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不遠處,一輛車緊緊隨著,一輛車靜靜的拐進了胡同裏,進了鎮南侯府對麵的院子,而另一輛車拐道返了路,慢慢離開。


    「呂叔,你再等我一下。」蘇婉如道。


    呂毅將車停好,握了馬鞭在手裏,道:「我陪你一起去。」說著,難得固執的跟在蘇婉如後麵。


    她一愣,看了呂毅一眼,擠了擠眼睛,道:「對哦,一會兒要是打起來,你能幫我的。」


    呂毅目光動了動,點頭。


    沈湛步子一頓,敲她的頭,道:「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不和笨蛋說話。」蘇婉如哼了一聲。


    沈湛怒道:「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是。」蘇婉如白了他一眼,餘光卻看著門口的盧氏,眉梢一挑上了台階,道:「老太太,你好啊!」


    盧氏眯著眼睛,看著沈湛,道:「她,是怎麽迴事。」


    「沒什麽,我和她有事說。」沈湛語調無波,盧氏聲音卻極冷,含著極大的怒意,「你可知道,她今天做了什麽。」


    沈湛看著盧氏,揚眉道:「嗯,您想說什麽。」


    「糊塗!」盧氏轉身拂袖,進了府內,蘇婉如就幸災樂禍的看了一眼沈湛,「哎呀,你娘會不會打你的屁股,或者,不讓你吃晚飯呢。」


    沈湛皺眉,怒道:「好好說話,陰陽怪氣的。」


    「我可沒有。」蘇婉如嗬嗬笑著道:「小孩子不聽話娘的話,都是要被打屁股,不給飯吃的呀。」


    沈湛被氣笑了,停下來道:「你現在進去,是打算和我娘吵架,還是打算動手呢?」


    「吵架!」蘇婉如大步跨進門內,迴頭吩咐守門的小廝,「阿旺,把門開著。」


    阿旺是小廝,蘇婉如認識。


    「你連阿旺都知道?」沈湛笑了笑,「費了不少心思啊。」有一絲得意。


    蘇婉如白了他一眼,道:「我還知道你後背上六道疤,還知道你肚子上幾塊腹肌,嗯……還知道……」


    沈湛失笑,這個小丫頭還真是什麽都敢說,他看著她,問道:「你覺得我一定會相信你,所以你有恃無恐?」若非是相信他,她應該不敢進鎮南侯府吧。


    不然,這道門她就是長了十對翅膀,他也能讓她有進無出。


    「沒有。」蘇婉如道:「我進來的時候王爺在外麵呢,你和你娘要是殺了我,王爺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沈湛磨牙,「原來是因為他有恃無恐。」


    「疼!」蘇婉如道:「你說話就說話,動手做什麽。」


    沈湛握著她的手腕,就一直沒有鬆開。


    「你和他很熟?」沈湛問道。


    蘇婉如揚眉道:「對啊,我們很熟啊,他還在女學裏做先生呢,你要不要來,也來做先生好了。」


    「夠了!」盧氏隻覺得頭要裂開了,這兩個人走了一路,就一直在鬥嘴,若非她自信自己的手法,確信不會有問題,她都要懷疑沈湛是不是真的想起了情愛,記得蘇婉如了,「沈湛,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娘。」


    「哈。」蘇婉如將沈湛往後一推,道:「這話我倒要問問你了,你眼裏有他這個兒子嗎?」


    盧氏怒道:「哪裏來的聒噪東西,滾出鎮南侯府。」


    「鎮南侯請我來的,你沒資格趕我走。」蘇婉如抱臂看著她。


    盧氏氣的手都在抖,咬牙道:「你爹娘就是這麽教你和長輩說話的嗎,沒家教的東西。」


    「我爹娘當然教我尊老愛幼。可你是老嗎,我看你是妖吧。」蘇婉如從來不怕吵架,她來就是要吵架的,「你當年不管沈湛,他三歲餓著肚子吃老鼠,七八歲時為了一個饅頭就能和人拚命。他如今一身的本事,都是為了活下去而鍛打出來的,你來告訴我,你哪一點值得我尊敬。」


