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壽誕時,蘇婉如曾經見過太子妃,但她隻來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因為身邊不好,娘家雖追封了可到底人都沒了,所以無論她在太子府還是在朝中,都沒有什麽存在感。


    以至於趙標娶了兩位側妃,她也沒鬧出什麽動靜來,聽說,胡側妃進門時,她忙前忙後的將身子累垮了。


    此刻,蘇婉如坐在太子府正殿的宴席室內,和太子妃譚氏對麵而坐。


    和去年比起來,她似乎略胖了一點,但依舊臉色蠟黃,弱不禁風的樣子。但她的五官很精緻,想必年輕時應該是個颯爽英姿的美人。


    不知道,定崔玉蝶做兒媳,是她的意思還是皇後的意思。


    如果是她的意思,那這位太子妃娘娘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


    至少,在應急手段上很了得,挑了崔家這樣不高不低的門戶,想反抗底子還弱了一些,做正妃,二品大員的嫡女也夠格了。


    還是有講究的。


    隻是,趙治庭那樣的人,可配著他們玉蝶,尤其是色令智昏以後,就更加是雲泥之別了。


    「喝茶。」譚氏笑著道:「……本來以前就準備了一些繡品擺設,可過去了好幾年了,就覺得無論繡法還是樣子,都有些過時了。」


    「我今天念叨著,本來還沒說要麻煩你,還是聽太子爺提醒呢。」譚氏含笑道:「沒有耽誤你的事情嗎。」


    她是太子妃,她不過一個買賣人,譚氏居然用這樣謙虛的語氣和她說話。


    看著,還真是個溫和的人啊。


    「您有事吩咐一聲我就好了,我就是事情再多,您派來的事情也萬萬不敢怠慢的。」蘇婉如笑著道:「您讓我量尺寸,可是要定落地的屏風,放在哪裏,您著個媽媽帶我去就好了。」


    「我陪你一起。」譚氏起身,她身邊隨侍的嬤嬤就給他披上了披風,她歉意的道:「雖天已經暖和了,可我卻向來怕冷,讓蘇姑姑見笑了。」


    真是不習慣啊,蘇婉如笑著道:「您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養好了,是我們百姓的福氣。」


    「真是會說話。」譚氏和蘇婉如一起出了門,「其實我常聽府裏的人說起你,就是我們太子爺也提過兩迴,可見你在京中的名氣。」


    蘇婉如擺手,「我哪有什麽名氣,不過是運氣好,遇到了太平盛世罷了。」


    「那也是,戰亂了這麽多年,天下終於定了,百姓們的日子越來越好,這買賣自然也越做越好。」譚氏道。


    兩人說著話,一起出了正殿,剛到門口就看到趙標從門口進來,蘇婉如行禮,趙標忙伸手去虛扶她,手伸了一半忽然想起這樣有過了,就收了手,道:「免禮了。」


    蘇婉如起身,譚氏問道:「殿下從庭兒那邊迴來嗎,藥都吃了吧。」


    趙治庭被打了板子,雖沒有傷筋動骨,但趙之昂也是盛怒之下,所以皮開肉綻難免的。


    「吃了。」趙標應了一句,看著蘇婉如,「蘇姑姑來是量尺寸的?」


    蘇婉如點頭應是,「是,娘娘照顧我們生意,特意讓我過來量尺寸。」說著和趙標夫妻福了福,「多謝殿下和娘娘照拂。」


    趙標一笑,擺手道:「這話說的太客氣了,更何況我們要做繡品,你那邊也是最合適的。」


    「是啊。」譚氏頷首,「各式各樣的繡法都有,比以前的錦繡坊還要完善全麵。」


    真的是夫妻啊,蘇婉如心裏感嘆,麵上依舊笑著,趙標看向譚氏,吩咐道:「吩咐廚房做幾道家裏的拿手菜,中午請蘇姑姑在家裏用膳好了。」


    譚氏不疑有他,忙應是,又和蘇婉如道:「蘇姑姑是江南人吧,家裏有個廚子就是江南來的,做菜的手藝極好的,一會兒讓你嚐嚐家鄉菜。」


    蘇婉如想拒絕都覺得沒話講,隻得迴道:「那蘇氏恭敬不如從命了。」趙治庭養傷,怕是見不到了。


    「這樣就對了。」趙標滿意了,笑著道:「你們忙去吧,我去歇會兒。」


    譚氏應是在門口吩咐了婆子,和蘇婉如一起去了後院。


    後院有許多院子,但是卻很安靜,蘇婉如知道太子的妾室應該是住在罩院裏的,隻有兩位側妃才有獨立的院子,她一路走過去還真沒有看到哪個院子裏人來人往的。


    不是說那位胡側妃很得寵囂張的嗎?


