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如依依不捨的送劉三娘迴去,「你不是說要等到年底的嗎。這才年中,你就要迴去了。」


    「我的大仇得報,壓了十年的心事也沒有,一時輕鬆不已。」劉三娘握著蘇婉如的手,道:「阿瑾,謝謝你,若是沒有你,我大概這輩子都報不了此仇。」


    也正是因為如此,去年蘇婉如去錦繡坊事時,她才一眼看中了她,有意的接近,那時候彼此還不了解,可她卻覺得,在她的周圍,若有人能辦成這件事,那一定非蘇婉如莫屬。


    果然,驗證了她當初的猜想。


    「你都謝了很多次了。」蘇婉如無奈的道:「我也和你說過,我卯足了勁做這件事,不全是因為你,真的。」


    劉三娘也猜到了,她感覺蘇婉如的身份不簡單,「可這並影響我謝你。」她抱了抱蘇婉如,「你自己照顧好自己,鎮南對你很好,也是個值得託付終生的人,你別隨著性子欺負他,免得將人嚇走了。」


    蘇婉如掩麵而笑,道:「放心好了,他這輩子都得是我的人。」


    「不害臊。」劉三娘輕笑,「不過,你能這麽想可真好,我就怕你心裏傲氣,不願意低頭,兩個人最後鬧的不愉快。」


    沈湛從三月初幾裏離開,到今天都快三個月了,就一開始來了一封信,其後是半點消息都沒有,蘇瑾誰都沒有說,可是她知道,她心裏是既擔心又生氣,要不是因為顧忌別的事,以她的性子,怕是已經去遼東找了。


    「放心好了,我既認定他了,就不會再拿喬,等時機成熟,我就和他成親,」蘇婉如笑著道:「將來,讓我孩子認你做幹娘。」


    劉三娘一愣,笑了笑沒有說話。


    蘇婉如心裏嘆了口氣,前幾天她偷偷給邱掌事去了封信,將劉三娘現在的狀況告訴了她,讓她派人去碼頭接人,接迴去了好好勸一勸。


    能不出家就不出家,在紅塵裏至少有個牽絆,不然冷冷清清的,多孤寂。


    「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劉三娘道:「姑姑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們都在呢,會照顧她的呢。」


    蘇婉如確實很惦記邱掌事,聞言點頭道:「我知道,我不擔心。」


    劉三娘上了馬車,會直接去通州坐船,約莫七月才能到應天。


    「迴去吧。」劉三娘衝著她笑了笑,就進了馬車,蘇婉如也紅了眼睛,呂毅揮了鞭子,劉三娘忽然又掀了簾子探出頭來,淚眼朦朧的看著她,「阿瑾,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來了京城她才知道,蘇婉如的周圍並不安全,就如趙棟那次動手一樣,現在想想,她就心有餘悸。


    蘇婉如點頭,目送劉三娘走遠。


    七月初,劉三娘到的應天,但邱掌事並未接到人,直到七月中旬才收到劉三娘捎來的信,大家才知道,她已經在梅花庵落髮出家了,邱掌事趕去勸了很久,也沒有勸的動。


    這雖是後話,可蘇婉如現在依舊是不放心,那天大家一起勸她後,她當時應了,其後也沒有再提這件事,但是她知道,劉三娘的性子其實很倔,她定下來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


    「一個人一個命。」杜舟扶著蘇婉如迴去,「你一直惦記著不放心她也沒有用,她若是鐵了心的要出家,你就是天天盯著,她要去還是會去的。」


    蘇婉如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就是心裏不舒服罷了。」


    「那你去做事好了。」杜舟指了指後院裏蓋起來的二樓,現在後院的房子,就剩下兩個四合院了,「家具那邊差人來問,是不是先給我們送一些家具來,他們那邊實在是堆不下去了。」