    他們就站在通往如意門的小徑上吵架,蘇婉如的後麵是沈湛,沈湛的後麵是呂毅,呂毅的後麵沒有人,但又卻藏著許多人,盧成和閔望還有周奉都躲在茶水房裏。


    盧成道:「會不會打起來?」


    「不會。」閔望道:「姑娘知道打不過老夫人,所以不會動手的。」


    盧成點頭不迭,姑娘很清楚自己的優勢。


    周奉道:「老夫人會動手?」老夫人也不傻啊,吵不過自然就動手了。


    隻是,老夫人若和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吵架動手,是不是有失身份了?


    周奉咂了咂嘴不再說話


    盧氏氣的眼前泛黑,人極快的過來,五指成爪,衝著蘇婉如的脖子,蘇婉如還沒反應過來,身後就聽到呂毅喊道:「小心!」人也跑了過來。


    不等呂毅到,沈湛手臂一抬,擋住了盧氏的手,冷冷的喝道:「娘!」


    「你不配喊我娘!」盧氏大怒,拂開沈湛的手,指著蘇婉如道:「你可知道她是什麽人,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沈湛道:「事情好壞,我能分辨。」


    「她就是個騙子!」盧氏沒有想到沈湛會幫蘇婉如,「我隻問你一句,我今天要殺了她,你當如何。」


    蘇婉如蹙眉,沒有說話,迴頭看著沈湛。


    沈湛目光也落在她臉上,就看到一雙大眼睛瞪著他,不是威脅,隻是很平靜的看著,沒有任何的情緒……


    莫名的,他心頭一抽,抬手,擰著她的頭轉向別處,聲音響起,道:「殺不殺,不是你說了算的。」


    「好,好的很。」盧氏點著頭,顯然極其的失望,「我養你這麽大,你為了一個女人,就不要我這個娘了是不是。你現在連她什麽人,什麽來歷你都不知道,你就胳膊肘往外拐?」


    沈湛道:「她是什麽人,何以你知道,而我不知道?」


    盧氏噎住。


    「對啊。」蘇婉如道:「為什麽你知道我是什麽人,而沈湛不知道呢。」


    盧氏看著她眯了眯眼睛,道:「小丫頭,你不用在我麵前得意,我的兒子,就是化作了灰也是我的兒子。」又道:「就這一點,你便輸了。」


    「你認為我不同意,你們就能成親?」盧氏又道:「你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可你想過沒有,若讓天下人知道,他為了你而拋棄了他生他養他的母親,別人會如何看他。」


    「不要轉移話題。」蘇婉如道:「來,我們討論討論,為何你知道我的身份,而沈湛不知道。這是我們兩人站在這裏爭的癥結點。」


    盧氏哼了一聲,道:「與我何幹!」他說著,轉身就走,「沈湛,你自己好好想想,為了一個女人,你是不是能冒天下之大不為,能愧對良心,愧對天下百姓。」


    說著,盧氏走了。


    「你母親好正直。」蘇婉如迴頭看著沈湛,拍了拍他的胳膊,「不過你其實不用糾結的,因為我沒準備讓你冒天下之大不為。你安心做你的鎮南侯就好了。」


    蘇婉如說完,腿上一陣鑽心的痛傳來,她才想起來,她可是受傷了的,便立刻怒從膽邊生,跑了幾步衝著盧氏道:「老傢夥,讓你徒弟收拾好去太子府做妾吧,往後你就和太子是姻親了,你兒子不要你,你還有太子這個女婿啊。」