    最重要,新進府的趙治庭的「夫人」呢,不是還有長子嗎,怎麽也沒有看到呢。


    難道母子兩人被悄悄送走了?


    她胡思亂想的,譚氏已經引著她在一間闊達的院子前停下來,「就是這裏。」說著,自己先進了門,邊走邊道:「家具都還沒有定,約了內務府的人明兒上門來量尺寸,不過這不是影響幾個屏風和插屏,蘇姑姑這便先定下來。繡品要用的時間長,就怕我多耽誤幾日,你那邊就要趕工了。」


    「是,早一天定我們也能早一點分派人手。」蘇婉如打量著院子,進了正廳,打眼就看到個兩個小丫頭在掃地,她沒覺得什麽,但譚氏卻是一愣,問道:「你們怎麽在這裏做事,自己院子裏沒事做了?」


    兩個小丫頭如驚弓之鳥,聽到聲音一轉身就跪了下來,道:「奴婢叩見娘娘。」行了禮這才抬起頭來,左邊那位解釋道:「小主子睡了,我們夫人說我們閑著也是閑著,就讓我們來幫忙灑掃一下。」


    蘇婉如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來,因為這兩個小丫頭,生的很貌美。


    左邊小巧溫柔,右邊高挑嬌媚,這樣的姿色做丫頭還真是可惜啊。


    「還真是勤快的。」譚氏沒什麽表示,隻問道:「乳娘的奶願意喝了?」


    右邊那位丫頭迴道:「喝了。夫人說多謝娘娘體恤,她一定好好照顧小主子。」


    「去吧。往後這裏有專門的人收拾,你們閑了就在院子裏歇著,不用來這裏幫忙。」譚氏說完,兩個小丫頭應是,拿著掃把簸萁出去了。


    譚氏沒有再說什麽,指了正堂,「……原是想掛山水畫的,可一想若掛一副繡出來的山水畫應該更好,蘇姑姑覺得呢。」


    「娘娘這想法好,繡出來的畫作,由針線和顏色輔助後會更加的立體好看,掛在中堂裏很大氣的。」蘇婉如笑著道:「那我先將尺寸量出來,稍後娘娘再告訴我,要繡哪副畫。」


    「嗯。」譚氏就指了兩個婆子,幫著蘇婉如亮了尺寸,又帶著她去宴席室還有暖閣裏各量了掛屏和地屏,額外的,還定了帳子被套枕套和一些喜事補子等。


    「其實,我找你來還是有些私心的。」譚氏看蘇婉如寫寫畫畫,笑著道:「崔小姐是你的學生,將來她進府,一看這裏的擺設許多都是和自己的先生有關,想必看著也要親切許多。」


    「娘娘真是用心良苦。」蘇婉如收了筆墨,將紙折好收好,「玉蝶能做您的兒媳,是她的福氣。」


    你是好,可你兒子那樣,找個家勢再差點的好了,這樣對方不在乎他亂七八糟的事,指不定還能高興期待。


    說崔玉蝶,就是害人家,還為兒媳考慮,也不過說說而已。


    譚氏笑著點頭,她的兒子雖位高,可半點驕奢淫逸都沒有沾染,唯有這一次犯了錯,可年輕人總有糊塗的時候,等將來正妃進門,生了嫡子,夫妻感情好了,側妃也好,妾室也罷不過都是擺設。


    「娘娘。」門外有婆子過來請,「飯菜擺好了,您和蘇姑姑是現在去用,還是稍後?」


    譚氏就和蘇婉如道:「累了吧,去用膳吧。」


    蘇婉如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笑著道:「好。」隨著譚氏迴了譚氏的院子,兩人進了正殿,趙標也正從房裏出來,笑著和蘇婉如道:「這些細緻的東西,也隻有請你親自過來做,別人做了,怕是你也不放心。」


    「是。這些尺寸雖都是粗粗的量,可若隻是描述一番,難免大小會不合心。也不是立刻能更換做好的,還是萬無一失比較好。」蘇婉如笑著道。


    趙標頷首,做出請的手勢,示意蘇婉如坐,她笑著道謝,在趙標夫妻後坐了下來。


    譚氏迴頭,低聲問道:「庭兒那邊的吃食可送過去了。」


    「送去了,胡夫人正親自在餵飯呢。」婆子迴道。


    譚氏點了點頭,就沒有再說。


    姓胡嗎?蘇婉如立刻想起了趙標的側妃,難道讓他側妃去給趙治庭餵飯?