    「那就將前麵蓋好的先收拾出來,讓錦繡坊那邊搬過來。」蘇婉如沒什麽精神,靠在周嫻平日睡的玫瑰床上,「這事兒交給你了,我不想動,你就讓我賴會兒吧。」


    「怕是賴不了了,」突然,門外傳來一道聲音,蘇婉如聽著眼睛一亮,一骨碌爬起來,喊道:「劉官人。」


    她笑盈盈的出了門,「可算等到你迴來了,我以為你四月就能有消息,苦等了一個月,你好歹個我來個信。」


    「是劉某的錯,讓蘇姑姑久等了,劉官人說著,指了指後院,「幾個月沒有來,繡坊又是舊貌換新顏,大變樣了啊。」


    他說著話,和杜舟行了禮,杜舟道:「去外頭的茶水房坐吧,我去給你們沏茶,你們慢慢聊。」


    劉官人應是,和蘇婉如一起往外走,蘇婉如對路過的劉媽媽道:「媽媽和掌事說一聲,劉官人迴京了。」又道:「中午去打些酒迴來,我們給劉官人接風。」


    劉官人嗬嗬笑著,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這迴還真是好消息,值得慶祝一番。」


    劉媽媽應是,「姑姑放心,奴婢這就去辦。」笑嗬嗬的走了。


    「蘇姑姑不用一直喊我劉官人,我叫劉康,表字知中,雖然比蘇姑姑你大了兩三輪,可你我是買賣上的夥伴,劉某高攀就說是萬年之交吧,往後,蘇姑姑就喊劉某人知中好了。」


    這是清流君子間相交的規則,蘇婉如笑著拱手,道:「若是直唿您大名,實在是覺得沒了禮節,還是喊您劉官人好了。」


    劉康哈哈大笑,道:「成。蘇姑姑高興就好。」他說著,在茶水房的羅漢床上坐下來,杜舟沏好茶就在對麵坐下來,劉康道:「此番去,一開始頗為不順,我在寧波和餘杭幾處打聽,都說要再等三年才能有新船下水,我一聽就失望了,我們能等得起三年,可我們手裏的買賣等不起。」


    杜舟點頭應是,「前些日子還和那些使節說,年底能有船過去,最遲也是明年開春,這是要等三年,誰還能記得咱們。」


    「就是這個道理。」劉康道:「後來也是運氣好,我正準備轉道迴山東的時候,竟讓我遇到了一位船家,他父母接連過世,他要趕迴去守孝,人也是心灰意冷,就想將手裏的兩艘烏船脫手,我聽了就和他去看了船。是走了四年的船,年前剛翻修過一迴,雖船身不大,但他早先也是跑海貨,所以內倉整改過,能裝不少東西。」


    「不但如此,他一艘船上還有二十幾個人也能一起給我用。」劉康笑著道:「我就立刻將兩艘船拿了下來。雖兩艘船花了一萬一千兩有些高,可卻讓我們省了諸多的事。」


    蘇婉如聽了也很高興,「那些水手怎麽樣,可靠嗎,可要試一試他們。」


    「看上去都是老實本分的,不過我也是擔心真出了海,事情就不好說了。」劉康道:「所以,今天來除了和劉姑姑說這件事以外,還要問一問,前朝遺留的水平,找的可有眉目。」


    說起這個,蘇婉如就生沈湛的氣,托他辦事,他什麽信都沒有,辦成辦不成,你倒是來句話啊。


    她恨的不行,要是沈湛在這裏,她一定沒頭沒腦打他一頓出了這口惡氣。


    「原是託了一個朋友找的。」蘇婉如如實相告,「但眼下那個朋友一時還沒有消息。我明日去找司公公去,這件事就求他來幫忙。」


    司三葆最近特別忙,因為趙之昂在後宮添加了百十人的守衛,所以,身為禦馬監的總管事,他簡直是忙的腳不沾地,見了麵也隻是匆匆說了幾句別的事,就走了。


    這迴她要去他家裏找他去,把她眼下的幾件事都和司三葆說了。


    「那行。」劉康道:「我也不急著走,就在京中等您的消息。」


    蘇婉如頷首,道:「您也別閑著,該進貨的進貨,官窯燒瓷也不是三五日的功夫就能出窯。織造府的緞料司公公早先就答應的,你私下裏派人去取,不要動大陣仗。」


    劉康點頭應是,道:「那我近日就將這些事聯絡好,無論如何,年底一定要走一趟貨。」


    「嗯,是要試一試才行,頭一趟不要走的多,行情和人手我們都不知根知底。」蘇婉如說著一頓,又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和您說,這一趟船的貨,還有幾位夫人也要入夥,拿的也都不多,都是三五千兩的私房,這些錢到最後我們無論輸贏都要給她們算紅利,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長長久久。」