    說完,心裏舒坦了很多。


    盧氏氣的扶住抄手遊廊的柱子,胸口氣血翻騰,蘇正行到底怎麽教的女兒,堂堂的一國公主,居然養的這麽刁蠻潑辣。


    哪有一點公主的樣子。


    「幸好你沒動手。」蘇婉如拉著呂毅就走,「她武功好像挺高的,咱們兩個都不是對手。」


    呂毅嘴角抖了抖,道:「那你還和她吵架。」


    「我打不過。」蘇婉如輕輕一笑,和呂毅說著話,若無其事的往外走,走了幾步忽然腳底離地,人跟著提線木偶似的往後退,然後落地。


    沈湛站在她麵前。


    呂毅咳嗽了一聲,站在原地沒打算上來阻止。


    「讓我和我娘吵架,吵完了你就這麽走了?」沈湛揚眉看她。


    蘇婉如蹙眉,道:「不然呢。」


    「你挑的事。」沈湛拖著她進了書房,她站著他坐著,挑眉看她,「說吧,從頭開始說,包括你的身份。」


    蘇婉如撇了他一眼,在他對麵坐下來,看著他,「這是最後一次。說完我就不再說了。」


    沈湛凝眉,沒有說話。


    蘇婉如就將他們之間的事,從錦繡坊開始,說了一遍,過了一會兒,沈湛道:「……說前麵,在錦繡坊之前,我們也認識。」他不記得,但是卻知道,和一個女子第一次見麵,他不會做這些事。


    這些事做起來,必然有理由。


    蘇婉如卻頓了一下,很顯然,沈湛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要不要就此瞞過去?


    不再一心愛她的沈湛,會為她保守秘密嗎。


    忽然,她有些不確定起來,她起身笑了笑,道:「沒……沒有了,這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因為我貌美,所以你對我一見鍾情。」


    她不怕盧氏說出去,因為盧氏在乎「鎮南侯」這個爵位,可是她怕沒有愛情牽絆的沈湛。因為他對不相幹的人事,從不留情麵。


    一如今晚他將陸靜秋打暈送去趙標房中。


    他不是一心幫她,而是因為他不屑盧氏的手段。


    用不相幹的陸靜秋去警告盧氏,這事沈湛做的時候不會有任何壓力。


    至於陸靜秋的死活,也不是他會去考慮的。


    「你不信我?」沈湛冷了臉,因為蘇婉如臉上明顯的戒備。


    蘇婉如又笑了笑,幹巴巴的,「不是啊……」她眼角微紅,「你先告訴我,你信不信我,信不信你的母親對你的記憶做了手腳?」


    她不是不信沈湛,而是因為了解,所以才害怕。


    三千龍衛的命,二哥的命,她的命……杜舟的命!


    她是害怕的。


    讓她再想想。


    「一半。」沈湛道:「因為你們說的話,並沒有說服力。」


    蘇婉如扯了扯嘴角。


    「閔望!」沈湛看著蘇婉如,敲了敲桌子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來,一會兒工夫,閔望進來,行禮道:「爺。」


    沈湛並不看閔望,視線依舊打量著蘇婉如,語調無波的道:「你來說,她是誰。」


    「爺!」閔望一愣,「屬下……」


    沈湛擺手,「自去領罰。」話落又道:「盧成滾進來。」


    閔望抱拳應是,退了下去,盧成擦身而過進來,「爺!」


    「你說。」沈湛道。


    盧成看向蘇婉如,又垂了目光,隨即又抬起來看著她,目露詢問,蘇婉如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笑了笑道:「你說不說,我能幹預?」


    一開始他就什麽都沒說,姑娘這是拿話刺他,盧成臉一紅,正要說話,忽然門外有一人沖了過來,道:「侯爺!」


    是陸靜秋。


    沈湛臉色一沉,陸靜秋已經提著裙子進來,臉上掛著眼淚,站在桌子前,「侯爺,我有話想和蘇姑娘說,隻有幾句,說完……說完我就走。」


    沈湛掃了她一眼,「說吧。」


    「侯爺。」陸靜秋看了一眼蘇婉如,「這話我隻想和蘇姑娘說。」


    沈湛就挑眉看著蘇婉如,意思很明白,聽不聽你自己決定。


    「不聽!」蘇婉如擺了擺手,看著陸靜秋道:「這位小姐,我和你不認識,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