    不會吧……應該是趙治庭的那位夫人姓胡才對。


    姓胡嗎?蘇婉如莫名想到一個人……


    「吃菜。」趙標示意伺候蘇婉如用膳的婢女給她夾幾樣江南的名菜,蘇婉如道了寫,從容的吃了幾口。


    三個人安靜的吃著飯,趙標沒有喝酒,吃飯的樣子倒也斯文好看。


    趙標也打量著蘇婉如,這小丫頭真是做什麽事都很好,就連這用膳的儀態都比尋常人好看。


    外傳她家世不顯,他反而覺得疑惑,一個普通的百姓之家,怎麽可能養的出這樣精緻的女子,就連他,許多規矩和儀態也是這兩年學的。


    趙標正要說話,蘇婉如就聽到門外進來了個小丫頭,譚氏放了筷子問道:「怎麽了,可是棲霞院裏有什麽事。」


    趙治庭現在就住在這個院子裏。


    「殿下吃了幾口飯就吐了,那邊的夫人說請大夫來看看,是不是前幾天餓的很了,傷著脾胃了。」小丫頭道。


    譚氏再坐不住,「我去看看。」又吩咐小丫頭,「快讓人去宮裏請太醫來。」


    小丫頭應是跑了出去。


    「殿下,我去看看庭兒。」譚氏說著又看著蘇婉如,「你先坐會兒,我去去就來。」


    蘇婉如應是起身送譚氏出去。


    難怪趙之昂會這麽急吼吼的賜婚呢,原來是因為趙治庭絕食啊……


    嗯,為了心愛的女人絕食抗議,就算是餓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要為他轟轟烈烈的愛情叫好。


    「家裏的事,鬧騰的不像話。」趙標也放了筷子,和蘇婉如隔著桌子說話,「你也聽說了吧。治庭在外麵……唉,這孩子自小老實,沒想到長大了卻這樣胡鬧。」


    蘇婉如和他笑笑,沒敢評價,人家說自己兒子不好,她可不能也跟著說。


    「母後和我的意思,要去母留子,將孩子送鳳陽養幾年,等這邊嫡子生了,再接迴來。可治庭死活不願意,這不,被聖上打了,他也不悔改,居然絕食,人餓的隻剩下一口氣,實在是……」


    可憐天下父母心哦!不管是誰,做父母的總是擰不過自己的孩子啊,蘇婉如看著趙標笑笑,心道您別和我說這話啊,我又不是長輩,我什麽都不懂的。


    「稚子無辜。」蘇婉如笑著道:「殿下再生氣多看看孩子就氣消了,那麽小的孩子瞧著肯定可愛的很。」


    這是趙標想聽的,他和她說這話,絕非隻是訴苦,而是想找一個沒有利益衝突,無法指責他又讓他覺得舒服的人,得到認可而已。


    蘇婉如順著他的話說。


    「是啊。」趙標嘆氣,「也隻能這麽想了,那孩子才四個月,長的虎頭虎腦的,瞧著真招人疼。就是父母不懂事。」


    蘇婉如跟著點頭,認識到招標原來是這樣的性子。


    「殿下。」門外有小丫頭過來,「小主子哭了,那位夫人在照顧長孫殿下,您看……」


    意思是,能不能您去看看。


    趙標就露出為難之色。


    「事情辦妥了,那我告辭了。」蘇婉如順勢就站了起來,她早就想走了,「多謝殿下和娘娘留飯。」


    趙標頷首,「那就不留你了,改日你再過來坐。」


    「是。」蘇婉如拿了自己的東西,由婆子引著出去,蘇婉如和婆子聊著,道:「皇長孫殿下身體好些了嗎?」


    這話沒什麽不可說的,婆子就迴道:「皮外傷還好,就是前兩日餓的狠了點,今天這第一頓難免有些受不住。」


    「皇長孫殿下脾氣也是倔呢。」蘇婉如笑著道。


    婆子點頭,「可不是嗎,奴婢是看著殿下長大的,這自小啊就是主意大脾氣倔的。」


    沒看出來,蘇婉如腹誹了一句。


    「張嬤嬤。」小道上迎來了個婆子,「那位夫人要親自燉藥膳,我們……您要不要去看看。」


    張嬤嬤簇了簇眉頭,看了一眼蘇婉如,蘇婉如忙道:「您去忙吧,隨便指個小丫頭引我出去就好了。」


    「那就對不住蘇姑姑了。」張嬤嬤福了福,隨手指了個鋤草的小丫頭,「送蘇姑姑出府。」


    小丫頭應是,在身上擦了擦手,蘇婉如跟著她在曲曲彎彎的抄手遊廊出了內院。


    待她離開,原來的小道上出現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靜靜的看著蘇婉如離開的背影,她站了好一會兒,忽然輕輕一笑,道:「原來真的是你啊……」