    劉康是人精,一聽就明白其中的門道,立刻道:「這些事我都聽蘇姑姑的。您考慮事情比我們都周到。」


    「好,我也不和您客氣,咱們合作來日方長」


    中午和晚上劉康都在繡坊裏吃的飯,呂毅不在,蘇婉如就請梅予作陪,他一來周嫻就會和蝴蝶似的忙的團團轉,她和霍掌事坐在一邊笑。


    「前兩日你不在家時,霍彩來過。」霍掌事嘆了口氣,道:「她被人騙了一千多兩的銀子,在我這裏哭了半個時辰才走。」


    蘇婉如聽到那母子三人就覺得頭疼,好在霍掌事已經和她解釋道:「你放心,我讓她以後不要來了,她手裏的那點錢做個小本買賣,哪怕是城外買個莊子,母子三人也能過下去,至於別的事,我也無能為力了。」


    「姑姑,不是我心狠。」蘇婉如覺得有的話她還是要說,「眼下咱們陣仗鋪開來了,往後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小霍姑姑那邊若真是過不下去,我們幫一把,送點銀子沒什麽,可斷不能讓她迴來,以她和您的關係,若是迴來必定會生亂子。」


    霍掌事太清楚自己妹妹了,就點頭道:「你放心好了,這些事我心裏都有數,將來我百年,無論是寶應還是錦應都是你的。」


    「先不說這些,您知道我看重的不是這些。」蘇婉如笑著道:「況且,您還年輕,在生死的事情上,我們的目光不應看那麽遠。」


    霍掌事也失笑。


    劉康喝酒不多,梅予也不是貪杯之人,兩人一坐下,就聊起了藥材的事……


    劉康的意思,這一趟船他什麽都要帶一些,藥材也是大周的特色,他帶過去試試行情,若是好賣以後再多進一些帶著。


    吃過飯,蘇婉如和劉康將接下來要做的事,要進的貨,需要用多少銀子,都細細列了章程,算了一筆帳。


    「若這些貨裝上一船,粗略估算大概在五萬兩左右。」劉康道:「那些夫人還要額外再添一些,估計還要多加一萬兩……各路打點孝敬,也要個五千兩,外加隨性水手的例錢,還有個五千兩!」


    有的帳不算不知道,蘇婉如頷首,道:「這一船我們不會虧,您去了後若是路上順利,就盡管多買些稀奇的東西迴來。西洋那邊有種花露水很緊俏,玻璃瓶子裝著的,到燕京能賣到十兩銀子一瓶。」


