「有是有,就……就是很少。」嚴氏雖和蘇婉如接觸了好幾迴,可對她還是犯怵,外界對蘇婉如的傳言很多,她實在忍不住,「在東城門外的八棵樹坡下有連著的一個山坳,裏麵有十畝旱地。」


    「旱地能種什麽?」蘇婉如問道。


    嚴氏愣了一下,迴道:「種的棗樹!」


    棗樹長的再好也沒什麽收成,再說,種田的人家,還是要種水稻才行。


    「是沒有水過去?才成了旱地?」蘇婉如問道。


    嚴氏點了點頭,「那邊原來是荒地,後來我爹跟著村裏人一起開出來了,但沒過幾年仗就打到這裏來了,我們舉家出去避了一年多,迴阿裏的時候,地就沒有了。我爹和村裏人去官府說理,可是官府根本不認,說我們沒有地契。」


    蘇婉如皺眉,嚴氏打開了話匣子,接著又道:「可我們明明就有的,手裏握著官府蓋了列印的地契,可官府不認說那是以前的,不作數。」


    「後來那一片上百畝的田就被……」嚴氏指了指對麵,「就被他們給弄走了,我們爹氣不過,就在兩片地中間,搶了十畝旱地開出來種棗子樹。」


    嚴氏說著,忽然想起來自己有些失態,忙道:「對不起,我……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沒有,我喜歡聽這些。」蘇婉如若有所思,朝對麵看了看,正要說話,忽然聽到福星嗷的一聲哭了起來,她一驚低頭去看,就看到八月將福星推倒了,她問道:「八月,你做什麽呢。」


    「他搶我的。」八月指了指石頭,「揍他!」


    福星嗷嗷哭著,嚴氏去扶兒子起來,又不敢去說八月,隻好給自己兒子擦眼淚。


    「和福星道歉。」蘇婉如道:「你們是朋友,說話打鬧都是玩兒,不能動真格的。」


    八月一扭頭哼了一聲,蹭的一下站起來,道:「不!他先搶我,他壞。」


    說著,就邁著短腿,扭了屁股一副打算逃離現場的架勢。


    「蕭八月!」蘇婉如拔高了聲音,「我數到三,你和福星道歉這事就了了,如果不道歉,你從今天開始就沒有肉吃,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給你吃肉。」


    八月哼了一聲,邁著腿背對著這邊要走。


    「一!」蘇婉如數道。


    八月眼角餘光撇了一眼福星又看看蘇婉如,攥著自己搶來的小石子兒,嘟著嘴不高興。


    「二!」蘇婉如眯著眼睛,正要喊三,嚴氏忙打岔道:「沒……沒事的,小孩子不懂事,打打鬧鬧是常事,真沒事。」


    八月讚賞的點點頭。


    「你還點頭。」蘇婉如氣的指著他,「三!」


    蘇婉如的三還沒落音,八月一扭頭,衝著福星飛快的敷衍的道:「對不起。」


    福星止了哭,一抽一抽的偎著自己的娘。


    「過來。」蘇婉如招手,八月垂著頭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過來,垂著頭站在麵前,蘇婉如問道:「為什麽說對不起,告訴娘,你錯在哪裏。」


    八月瞪眼,不可思議的看著蘇婉如,「是……是你讓我說的。」他又沒覺得自己錯。


    「你!」蘇婉如氣了個倒仰,「難得說一句長話,就是來頂我啊。」


    八月垂著眼睛搖頭,可臉上寫著不服氣,「他先搶我,我就揍他!」


    「蕭八月。」蘇婉如提著他的耳朵,「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了,到底錯在哪裏,想不清楚,不準吃飯。」


    八月噙著淚花,嘴唇一抽一抽的,結結巴巴的道:「可……可……可你說,對不起……我就……我就吃肉。」


    「我是這麽說了,可你態度很敷衍。」蘇婉如道:「你就說了對不起,卻不知道錯在哪裏,這樣的對不起不但沒有誠意,還是對別人的羞辱。」


    「沒有。」八月袖子一抹,擦了眼淚,「我沒有錯,是你錯了。」


    蘇婉如氣的鬆了他耳朵,哼了一聲,道:「我管不了你,等你爹迴來收拾你。」說著,就和嚴氏母子打了招唿,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先帶福星迴去吧,別嚇著他。」