    話落,人便走了。


    蘇婉如坐在車裏,掀了簾子朝內院看過去,姓胡啊……


    這世上特別喜歡作惡惹人討厭的人又姓胡的還真是不少啊。


    蘇婉如放了簾子,車子便出了太子府,過了兩條街,蘇婉如敲了車門,「勞駕,將我放在這裏好了,我還有點事要辦。」


    車夫停了車,蘇婉如徑直去了寧王府,不知道趙衍在不在,她敲了門,守門的婆子見著她頓時笑著道:「蘇姑姑來的正巧,我們王爺正準備要出門的,您要是晚來一點,就碰不到了。」


    婆子說完,蘇婉如就看到馬車繞過影壁在門口停下,趙衍掀開車簾,看著她一笑,「確實是很巧。」


    「我掐指算的。」蘇婉如站在車下行了禮,趙衍下來,打量著她問道:「是怕我難過,所以來安慰我的嗎。」


    蘇婉如點頭,「是啊,朱正言春風得意,我們寧王爺卻暗自神傷,一對比真是讓人不服氣啊。」


    她是打趣,趙衍聽著也是笑了起來,指了指內院,「你從哪裏過來的?」


    「太子妃娘娘請我去量尺寸,她要定大婚用的繡品。中午還和太子殿下一起用的午膳。」蘇婉如語氣輕鬆的說著,趙衍眉頭簇了簇,道:「太子沒有去衙門裏嗎?」


    「沒有啊,怎麽了?」蘇婉如問道。


    趙衍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道:「鳳陽每年洪澇,淮水每年雨季都讓人心驚膽跳。如今祖陵有建在那邊,父皇便讓太子找幾個懂水利控水的能匠,研究一番。」


    「徹底解決了這件事,將來也不用每年都要提醒吊膽。」趙衍道:「所以,你說太子在家裏沒有去府衙,讓我覺得有些驚訝。」


    蘇婉如也很驚訝,「淮水怎麽解決?」


    「不容易,要是有好的法子,恐怕也不會成為遺留問題,如今沿岸百姓一到雨季就是戰戰兢兢。」趙衍嘆了口氣。


    這個事蘇婉如完全不懂,隻是以前聽蘇正行提過幾次,確實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啊。


    不單淮河,黃河兩岸也是如此。


    冬天的雪災,夏天的洪災,百姓不是靠朝廷吃飯,而是靠天收啊。


    「我沒事。」趙衍和她在書房坐下來,他笑看著她,道:「這樣的結果我早預料到了,所以真的接到聖旨後,也並沒有意外。到是你讓我意外,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我們是朋友嘛!我難過的時候你去看我,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我自然也是要兩肋插刀嘍。」蘇婉如笑著道。


    趙衍怔怔的看著她,一笑,道:「是啊,我們是朋友嘛!」


    「江西知府……你知道此人嗎,可派人去打聽了?孫小姐為人如何,既然將來要一起過日子,先大概了解一下比較好。」聖旨下了,趙衍的婚事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就是這樣了,多點了解總沒不是壞事。


    「打聽了又如何。」趙衍笑著道:「若是個癡傻或是醜惡的,難道我能拒婚嗎。」


    蘇婉如瞪眼,泄了口氣,又低聲道:「王爺聰明絕頂,知道了後自然有辦法化解的。」又道:「或者,你去將這位孫小姐殺了,讓後逼著孫知府認一位貌美如花溫柔體貼的女子做女兒,這樣一來,又遵從了聖旨,又遂了自己的心願。」


    「這個建議不錯,我這幾日便著手去辦。」趙衍一臉認真的道。


    蘇婉如噗嗤一笑,和他說了一會兒,就和他一起出門,她迴了繡坊,將在太子府量的尺寸交給了春娘,「……花樣和繡法我都寫著呢,你看著分派吧。」


    春娘應是,蘇婉如又道:「寧王府的繡品都好了吧?」


    「最後一個屏風還差一兩日的功夫,繡完了就都能交貨了。」春娘迴道。


    蘇婉如頷首,在門口招唿了二狗子,「我帶你遛彎去。」


    「汪!」二狗子很高興,蘇婉如最近陪它的時間大不如前,現在難得由她陪著,它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