    蘇婉如忽然覺得,她以前學的東西可真是不賺錢,要是她學個化學,那現在研製個香水,肥皂之類的東西,也能大賺一番了。


    兩個人聊到深夜,劉康就在後院裏隨便找了間房湊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保定。


    蘇婉如就朝司三葆的府中的遞了拜帖,等了一日司三葆身邊的小內侍一大早來請她,「……公公請您立刻過去,他一會兒還要去宮裏當差。」


    蘇婉如就坐車去了司三葆那邊。


    「用早膳了沒有,要是不嫌棄,就在雜家這裏吃點。」司三葆正在吃早飯,指了指對麵,蘇婉如也不和他客氣,和小內侍道:「給一碗瘦肉粥,不要放別的料。」


    小內侍應是而去,蘇婉如就夾了一隻水晶蝦餃吃著,一派自然自在的樣子。


    司三葆就用餘光看著她,想了想放了筷子,「小丫頭,你還真是不客氣啊。」


    「是你讓我不要客氣的。」蘇宛如白了司三葆一眼,道:「公公,您這不會讓我站著吃東西,和您說話吧。」


    司三葆哭笑不得指著她,「嘿,你這小丫頭……」說著,又覺得說了沒用,就道:「說吧,來找雜家什麽事。」


    「四件事!」蘇婉如道:「第一呢,應錦七月初就能開業了,到時候我給你送帖子來,您看看可有空,若是有就是最好,沒有也沒事。」


    「除了請雜家,你還打算請誰?」司三葆看著蘇婉如,這小丫頭辦事得問清楚了,她的花花腸子太多,一不留神就能栽她手裏了。


    蘇婉如就道:「我會請長興侯夫人,親恩伯夫人,永嘉伯夫人……」她說了四五位,還想請的有幾位,可還沒有走通關係,隻能再等等,「您若是去,那麵子可就更大了。」


    司三葆很不客氣的白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想害死雜家,這麽多人去,雜家敢明目張膽的去露麵嗎。」


    蘇婉如知道司三葆不去,可去不去是司三葆的事,她的話要說到位了,免得將來他來發牢騷。


    「那就說第二件。」蘇婉如道:「船的事,您要入股嗎。」


    司三葆一愣,驚愕的道:「你還真走船?」老早前聽她說了,後來就沒有再提,沒想到居然真打算做,「你……你這個小丫頭……」


    「兩艘烏船,就停在寧波,等貨齊了,就能走船了。」蘇婉如道:「公公,您可要入股,要是入這一船我給您寫契約,您入多少,給您多少紅利,咱們白紙黑字的寫清楚。」


    司三葆嘴巴動了動,蘇婉如緊接著又道:「這應錦是應錦,我說每年給您孝敬是鐵定算數的。但船卻是船,您得入股!」


    「你!」司三葆哼了一聲,道:「說人話,你到底想要雜家做什麽。」他才不信,蘇婉如是真缺他拿的這萬兒八千的。


    她想跑船,銀錢上一定是足夠的。


    「幫我找前朝的水兵。一個半月內,您得給我消息。」蘇婉如將情況大概和他說了一遍,「您找到了,我就算您入股,而且是長長久久的股,這一船,下一船都給你算紅利。」


    司三葆立刻動了心,「你這事要是找別人,沒有人能立刻給你辦了,就算是鎮南侯也得花費些功夫。可你今兒找雜家這裏來,那就算你找對人了。用不著一個半月,一個月內,我就能讓人去船上點卯。」


    蘇婉如眼睛一亮,稀奇的看著司三葆。


    「公公您真是太厲害了。您認識這些人嗎,怎麽能確定找到。」蘇婉如道。


    司三葆就輕笑一聲,道:「你記得朱公公吧,你可知道他家是哪裏的?」他說完,蘇婉如立刻搖頭,他接著又道:「他家是泉州人士,當年那邊可是最大的碼頭之一,他爹有好幾個兄弟,就是前朝水兵,隻是不敢對外宣稱,兩代人都做了尋常的漁夫。但身上的本事卻半點沒落下。也算你有眼光了。」


    蘇婉如高興不已,豎起個大拇指,「公公厲害。」


    司三葆得意的哼了一聲,道:「接著說第三件事。」


    「我要將錦繡坊的樓用作女學堂,就教刺繡和女德女論語。」蘇婉如道:「還要請幾位宮裏出去的嬤嬤,專門教規矩和舉手投足的儀態。所以……」


    「讓雜家給你找幾個嬤嬤?」司三葆問她,蘇婉如點頭,「還有錦繡坊的樓是公家的,您也一併給我辦了。」


    這錢真不好拿,司三葆唾棄不已。


    「就忙這一迴,將來您就是坐等收錢了。」蘇婉如笑著,司三葆擺著手,「這事雜家記著了。」


    蘇婉如就順理成章的說第四件事,「我聽說和錦繡坊相隔四個鋪麵的一個茶葉鋪子,是您的?」


    「雜家要走了。」司三葆不想和她說了,甚至連錢都不想要了,「你自己吃,吃完了自己迴去。」


    蘇婉如就跳起來跟著他,笑嗬嗬的道:「我話還沒說完呢。這個鋪子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租給我,我給您租金,一個是您入股,將來分您紅利,分多少我們商量。」


    「你要做什麽。」司三葆停下來看著她,蘇婉如輕輕一笑,道:「此事是秘密,到時候您就知道了。」


    說著,一拱手,「公公,那就有勞您了,我等您消息。」


    司三葆居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殺也殺不得,喜歡也談不上,因為她實在是個得寸進尺,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丫頭。