    陸靜秋笑了笑,道:「我說的話,一定是你想要聽的。」


    蘇婉如皺眉,打量著陸靜秋,頓了頓道:「好。」說著看著沈湛,「你在門口站一會兒,我和這位姑娘說幾句話。」


    「不要蹬鼻子上臉,這裏是我家!」沈湛怒道。


    她就過去拉著他起來,「她都說了,就幾句話嘛。」話落推著他往外走,「你就在門口啊,我怕一會兒要是這姑娘動手,我打不過她。」


    沈湛臉都黑了。


    盧成一看這情形,就悄無聲息的溜了,他確實是不想說啊,一邊是老夫人,一邊是姑娘,都沒有錯……他幫誰呢。


    最重要的,爺現在對姑娘沒有以前那麽好了,他要是知道了姑娘的身份會是什麽反應。


    沒有人知道啊。


    還是再等等比較好,等爺想起姑娘來,這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沈湛一點辦法都沒有,被蘇婉如推著,站在了門口。


    鳩占鵲巢,還讓他做了守門的小廝。


    這小丫頭,果然做的最順手的,就是蹬鼻子上臉。


    剛說有點信她,她就得意起來,揉了揉他不由開始懷疑,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當初是如何喜歡這樣的人。


    房間內,說話聲傳來。


    無論兩人壓的聲音多小,他都是可以聽得到的。


    「說吧。」蘇婉如道:「天色不早了,我要迴去休息了。」


    陸靜秋看著蘇婉如,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就在她麵前,磕頭,咚咚磕了三個頭,抬頭看她,眼睛紅紅的,額頭磕破了皮,「蘇姑娘,我求求你,你不要再纏著侯爺了好不好。」


    蘇婉如愕然,沒有想到陸靜秋會這樣,對自己也夠狠的。


    門外沈湛也挑了挑,略有些驚訝。


    「蘇姑娘,侯爺歷經了苦難,才有今天的成就。我師父雖性子清冷,可這隻是她對侯爺愛護的方式,這天底下哪有娘不疼自己孩子的。」陸靜秋無聲的哭,隻見掉淚不聽哽咽,「你口口聲聲你和侯爺以前如何如何,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就算是真,你現在和我師父鬧成這樣,將來,你還怎麽進這個家門?」


    「你這是讓侯爺為難。他還沒有成親,正室沒有進門,這樣一來別人怎麽看他。」陸靜秋又道:「蘇姑娘,你太自私了。你這是在逼著侯爺,眾叛親離啊!」


    蘇婉如聽著,凝眉,抬頭看著門外的沈湛,沈湛靠在門框上,抱臂挑眉看著她,好像也在等著她的反應。


    「你們都好正直啊。」蘇婉如也不拉陸靜秋起來,就堂而皇之的在沈湛平日坐的地方,坐下來,看著陸靜秋,「可我覺得很討厭,襯的我真是又自私又無情又冷酷的。」


    她說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陸靜秋完全看不懂。


    這是什麽反應?她就算不羞愧的逃走,也應該反唇相譏跳腳謾罵吧?


    「不過,你們搞混淆了一件事。」蘇婉如趴在桌子上,目光亮亮的,指著沈湛道:「不是我纏著他,是他纏著我,我也很無奈啊。」


    陸靜秋氣的一口血翻上來,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


    為什麽她能將所有的,不管有理沒理的事,都能做的這麽理直氣壯呢。


    門外,沈湛嘴角迅速的抖了抖,揉了揉額頭……他纏著她的?