    嚴氏忙應是,抱著兒子走了。


    蘇婉如也氣唿唿的轉身迴了院子,八月垂著頭站在門口,眼淚憋了迴去,後腦勺看著倔強的很。


    「八月。」盧成蹲下來,哄著道:「先去和夫人道歉,然後我們去吃肉好不好,今天是梅叔叔燒的,比我燒的好吃多了。」


    八月搖頭,手腳並用的爬上了台階,昂首挺胸的跑自己房裏去了。


    蘇婉如坐在屋簷下縫衣服,八月好些衣服沒有帶來,現在各自長的快,開春的衣服都小了,她要緊著時間做幾件出來換洗。


    「幹什麽去了?」蘇婉如四周看了看,沒見著兒子,盧成就指了指房間,低聲道:「迴房了。」


    蘇婉如嗯了一聲,還沒說話,就看到一個八月一手拿著蕭山做的木劍,一手提著一把小弓蹬蹬的從房裏走了出來,昂首挺胸的出了門,徑直往門口走。


    「你幹什麽去。」蘇婉如吼道。


    八月頭也不迴的道:「打仗!」


    蘇婉如愣了一下看著盧成,盧成想笑不敢笑,嘴角抖了抖,道:「說去打仗,提著木劍呢。」


    「這臭小子。」蘇婉如撫額,不知道這性子像誰,她一轉頭就去喊梅予,「梅子青,肉好了沒有,我餓了。」


    梅予端著菜碗出來,笑著道:「好了,香噴噴的肉出鍋啦。」說著,和蘇婉如擠眉弄眼的弄清楚狀況,就聽蘇婉如道:「把桌子搬出來吧,今天天氣好,我們就在院子裏吃。」


    「我去搬桌子。」盧成跑客廳裏將桌子搬出來,「還要搬椅子。」蘇婉如就端著針線簍子,「我送迴去,順便洗手。」


    梅予將一大碗肉放桌子上,「還有兩個菜,我去端出來。」


    一下子院子裏沒別人,隻有桌子上擺著的一碗香噴噴的肉,走到門口的八月嗅著鼻子,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一看沒人,就跟老鼠一樣,跐溜一下跑了迴來,抓了一塊肉就送進嘴裏,又蹬蹬跑門口站著。


    蘇婉如從房裏出來去了廚房,院子又沒了人。


    八月使勁嚼,使勁嚼,咕咚一聲吞了下去,砸了砸嘴沒過癮,一看還是沒有人,就丟了左右手的東西,跑迴來左手一塊塞嘴巴裏,又抓了一塊,右手不落空抓了一塊,蹬蹬跑門口站著。


    吃完了還想吃,一迴頭發現他娘已經坐在桌子邊,他就抬著小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很沒麵子,就紅了眼睛。