    「能賺到錢嗎,鋪的這麽大。」司三葆道:「雜家真想撬開你腦子,看看裏頭都裝了什麽東西。」


    盡管這麽說,可莫名的他還真相信她,不是信口胡謅,不是沒有把握的胡鬧。


    「不知道會不會賺錢,但是絕不會讓您後悔。」蘇婉如點著頭。


    司三葆就應了,道:「那間鋪子如果雜家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年底到租期,我今天就派人去說一聲,等他們到期了就給你,行了吧。」


    說著,就賭氣的上了轎子,怒道:「走,走。」


    然後轎子就顛顛的出了門,蘇婉如站在院子揮著手,「您慢走!」


    司三葆眼皮子直跳。


    蘇婉如迴去後,就去了蔡夫人,張夫人等幾個府邸,原本蔡夫人成了趙駿的丈母娘,日子應該過的更好才是,可惜這一迴嫁女兒,幾乎將她的嫁妝都搬空了,眼下她急需要用錢。


    算宛如收了她的三千兩,並立了字據,又收了張夫人的兩千兩……


    七月初時,繡坊裏所有的房子都造好收拾好,定製的家具送進來,大家忙了十多日,才將所有東西都收拾齊整,又新招了六個打雜的婆子。


    七月十二這一天,錦繡坊所有的繡娘和管事,舉家搬遷至寶應繡坊來,隔了兩日後,應錦繡坊的牌匾就掛在了門頭上,請來的舞龍舞獅的喜事班子,還在門口搭了戲台……


    一時間繡坊門口的巷子裏,被擠得的水泄不通。


    蘇婉如請的長興侯給他剪的紅綢,鞭炮一響,四麵都是掌聲和恭賀聲,有心的就在門口數馬車的,「這是親恩伯府的馬車,那是徐丞相府裏的馬車,這是戶部劉尚書府裏的馬車吧……」粗粗一算,燕京有名望的府邸半數都到場了。


    「蘇姑姑可真是不簡單。」有人道:「這不不是錦繡坊,這是應錦,這些夫人太太們可不是衝著錦繡坊,更不是衝著皇後娘娘,而是衝著蘇姑姑。」


    「那倒是。聽說蘇姑姑又拿下了西大街錦繡坊附近的鋪子,說是要開鋪子。」


    眾人議論紛紛,蘇婉如穿著一件嶄新的寶藍色滾黑邊的立領廣袖的短褂,下麵是條水綠的挑線裙子,梳著兩個麻花辮,笑盈盈的出了繡坊的門,和外麵的鄉親道:「大家的恭賀,我們悉數都收到了,今天來者有份,每人去對麵的包子鋪領兩個包子,錢都算在我們繡坊頭上。」


    「不值當什麽錢,就圖個寓意吉祥,大家不要客氣,盡管去!」


    眾人吆喝喝,紛紛拱手道謝,笑嗬嗬的去了對麵的包子鋪,蘇婉如和長興侯道謝,「侯爺能來,應錦真是蓬蓽生輝。」又道:「您也進去坐坐吧,置辦了酒席,您上座,吃幾杯酒。」


    長興侯擺手,道:「老夫就不去了,一院子的女人。」說著,又道:「你這要搬迴來住了?」一副捨不得的樣子。


    蘇婉如應是,道:「過兩日得空了就搬,叨擾了您幾個月,實在沒臉再住下去了。」


    「叨擾什麽,你在家裏我們熱鬧的很。」長興侯喜歡看她和朱珣吵架,朱珣那個渾人每每都是要吃癟的。


    看到有人能把他兒子製服了,他就高興。


    蘇婉如輕笑,長興侯又說了幾句,便迴去了。


    她轉身迴去,有幾家夫人來了就走了,有幾家則是派了管事的婆子來,霍掌事疲於應酬,蘇婉如一進去她就鬆了口氣。


    蘇婉如一一行了禮,蔡夫人就笑著道:「都是自己人,你就不要和我們客套了。我們方才還在說,往後我們府裏要的東西,可都要占著你的關係和你要了,這買賣你就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我哪敢不接,幾位夫人隻管送來。我們在燕京往後就仰仗夫人們了,所以,這衣食父母的要求,我們要是不應,不做好了,豈不是不想在燕京待了。」