    今晚好像是,她沒找他打陸靜秋,是他硬要上手的,她打算和趙仲元一起走的,是他拉著這小姑娘來家裏的。


    沈湛無話可說。


    「蘇姑娘。」陸靜秋準備好的話,都被打亂了,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比你癡長幾歲,與你無冤無仇,我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有的事不必說的太透,你這麽聰明的人一定都明白的。」


    「人生在世,總有割捨。你不舍哪裏會有得。」


    「有的時候,想一想或許真的不甘,可這不甘誰都有,我們不能占著年紀小,而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啊。」陸靜秋說著起身,擦了擦眼淚,看著蘇婉如,眼神裏仿佛在說,你的秘密我們都知道的,這是你的命脈,我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今天是警告,下一次就不再是了。


    蘇婉如很認真的看著她,沒有哭,沒有鬧,沒有反唇相譏和她吵架,這讓陸靜秋很驚訝,她現在巴不得蘇婉如惱羞成怒過來動手。


    她等了等,蘇婉如還是看著她,沒有打算說話的樣子。


    陸靜秋目光動了動,嘆了口氣走到門口,看著沈湛福了福,一抬頭……額頭是紅的,眼睛是紅的,麵容悲悲戚戚,身姿如風扶柳。


    她帶著哭腔,無奈的道:「侯爺,師命難為,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以後不會再有了,還請侯爺自己保重,靜秋告辭了。」


    她說著看了一眼沈湛,沈湛也沒有什麽表示,抱臂,靠牆,麵上的表情可以解釋成為任何的情緒,卻獨獨沒有準備安慰或是挽留的意思。


    陸靜秋心裏發沉,行了禮,走了。


    沈湛轉眸去看房內,蘇婉如托著下頜看著他,揚眉,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你母親。」


    「什麽?」沈湛也驚訝了一下,就聽蘇婉如道:「我有位表妹,也是這樣的人,很討厭!」


    沈湛無語,進房裏來,蘇婉如嘆了口氣,道:「我覺得這位姑娘說的有些道理的,我也要學的正直一些。」她說著起身,一副準備走的樣子,沈湛拉住了她,道:「把我家鬧的翻天覆地的,你就這麽走了,確實不夠正直。」


    蘇婉如笑了笑,「時間不早了,告辭!」


    她笑著,唇瓣紅艷艷的,讓他想到方才吵架時,就是這張小嘴一張一合說的話把他娘氣成那樣,他娘的脾氣他很清楚,尋常鮮少有人能讓她外露情緒,她一來,他娘氣的都動手了。


    「腿上的傷,不用上藥?」沈湛指了指她的大腿,還真是能忍,居然一聲都沒有坑。


    她不說還好,一說蘇婉如就真的忍不住,可並不想在這裏露怯,便道:「小傷而已,我迴去處理一下就好了。」


    說著,推開沈湛擺了擺手出了門。


    沈湛沒有留她,站在門口不知道在想什麽領罰過的閔望和盧成過來,他看著兩人,好一會兒沈湛開口,道:「不敢說?不敢說就接著忍著吧。」


    話落,拂袖出了門。


    他自有辦法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蘇婉如和呂毅一起出了門,馬車停在側門外,蘇婉如上車隨即一愣,就看到車裏有人衝著她笑,「不放心你,就在這裏等會兒。」


    蘇婉如噗嗤一笑,道:「你派人來問一聲就好了,何必親自等在這裏。」


    呂毅隔著簾子聽到裏麵的說話聲,也沒有都問,駕車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不遠不近的有侍衛跟著。


    「今晚出了什麽事。」趙衍柔聲問道。


    蘇婉如就道:「沒什麽,我和沈老夫人有點……有點衝突。」


    「太子的事,是沈老夫人做的?」趙衍多聰明,蘇婉如說半句,他就明白她的意思,「那位陸小姐,是你帶進去的?」


    他都知道了,蘇婉如也沒有好隱瞞的,頷首道:「鎮南侯幫我打暈的,我拖著人進去的。」


    「難怪。」趙衍無奈的搖了搖頭,又看著她,道:「阿瑾,你……和我一起去江西好不好。」


    蘇婉如一愣,想要說話,趙衍已經擺手,「不管你想要做什麽,我都願意幫你。」


    幫我殺你老子嗎?蘇婉如抿唇沒有說話。


    「你和鎮南侯之間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你認為你堅持下去會有用嗎。」趙衍道:「尤其,他母親來了,往後你們之間的阻隔會更多。」


    蘇婉如揉了揉額頭,看著趙衍笑了笑,道:「有的事說起來很複雜。我也說不清楚。」說到底,她並不氣沈湛,他今天所有的態度,都來自於他正常的反應。


    他不記得他們之間的感情,這不能怪他,要怪隻能怪盧氏。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解開盧氏手法的辦法,否則,一切都是白說。


    至於沈湛將來想氣她後的事……她若不打的他躺的半個月下不了床,她就不是蘇婉如!