    一人一狗在後院溜達了好幾圈,蘇婉如累了迴去睡了一覺,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蘇婉如睜眼就看到周嫻的臉正貼著她,「崔大人家來人請你過府一趟。」


    「崔大人?哪個崔大人。」蘇婉如坐了起來,腦子這才清醒過來,「崔大人?怎麽了,是不是崔玉蝶有事。」


    周嫻搖頭,迴道:「我看啊,八九不離十。」


    「來的人,還在嗎。哎呀,我的衣服呢。」蘇婉如忙起身下床,周嫻將她衣服丟給她,「你別急啊,來接人的婆子氣定神閑的,沒慌沒哭,肯定不是什麽多少事。」


    蘇婉如鬆了口氣起來外院,崔府的婆子見到她來行了禮,道:「……姑姑別急,已經沒什麽事了。」


    那就是前麵是有事的嘍。蘇婉如頷首坐了崔府的馬車,去了崔府。


    婆子引著她直接去了崔玉蝶的院子,崔夫人在正廳裏來迴的走著,手裏絞著帕子,聽到小丫頭迴稟,忙迎出來急著道:「……也不說話,也不吃東西的,什麽話都勸了,也沒有用。我尋思著她向來尊敬您,有話和喜歡和您說,就自作主張請您來了。」


    「夫人莫急。」蘇婉如道:「她年紀小,突然遇到這樣的事一時沒法接受,有點情緒上的發泄也是正常的。您別跟著著急,急壞了身體,玉蝶就更要難過了。」


    「這孩子就是死腦筋。」崔夫人嘆氣,親自推開了臥室的門,「蝶兒啊,你看看誰來了。」


    蘇婉如進了門,就看到崔玉蝶從床上坐起來,驚訝道:「蘇姑姑!」


    「沒事,你躺著吧,躺著舒服點。」蘇婉如在床頭坐下來,打量著崔玉蝶,「這臉色可真是不好看啊,昨晚是不是都沒睡覺呢。」


    崔玉蝶紅了眼睛,眼淚簌簌的落,「我哪能睡的著,一想到餘生要待在那樣一個地方,和各種各樣的女人爭寵鬥豔,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崔夫人也轉頭過去,擦了擦眼淚。


    「還有一年時間,說不定……」蘇婉如湊在崔玉蝶耳邊道:「說不定,婚事還沒成他就死了呢。」


    崔玉蝶一愣,就看到蘇婉如衝著她調皮的眨眼睛,她噗嗤一笑,又接著哭,「要是這樣,我就為他守孝三年吧,也算全了一段緣分。」


    蘇婉如揉揉崔玉蝶的臉,「我的小仙女,你是要在這一年裏,把自己折騰死了,他可不會為你守孝三年。」


    「也對。」崔玉蝶憤憤不平的樣子,想了想又覺得大概趙治庭是死不了的,「姑姑,我可怎麽辦啊。」


    蘇婉如嘆氣,她也不知道怎麽辦。


    這個時候,要不然去挑撥趙治庭的那位夫人,要不然就派人將他暗殺了,這樣一來婚事就作廢了。


    「行了,現在想不到辦法我們就慢慢想,你看看你娘擔心的樣子,你忍心嗎。」蘇婉如拉著她起來,「去吃飯,不讓傳宮裏去了,讓皇後娘娘知道你這幅樣子,崔大人那邊都要被斥責的。」


    崔玉蝶鼓著嘴巴起來,崔夫人長長的鬆了口氣,道:「這樣就對了,你這樣折騰自己,娘不知道多擔心。」


    「娘。」崔玉蝶哭著,崔大人下衙,剛換了衣服便過來了,見蘇婉如在,點了點頭,「蘇姑姑何時過來的。」


    蘇婉如笑著道:「也是剛才到的。大人剛下衙嗎。」


    「是啊。」崔大人看著女兒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豈是你想餓肚子絕食就能解決的。你當你是他,絕食幾日聖上就能讓步。」


    崔大人在說趙治庭,為了留下那對母子,絕食表決心。


    「爹!」崔玉蝶道:「我錯了。我知道你和我娘心裏也不好過,我還這樣胡鬧。」


    她自己也知道,聖旨既然下了,她父親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去吃飯吧。」崔大人擺了擺手,看著蘇婉如,道:「蘇姑姑今日去太子府了?」