    眾人輕笑,一時間宴席室內好不熱鬧。


    霍掌事看著咋舌,這才有種真實的感覺,應錦的牌子終於掛起來了,現在這個繡坊裏前前後後一共有四百多人。


    四百多人的繡坊,一天能出多少貨,一年又能接多少的單子。


    往後她們還能做到多大,大到什麽地步,沒有人知道。


    蘇婉如陪徐氏去後院參觀,徐氏看了一通,道:「可真是不錯,要不是悠兒年紀大了,我都想將她送你這裏來。」


    「夫人要是想讓她來,隨時都可以,還有幾間房是空著的,權當散心好了。」蘇婉如笑著道。


    徐氏點頭,「迴家我去問問她的意思。」說著一頓,又道:「你那位走了嗎,可真是可憐見的,一輩子就這麽毀了。」


    蘇婉如想到了劉三娘,嘆了口氣。


    「七殿下的傷一直好了壞,壞了好,伯爺說有一塊地方的肉都爛掉了。」徐氏道:「伯爺請了大夫,大夫說不一定能熬過這一年,等他死了,你朋友的大仇算是真正得報了。」


    「聖上那邊可問過?」蘇婉如道。


    徐氏搖頭,低聲道:「問過一迴,不過問的是,人可還活著。」又道:「杜公公說人還活著的,隻是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喊冤,求見一麵聖上。」


    蘇宛如點頭,和徐氏一路逛完迴了前麵。


    下午才散場,蘇婉如和霍掌事一起站在院子裏,兩個人相視一笑,霍掌事道:「我昨天看過了,錦繡坊手裏的契約還都是去年的,等這批做完她們沒什麽貨了,我看可以騰出手來,給你繡了。」


    蘇婉如以自己的名義定了一批貨,等明年的時候就可以走海出去了。


    「好。」蘇婉如點頭正要說話,守門的媽媽來了,笑著道:「蘇姑姑,寧王府送禮來了。」


    蘇婉如一愣,和霍掌事道:「我去看看。」是趙衍迴來了嗎。


    她快步去了外院,就看到查榮生抱著個紅布綢子抱著的東西過來,她一笑,行了禮道:「公公,王爺和您何時迴京的?」


    「昨兒晚上。」查榮生笑著,將手裏的東西遞過來,「這是王爺特意給您在外頭尋來的,您看看。」


    蘇婉如接過來拆了紅綢,就看到紅綢底下是副捲軸,她喊了兩個媽媽來,就在院子裏展開了畫,是一副潑墨畫,畫的是似乎是眉山,仙氣氤氳,出塵脫俗。


    而署名最讓她驚喜,是「望野居士」,她高興的道:「王爺見到先生了嗎。」


    「也不算見到,是王爺特意等到了他,求了這幅畫。」查榮生道:「王爺說了,隻要姑娘喜歡就好。」


    蘇婉如確實很喜歡,點著頭道:「我將這幅畫掛在宴席室裏沒事吧。」


    查榮生點頭。


    「王爺才迴來的,等他休息好,我再去拜訪他,答謝此等大禮。」蘇婉如輕笑,查榮生也沒有多說什麽,帶著人走了。


    她喊呂毅將畫掛在宴席室裏,呂毅踩在凳子上,蘇婉如唉下麵指揮著,「左邊再高點,高一點點就好了。」


    呂毅也不說話,抬高壓低的好一會兒,蘇婉如才滿意,笑眯眯的道:「這是今兒我收的最稱心的禮了。」


    「一副而已,」周嫻在一邊哼了一聲,道:「我看親恩伯府送來的那個玻璃牌匾才好看呢,掛在中堂裏要多大氣有多大氣。」


    長興侯府送了一個掛鍾,番邦貨舶來品,搖起來滴滴答答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沒文化。」蘇婉如抿著唇笑著,和大家介紹這位「望野居士」,「這是文人,他走遍各地的明川河流,寫的遊記又精彩又生動。而且他的畫也是千金難求,要是懂行情的人來這裏一看,不定多羨慕我們呢。」