    但情愛之事還是其次,她要做的事還是要做的,不管有沒有沈湛的幫忙,這條路她還是會繼續走下去。


    「和我走吧,離開京城後,所有一切的矛盾都沒有了。」趙衍看著她,目光切切,「說不清楚的事,就不要說了,讓他過去不擾不困才是最保全自己的方法。」


    蘇婉如垂著目光搖了搖頭,道:「王爺,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不能和你走。我也不會喜歡上你,你這麽好的人,這世上有太多女子等著嫁給你,你沒有必要執著。」


    「而且,你知道我一開始的目的並不單純,我不單想利用你,我還想害你來著。」她衝著趙衍笑了笑,道:「當出在應天行宮您丟了書還記得嗎。那是我讓人偷的,我學了你的筆跡,想著或許有一天我能用的上。」


    「後來幾次接觸,我就沒臉再這麽做,但這份心思,我曾經有過。」蘇婉如道:「您看,我們之間做朋友已經很勉強了,若再進一步,隻會更尷尬。」


    「原來是你拿走的。」趙衍輕輕一笑,道:「我也是。當日認識你便是因為沈湛,我想拉攏他,便想知己知彼,卻不曾想不但沒有拉攏卻反倒結了莫名其妙的仇怨。」


    「我倒也不後悔,因為認識了你,比拉攏了沈湛更有價值。」


    蘇婉如知道,他說出來她也沒有驚訝,笑了笑道:「我們這是開誠布公的談心嗎。」


    「算是吧。」趙衍道。


    蘇婉如輕笑,搖了搖頭,道:「可我還是那句話啊,我和你隔著你看不到的鴻溝……很深很闊。當然,鴻溝並非關鍵,要怪就怪沈湛先你而來,要不然我斷不會喜歡他的。」


    「什麽樣的鴻溝。」趙衍避重就輕,「你說來,我們一起解決。」


    蘇婉如靠在車壁,幽幽暗暗中他看著趙衍,一笑,道:「解決不了啊。」


    趙衍沒說話,因為說上麵那番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自尊,再開口的話,他說不下去了……


    「天色不早了,王爺迴去吧。」蘇婉如也覺得特別的累,趙衍微微頷首,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說話下了車徑直迴了王府。


    蘇婉如趴在車上一路到繡坊裏都沒有說話,呂毅也沒有喊她,過了一會兒杜舟趕了過來,「哎呀我的小祖宗,這天氣冷了外麵涼,你快去房裏歇著去。」


    「杜舟。」蘇婉如指了指腿,「我的腿好疼啊,你快去將梅子青給我的外傷藥找來,我要用。」


    杜舟驚的跳了起來,「怎麽又受傷了,傷在哪裏,我來瞧瞧。」


    「腿!」蘇婉如白了他一眼,「你扶我一下。」


    杜舟扶著她下來,兩個人迴了院子,蘇婉如簡單處理一下傷口,還真是不算深,畢竟是簪子紮的,可杜舟急的嘴巴起火,來迴的走,好不容易等她好了,就推門進來,道:「我要和您談談。」


    怎麽今天晚上一個兩個的都來和她談心?她看著杜舟,擺了擺手,道:「行了,我要睡覺了,你要是敢聒噪一個字,我就再不理你了。」


    杜舟癟的,感覺話快要從鼻孔裏崩出來了。


    「還是二狗子好啊。」蘇婉如拍了拍二狗子的頭:「就你最乖,最好,最懂事了。」


    她說著,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杜舟就坐在床頭哭,嚶嚶的哭,一副委屈的樣子,蘇婉如拿腳踹他,「我有沒死,你哭個什麽勁兒啊。」