    蘇婉如點頭,和崔大人一起往外走,上次遊行他們配合的挺好的,崔大人也敬重蘇婉如,小小年紀辦事比許多人都要穩妥周到。


    「蘇姑姑可見到了太子?」崔大人問道。


    蘇婉如明白,他是在問趙標對那對母子是什麽態度,蘇婉如斟酌了一下,道:「對那孩子,既不喜又不舍吧。」


    不喜,是因為孩子的身份,不舍是因為是自己的親孫子。


    「真是糊塗。」崔大人慍怒,說完驚覺自己有些失態,擺了擺手,道:「讓姑姑見笑了。」


    是糊塗,這種事處理的這麽不清不楚的。


    「朝中彈劾的奏摺沒有了嗎。」蘇婉如問道。


    趙之昂,不是一個開放的君主,許多朝事上,他都是一言堂。


    先問,等大家吵的不可開交,他再獨斷定奪。


    「沒有了。」崔大人頷首道:「打了三十板子後,事情就壓下去了。」


    胡鬧啊,這亂了子嗣的事,居然還縱容包容。


    蘇婉如沒說話,在崔家逗留了好一會兒,坐車迴繡坊。


    太子府的事情奇異的平靜下來,崔玉蝶又接著迴來上課,她沒什麽嫁妝要親自繡的,這些事都是內務府的事,她隻要安安心心的學規矩等待出嫁就好了。


    四月初六,劉康的船隊迴來,蘇婉如去了濟寧,離京前她聽道真定館糧被偷的事,是新人的知府檢查糧倉發現的。


    不知道糧什麽時候沒有的,收糧倉的人一問三不知。


    但不知道可不能推卸責任,趙之昂大怒之下,砍了十幾個人,又罷免了好些人的官職。


    隻要沒查到劉家莊和蘇季,蘇婉如才懶得管,她在濟寧待了半個月,將那邊的天下百貨扶上了軌道,才迴燕京,但卻沒有見到蘇季,杜舟說蘇季很可能去東麵成都府了。


    去成都府?難道是去追著奸細去了嗎。


    是了,盧氏就是那邊的人。


    「你可算迴來了。」周嫻道:「這段時間,太子府裏可熱鬧了。」


    蘇婉如眼睛一亮,笑著道:「什麽事?那位夫人又懷孕了?」


    「你怎麽這麽聰明。」周嫻哈哈大笑,「聽說都三個月了才知道,那位夫人自己都沒有注意,還發賣了身邊幾個貼身的丫頭,說是不用心服侍主子。」


    「我的天。」蘇婉如豎起個大拇指,對那位女子佩服的五體投地,「皇後娘娘那邊怎麽說?」


    周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啊,就等著你迴來去打聽呢,要不,你遞個拜帖去一趟太子府怎麽樣,說不定能聽到什麽有趣的事情。」


    「我才不去。」蘇婉如迴房換了衣服,匆匆洗了把臉,「我去天下百貨了,那邊的貨上來我都沒去看。才不管這些糟心事。」


    最後一年生三個,看趙之昂還有沒有臉逼著崔大人嫁自己嫡親的閨女。


    簡直一家人腦子都壞了。


    她帶著二狗子匆匆去了天下百貨,喬掌櫃等著她進來算帳對帳,蘇婉如一一看過,剛辦完事喝了一口茶,司三葆來了。


    「你這是一迴來就來這裏忙了?」司三葆坐下來,蘇婉如給他倒茶,「是啊,半個月沒對帳,又進了這麽多貨。各處的紅利也要分一分,事情很多。公公我好忙好累啊。」


    「雜家也沒有閑著啊。」司三葆好笑的瞪了她一眼,「雜家來不是和你閑聊的,說兩句話就走。」


    蘇婉如正色,問道:「什麽事,公公您說。」


    「那天我在坤寧宮裏,見到了皇長孫領著那位夫人了。」司三葆一臉的驚奇,「雜家瞧著,那位夫人甚是麵熟。」


    蘇婉如挑眉,道:「我記得您在應天辦宴席的那次,廣宴賓客,常州的番陽伯府的夫人和小姐也來了。我記得姓那位小姐姓胡嘛。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不是。」司三葆道:「那天來的胡小姐雜家細細瞧過,眉眼不一樣。這位胡氏我瞧著怎麽想是應天錦繡坊裏的繡娘。」