    「吃飯了。」蘇婉如嘆了一聲,「梅子青,你的菜燒的真好啊。」


    梅予和盧成坐下來,三個人各坐一方,還空了個位置,擺了一隻小碗,梅予道:「見笑,見笑!」


    「比我燒的好。」盧成真心實意的誇獎,「往後這事還得梅大夫做。」


    梅予輕輕笑著。


    蘇婉如低頭吃飯,一抬頭就看到八月在他位置坐下來,拿著勺子大口扒著飯,梅予咳嗽了一聲,道:「慢點吃,是不是餓了?」


    「嗯。」八月道:「餓的走不動,等……等飽了……再走。」


    蘇婉如想揪他耳朵,剛一動手,一隻筷子戳著一塊沾著飯米粒和口水的肉遞過來,「娘……」


    「嗯。」蘇婉如道:「幹什麽。」


    八月衝著他一笑,眉眼彎彎的咧著塞著肉絲兒的小牙,「我不走了。」


    「為什麽不走了。」蘇婉如看著他。


    八月笑著道:「我走了,娘就白生孩子了。」


    「什麽歪理。」蘇婉如敲他的頭,「好好吃飯,吃完我要和你談談剛才的事。」


    八月撇了撇嘴,可還是點了點頭,「哦。談吧。」


    梅予沒忍住噗嗤笑了起來。


    吃過飯,母子倆人在院子裏轉圈散步,蘇婉如將中午的事又說了一遍,「……你現在告訴娘,如果再遇到這種事,要怎麽處理?打人和暴力行不行?」


    「不行。」八月搖頭。


    蘇婉如嗯了一聲,「那應該怎麽做?」


    「先……以德服人,說不通就揍他。」八月道。


    蘇婉如瞪眼,合著她說了這麽多,一點用沒有啊,她蹲下來看著八月,問道:「這話,誰和你說的?」


    「爹!」八月道:「祖父!」


    蘇婉如哭笑不得,不但沈湛說了,蕭山還教給這話,先說,說不通就打。


    行吧,這似乎也是道理。


    有時候處理問題的時候,確實是這樣的。


    說著話,聽到有人敲門,盧成去開門,就看到南陽知州陸大人進來,拱了拱手,道:「下官來找公主。」


    「去睡覺吧,娘也去處理問題了。」蘇婉如摸了摸兒子的頭。


    八月哦了一聲,迴房自己睡午覺去了。


    蘇婉如請了陸大人進院子,大家在院子裏坐下來,太陽暖洋洋的,陸大人從小廝手裏拿了厚厚的冊子遞過來,「……這是南陽各處田地的地契在官府備案。」


    蘇婉如道了謝,隨手翻了翻,入眼都是南陽三個大氏族的姓氏,不是朱家人,就是朱家姻親,要不然就是別的兩家的姻親。


    左右逃不開沾請帶故的關係。


    「公主,這傷筋動骨的事,不好做,歷朝歷代就沒有哪個成功的。」陸大人道:「說句不得當的話,這想法是好想法,可做起來就有點……不切實際了。」


    「陸大人說的沒錯。」蘇婉如道:「我也沒有想要均分田地,但總不能讓這些人逼的大部分沒有日子過。若一直如此,就算哪天後宋得了天下,還是會被層出不窮的義軍逼的垮台。」


    「公主說的是。下官膚淺了。」陸大人道:「要怎麽做,公主您盡管吩咐。」


    蘇婉如拍了拍冊子,側目看著盧成,道:「上午不是問下一步要怎麽做嗎。」


    盧成點頭,吳家的火挑起來並順利引到周巢身上,可接下來怎麽做,他是一點都想不到。


    「讓周將軍感受一下,謠言的強大和文人的殺人不用刀。」蘇婉如低聲一笑,和陸大人還有盧成交代了幾句。


    當天下午,南陽城裏許多百姓奔走相告,激動不已,「……聽說沒有,周將軍要將吳氏一族斬首,將吳家所有田地都分給沒田沒地的百姓。」


    「居然有這麽好的事,那我們去的話,能得到田地嗎?」


    「能啊,去的早的去官府登記,就能拿到田。有田我們就舉家搬到汝寧去,總比待在這裏餓死好吧。」


    「你說的對,那趕緊去。」


    天快黑的時候,數百人湧出了城往汝寧而去,等走了兩天到汝寧城門口時,才發現汝寧城來的不止隻有他們,還有許多別的城裏的百姓。


    將整個汝寧城堵的死死的,吳家門口掛著白幡布,大家站在吳家門口,不明就裏七嘴八舌的問著,「不是說砍了全族嗎,怎麽還有人進進出出呢。」


    「是啊,這田什麽時候分啊。」


    「你看,開大門了,這是要幹什麽?」


    眾人看到吳家的大門打開,吹吹打打一群人出來,有人喊了一聲,「是吳家老太爺出殯。」


    「那是周大人吧。」有人看到周巢出來,就一窩蜂的湧了過去,「周大人,什麽時候分地啊,我們是外地來的,能分得到吧,我們能搬道汝寧來。」