    「奴婢難受。」杜舟道:「鎮南侯太壞了,他娘也太壞了。」


    蘇婉如嗯了一聲,道:「他總能想起來的,等他想起來,一看我不理他了,他定要懊悔的腸子都青了,到時候多痛快啊。」又道:「現在呢,就唯一的期盼呢,就是他不幫我,不理我都沒事啦。最重要的是不要攔著我的路。」


    杜舟臉色一變,「您的意思是,不記得您的鎮南侯,在知道您的身份後,很有可能會大義滅親?」


    「什麽親啊。」蘇婉如白了他一眼,「在他眼裏我已經不是親了啊。」


    杜舟氣的一腳踢在床沿上,疼的嗷的一聲叫喚,把二狗子嚇的跳了起來,蘇婉如也坐了起來,看著他,「踢腳趾頭了?襪子脫了我看看,破了沒有。」


    「沒事沒事。」杜舟道:「那怎麽辦,這事不好辦啊。」


    蘇婉如點了點頭,道:「我給二哥寫一封信,讓他找一找民間是不是真有這種手法。」她說著,就起來鋪紙給蘇季寫信,將沈湛和盧氏以及她聽來的,薑族人的事情告訴他。


    她直覺梅予知道薑族,那蘇季也可能會知道,就在成都府,說不定會真能找到。


    「不過。」蘇婉如看著杜舟,「你是怎麽知道我和沈湛的事。」


    杜舟臉色一變,道:「我……我這麽聰明,我能猜的到啊。」


    蘇婉如白了他一眼。


    鎮南侯府中,盧氏氣的躺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人才舒服一些,她敲了床板,青柳聽到聲音進來,「老夫人。」


    「沈湛呢。」盧氏問道。


    青柳迴道:「侯爺在房裏歇著呢,現在已經是子時了。」


    「嗯。」盧氏起身,擺了擺手,道:「你忙你的吧,我不喊你,你不要進來。」


    青柳應是而去。


    盧氏就靠在床頭想著事情,手指動著,心思動的越發的快……不管那小丫頭怎麽潑辣蠻狠,但有一點說的是對,她並不敢直接的將她的身份告知趙之昂。


    因為沈湛和蘇婉如的事,以及那丫頭在京城裏盤根錯節的交際網絡,已經不好直接動了。


    「老夫人。」青柳敲門,「您快去看看,陸姑娘她……她不好了。」


    盧氏蹭的一下站起來,大步出門而去,推開圍著的幾個丫頭,盧氏就看到陸靜秋正閉目躺在床上,麵色青紫難看,她心頭一驚上前扶了脈,頓時喝道:「去煮綠豆湯!」


    陸靜秋吃了毒藥。


    「你這個蠢貨。」盧氏氣的不得了,又喝道:「將你們侯爺請來。」


    小丫頭亂糟糟的去請人去煮綠豆湯,盧氏取了針出來施針,等綠豆湯過來,盧氏給她解毒……等一切忙完了,盧氏才發現沈湛並未過來。


    「人呢。」盧氏蹙眉,臉色很不好看,青柳迴道:「爺說,等死了再去和他說。」


    盧氏氣的一口氣心血湧了上來,好一會兒她才壓了下去,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青柳又道:「爺還說,他明日一早要出門,就不來和您道別了。」