    蘇婉如愕然,驚訝的道:「您確定?」


    「雜家記不大清楚,但依稀記得一些。」司三葆道:「我記得當時你逃走前,還逃走了一位繡娘吧。是不是姓胡?」


    都姓胡!所以司三葆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可當時沒有聽說哪位繡娘和番陽伯有什麽關係啊。」


    「是姓胡。」蘇婉如掩麵驚訝的道:「……不會吧。」


    是胡瓊月嗎?那她可真是厲害啊,當初逃走後是去了番陽伯府嗎,居然還混成了人家的義女啊。


    有了身份也就罷了,居然還成了趙治庭的妾。


    她這位表妹,可真是有大誌向。


    「我認得她,要不公公安排我見一麵?」蘇婉如道:「如果確定了,公公您說不定還能用上。隻是我怕是不能和她多來往,當初我和她可是打架動手過的。」


    「那也是你的錯。你的性子也太野了。」司三葆想了想,道:「你說的沒錯,這位夫人可不簡單,迴來不過一個月,就將太後娘娘哄的服服帖帖的,現在每天晨昏定省,揣著肚子去宮裏請安。」


    太後年紀大了,又是農婦出身,懂的少又隻管自己高興喜好,所以見她能生養,又乖巧,自然就喜歡了。


    「是有本事。」蘇婉如點頭,胡瓊月「彩衣娛親」的本事,相當好。


    「不過雜家安排你見麵不容易,你要想見隻能去太子府。」司三葆道:「你盡快想辦法確認一下。」


    她這麽確認,也沒有理由去太子府啊,就算去了,也會像上次那樣,什麽都看不到。


    「如果真是胡瓊月,那我讓她來見我。」蘇婉如揚眉,笑了笑。


    隔了兩日,她就讓人送描好的花樣子去太子府,又帶了十幾塊繡著各式花樣子的手帕作為禮物,給太子府裏的管事嬤嬤們。


    這和府裏的管事嬤嬤走動,相當正常。


    蘇婉如沒去別的地方,就在繡坊裏等,第二天一早就來了一位小丫頭,遞了信給她。


    心裏的字跡她熟悉的很,約她中午在如雲館裏見麵。


    中午換了衣服,坐車晃晃悠悠的去了如雲館,一推開雅間的門,就看到裏麵坐著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


    穿著一件淺粉的妝花緞褙子,下麵是條月白的馬麵裙,梳著墜馬髻,額間別著一隻紅寶石瓔珞,略施了脂粉,人也圓潤豐腴,看上去極為的風華富貴。


    「還真是你啊。」蘇婉如關了門,打量著胡瓊月,「我還為我想錯了呢。」


    胡瓊月坐在周邊,也上下打量著蘇婉如,比以前長高了不少,氣色很不錯,至於樣子,還是讓她厭惡,她收迴視線,冷淡的道:「你故意送了一方繡著桂花的帕子進府,不就是想要見我嗎。說吧,找我什麽事,我很忙。」


    「是忙。」蘇婉如在她對麵坐下來,看著她的肚子,「聽說又懷了,你可真能生啊,以前沒看出來。」


    胡瓊月咯噔一聲放了茶盅,睨著蘇婉如道:「或許你也能生,不如快點試試。」


    「我忙的很,沒空成親呢。」蘇婉如托著下巴看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譏諷,「不是不做妾的嗎,如今卻投在了趙治庭的懷裏。我真是想想扇你兩個耳光啊,替我爹娘也替你的爹娘。」


    「你又比我好多少。」胡瓊月冷笑一聲,「這世上,唯有你沒有臉說我。」


    蘇婉如點了點頭,確定了是胡瓊月,她就不想和她廢話了,「嗯,好好做的你的夫人吧,將來說不定能做側妃,還能做個賢妃娘娘,你的前途無量哦。」


    說著起身便走,胡瓊月就盯著她的後背,「蘇婉如,我說過我會讓你跪在我麵前給我磕頭,你且等著。」


    她早就知道蘇婉如在燕京,那天在太子府她也親眼見到她了。


    她沒有找蘇婉如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現在的身份不夠高,她要等,等那天身份足夠壓住蘇婉如時,她才會主動來見她。