    「誰說分地!」周巢大怒,「哪裏來的迴哪裏去。」


    吳大爺聽著耳朵根都跳了跳,帶著人吹吹打打出城去吳家祖墳,老遠就看到許多百姓站在吳家的莊子前指指點點,在議論這田多好,如果是自己的,應該種什麽,怎麽種的話題。


    「欺人太甚!」吳大爺一腳踹在土坡上,喝道:「他周巢不過朝廷的一條狗,被沈湛逼到汝寧進退不得,居然想在我吳家頭上得好處,他也不照照鏡子。」


    說分田地,不就是想拉攏民心嗎。


    奪天下就是奪民心,這道理誰都知道。


    可周巢散吳家的財做好人,也太過分了。


    「可他手裏有兵,我們真要弄,並不好補辦啊。」吳二老爺道。


    吳大爺狠了心的道:「那就跟他拚了,讓他徒有兩萬人,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晚上,沈湛從外麵迴來,蘇婉如在門口候著他,笑著道:「兵點好了?」


    「嗯,帶兩萬人。」沈湛道:「這次是攻,時間會久點。」


    蘇婉如就撲過來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聲道:「不然你再等十天,先帶兵去幫爹的忙好了。」


    「嗯?」沈湛將她抱起來放在腿上坐著,揚眉道:「怎麽說,你不是要鬥氏族嗎?怎麽還能不用兵刃的弄死周巢?」


    蘇婉如低聲道:「吳家和周巢對上了,以為是周巢毒死了他們老太爺……如果我料的不錯,他們心裏有氣卻不會明著打,估計會動用朝廷的人脈,彈劾周巢。」


    「保不齊呢,周巢一仗沒打,就被貶了。」蘇婉如輕輕一笑,道:「等他們鬥的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再出麵用手段,他們就不會覺得我的手段狠了。」


    這就跟打架一樣,被打一拳的時候覺得疼,那是因為,你還沒被人捅刀子。


    有對比,就有輕重,輕的那個就更好接受了。


    「行。」沈湛哈哈一笑,「那過三月三我們去城外踏青,讓他們鬧去,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蘇婉如抿唇輕笑。


    「一身的灰,夫人幫我擦背。」沈湛抱著她起來,蘇婉如搖著頭,「不要,我剛洗過了,一弄全身都濕了。」


    沈湛眉梢一揚,曖昧的看了她一眼。


    「呸!」蘇婉如失笑,推著他可還是被抱緊了淨室,倒了熱水他將自己剝幹淨了,就迴頭來剝蘇婉如,她笑著躲著,擺著手道:「不要,我給你擦背,我不要洗!」


    「擦背不夠。」沈湛抱著他親著,壓著說著,聲音酥酥麻麻的。


    蘇婉如靠在他胸口,任由他去了。


    「媳婦。」沈湛給她脫外衣,「這……」他的話沒說完,就發現了有雙多餘的眼睛在看他,他一愣朝淨室門口看去,就看到簾子被掀起了一小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從縫隙裏透過來。


    賊亮賊亮的。


    「蕭八月!」沈湛攏好蘇婉如的衣服,抓了一件給自己遮住,唰的一下掀了簾子,就看到八月一臉無辜的站在門口看著他,「爹,你看到我娘了嗎。」


    一腔的怒火被堵了一下,沈湛問道:「你沒看到你娘?」


    「沒有啊。」八月眼睛閃啊閃,「我找娘,爹,你洗澡吧。」


    說著,轉身一本正經的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後領子被人提溜起來,他啊的一聲叫,隨即人嗖的一下被丟了出去。


    「救命啊……」八月喊道。


    ------題外話------


    加更!啦啦啦啦。


    我要存稿一章,我一定要存稿,此話為證!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繡色生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風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風流並收藏繡色生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