    「他要出去,去哪裏?」盧氏直覺,沈湛出門是為了查蘇婉如的事,青柳搖了搖頭,道:「爺沒有說,奴婢沒敢問。」


    盧氏指了指陸靜秋,「你照看著。」她說著,就出了門,徑直去了正院裏,沈湛梳洗換了衣服,正準備出門,盧氏攔著他問道:「去哪裏,幾日?」


    「長則半年,短則半個月。」沈湛說著,微頓,「我不在時,鎮南侯府的門,你們就不要出去了,免的生事!」


    盧氏臉色一變,不敢置信的道:「你說什麽,你想軟禁我們。」


    「京城人事複雜,我不想再看到諸如昨夜那種事。」沈湛平靜無波,道:「你是來養老的,既是養老,就該有養老的樣子!」


    說著,拂袖而去。


    「我是你娘。」盧氏道。


    沈湛迴頭看了她一眼,道:「有的事,我不查不問是因為信你,因為你是有原則底線的人。」說著人已經走遠,「不要打破你已定的形象。」


    這樣,會讓人不再相信你。


    「我是什麽人,你也該知道。」沈湛波瀾不驚的說完,人已經走遠了。


    這一次,他將盧成,閔望所有人都留在家裏,甚至於連去哪裏都沒有告知,這顯然是誰都不信了。


    盧成蹲在門口,一臉的鬱卒,裘戎從側門進來,沒有看到沈湛,就問盧成,「八哥連夜走了?」


    「嗯。」盧成點了點頭,「爺不讓我們跟著。」


    裘戎愣住,這還是這麽多年來,沈湛頭一次出門不帶盧成和閔望的。


    沈湛素來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


    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啊。


    「怎麽辦。」盧成摳著牆角,「爺會不會把我們都趕走?」又看著裘戎,「你到是沒事,馬上就要送公主去安南,到時候就直接甘肅了。」


    趙奕玉八月二十五啟程,預計明年三四月到安南。


    蘇婉如並不知道沈湛離開的事,直到趙奕玉出城那天,她才聽朱珣說起來。


    後來又聽說皇後查到了個嬤嬤,那嬤嬤是陳淑妃宮裏的人,陳淑妃不承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在禦書房裏鬧騰了一天,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估計是殺了幾個下人吧。


    趙衍聊過之後,依舊每日來學堂,依舊每日和她一起用午膳,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時間過的極快,一直到十月,沈湛都沒有迴來,朱珣來了好幾迴,她也問了幾句,朱珣道:「不止你,閔望和盧成也不知道。」


    「那他娘呢。」蘇婉如問道:「我好像也沒有聽到那邊的動靜。」


    朱珣嘿嘿一笑,和她咬著耳朵道:「八哥走前,讓盧成和閔望守著門,說他沒有迴來前,不準伯母和那個徒弟出門。」


    「啊?」蘇婉如一愣,笑了起來,「這樣也可以啊。」


    朱珣嘿嘿笑著,正要說話,戈玉潔從門口探了個腦袋進來,「校長,我畫了一副炭筆畫,您有空嗎,幫我看看。」


    「你拿來我瞧瞧。」蘇婉如說完,戈玉潔就將畫遞給她,畫的是隻滾球的小貓,畫的效果嘛……


    朱珣噗嗤一笑,道:「這畫的什麽東西,黑乎乎的一團。」


    蘇婉如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又看著戈玉潔道:「挺好的,下次你用筆的時候再輕點,塗色也不是越重越好,其實和畫水墨畫相似的。」


    「知道了。」戈玉潔拿了畫就瞪了一眼朱珣,撇了撇嘴,咕噥了一句,「紈絝,懂什麽。」


    朱珣聽到了,頓時大怒,「小丫頭,你說什麽。」


    「我什麽都沒說啊。」戈玉潔道:「世子爺問什麽。」


    朱珣指了指戈玉潔,「去,不和一個小丫頭計較。」說著就和蘇婉如道:「你教的什麽學生。」


    蘇婉如掩麵而笑。


    「下雪了。」戈玉潔又跑了迴來,「校長,校長,下雪了啊。」


    蘇婉如也高興起來,掀了簾子出去,果然就看到飄飄揚揚滿眼的白,「年底了啊……年底了,劉官人應該快迴來了吧。」


    劉官人迴來,她要的東西也快到了。


    司三葆的鋪子要空出來了,她要忙了!


    事情還真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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