    「一個側妃的身份哦?」蘇婉如擺了擺手,「你做正妃還差不多,側妃我見著可不用行禮。加油啊,我的好表妹。」


    折騰,折騰起來說不定崔玉蝶就不用嫁了呢。


    「不過。」蘇婉如奇怪的看著胡瓊月,「番陽伯是不是傻了,為什麽收了一位丟進家門顏麵的義女,跟著趙治庭私奔做了妾?」


    胡瓊月目光一閃,站了起來,道:「這和你無關。」說著,她推開蘇婉如開門出去。


    「結帳沒有。」蘇婉如道:「你現在是夫人,花的是月列銀子,應該你請客的。」


    胡瓊月唉口舌上向來占不到蘇婉如的便宜,喊了小廝結帳匆匆而去。


    蘇婉如站在窗口看著她的車漸漸走遠。


    胡瓊月坐在車裏氣的喝了一盅茶,迴到太子府裏心氣才平和了一些,趙治庭正在院子裏散步,見她迴來忙道:「月兒,他們說你出去了,去哪裏了。」


    「聽說如雲館的燕餃不錯,你不是你想吃的嗎,我就去給你買了一些。」胡瓊月將食盒遞給嬤嬤,「拿去熱一下。」


    趙治庭歡喜的握著胡瓊月的手,「月兒有心了,我隨口一句話你都記在心裏。」


    「殿下客氣了。你我之間,說這些就太見外了。」胡瓊月順勢就靠在趙治庭懷裏。


    趙治庭摟著她不由想到當初他們認識的場景,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能喜歡他,一心一意為他,為了和他在一起,連家也不要,這一份情意他如何能不感動,如何捨得負她。


    「我今天在路上看到了應錦繡坊了,就是那位有名的蘇氏辦的應錦是吧?」胡瓊月問道。


    趙治庭點頭,「這位蘇氏確實厲害。」他將知道的事和胡瓊月說了一遍,「……聖上還將官家的漕運借給她運貨,這一次到京中的貨,就是通過官船進京,一直到皇城根底下卸貨,省去了不少時間人力。」


    要不然就隻能在通州下船,換馬車走兩日到京城。


    比起來,那肯定是官家的漕運方便。


    「到皇城根底下?」胡瓊月目瞪口呆,趙治庭道:「她在聖上麵前誇了海口,一年內,能上繳國庫一百萬兩白銀!」


    胡瓊月根本沒有聽後麵的話,腦袋裏嗡嗡的響。


    這個賤人,這個賤人……她終於知道她要幹什麽了。


    渾身發冷,胡瓊月站不住,扶著趙治庭道:「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迴去躺一下。」說著,忙扶著丫頭的手匆匆迴了自己的小院子。


    蘇婉如,蘇婉如你好大的膽子啊,居然……居然敢。


    船到皇城裏,今天運的是貨,明天就能運人啊!


    她真是好算計啊,可是有沒有想過,這是皇城啊,她能有幾個人,能做得到推翻大周嗎。


    更何況,殺了趙之昂又怎麽樣,還有趙標還有趙治庭呢。


    胡瓊月進門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子很可愛,白白胖胖的還衝著她笑。


    不行,不行的。


    我的兒子將來是要做皇帝是,這大周的江山是我兒子的!


    決不能讓那個賤人得逞,否則,一旦成事,蘇婉如絕對不會留她和她的兒子的。


    胡瓊月氣的發抖。


    「夫人。」小丫頭扶著她,柔聲問道:「您是不是不舒服,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胡瓊月擺了擺手,躺在了床上,手撫在肚子上,「沒事。」


    當年,她留在了番陽伯府,意外的番陽伯夫婦居然很喜歡她,收了她做義女,她也正有這個心思,所以當然不會拒絕。


    在常州留了半年後,一次出行,讓她意外救了趙治庭,當時他似乎遇到了水匪。


    她他原以為不過是個普通人,卻偶然看到了他隨身帶著的私章。


    知道他的身份。


    現在想想真是緣分,她那天出門還是車夫走錯了路,若不然也遇不到趙治庭。


    這麽好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錯過。


    所以,她抓住了這個機會。


    這是她翻身的機會,所以,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蘇婉如破壞。


    「居然做了這麽多。」胡瓊月想到在應天時蘇婉如的表現,她當時就懷疑她有這個想法,可當時的心情是譏誚,畢竟她一個女人能做什麽。


    現在想想,她還是小看她了啊,手段心機可真是了不得。


    「翠兒。」胡瓊月吩咐小丫頭,「你去打聽一下應錦繡坊的蘇姑姑。我一來就聽了她許多事跡,很喜歡聽,你再去打聽的細緻點,說來給我聽。」


    翠兒應是想,笑著道:「這個好打聽的,蘇姑姑的事燕京所有人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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