    周嫻指了指她,無奈的道:「行,這個最好看了行吧。」


    兩個人鬥著嘴,蘇婉如哼著歌去後院她的房間,她和周嫻還有春娘幾個人住一個院子,不過一人一間房,霍掌事就住在對麵,單獨一間房。


    蘇婉如在房裏轉了一圈,檢查擺設家具,覺得今晚其實就能搬迴來住了。


    「呂大。」蘇婉如跑出去喊呂毅,「你陪我去長興侯府吧,我收拾東西你幫我搬迴來。」


    呂毅點頭,去準備馬車,一會兒就趕著車陪著蘇婉如去了長興侯府,蘇婉如先去拜見楊氏,楊氏正讓人收拾庫房,見她過來就遞了個匣子給她,「你來的正好,這匣子可終於被我找著了。」


    「是什麽。」蘇婉如接過匣子,打開一看才發現裏麵是幾隻頭釵,雖都不是金銀的,但做工極為飄逸脫俗,「夫人給我的?」


    楊氏點頭,道:「我瞧你天天兩個麻花辮,也不捯飭自己,就猜你大概是不喜歡滿頭的金銀,就想到早年我做姑娘時,我兄長給我做的一套頭飾,所以就找出來給你用,你氣質好,戴了肯定好看。」


    蘇婉如很喜歡,她的身份穿金戴銀其實不大好,不但不顯得貴,反而染了俗氣,所以這些木製的頭飾最合適不過了,「舅老爺的手藝可真是好,這簪子每一支都雕的精緻。」


    「那是當然,他可是銀樓的大師傅。」楊氏說著輕笑,「要是他還在,我定會求他再給你和朱音做幾套。」


    蘇婉如覺得,自己確實不能天天兩條辮子打發了,免得大家還當她是小孩子,在說話和地位上,一開始就差了一等。


    「在說什麽。」朱珣笑眯眯的從後麵過來,見蘇婉如手裏的簪子,點頭道:「這個我也會,改天給你做幾個。」


    啪!楊氏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沒規矩,簪子是你能隨便送她的嗎。」


    「娘,我都這麽大人了,您怎麽能說打就打。」朱珣摸著頭,忽然又想起來什麽,道:「對了,八哥還有三日就到燕京了。」


    蘇婉如一愣,驚喜的道:「消息確定嗎?」


    「確定,喜報都送進宮裏了。」朱珣道:「算算腳程,應該是臨近中午才能到,他會先去刑部交接李家的人,再去宮裏迴稟,然後才能迴家去。你想見到他隻怕要晚上了。不過你要是著急,我陪你去如雲館樓上去等著。」


    「我去如雲館幹什麽,我上錦繡坊就好了啊。」蘇婉如心情越發的好。


    三日後一早,她就收拾好,請卞麗給她梳了一個垂柳髻,別了一朵珠花一根木簪子,淡綠的絲帶垂在肩頭,配著蔥綠的廣袖圓領的短褂,顯得脖頸修長,皮膚白皙清雅貴氣,讓人移不開眼。


    「去接侯爺吧?」周嫻嘿嘿笑著,「瞧把你想的,侯爺再不迴來,有的人都快成怨婦了。」


    蘇婉如挑眉,笑著道:「周姐姐,等我接過侯爺,我就去拜訪梅大夫去,就說有的人做夢在夢裏都喊著他的名字,讓他快點來下聘禮,把你娶走。」


    「蘇瑾!」周嫻跺腳,惡狠狠的道:「算你狠,我錯了!」


    蘇婉如哈哈大笑,心情極好的去了錦繡坊的樓上,樓裏正派人在收拾,她和朱珣站在二樓,辰時不到就聽到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長街上人山人海,蘇婉如都顯得有些激動,盯著前麵看。


    一會兒,就看到侍衛騎馬清道一陣風的跑過去,又是半盞茶的功夫,朱珣指著遠處道:「是八哥,八哥迴來了。」


    蘇婉如順著朱珣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一人騎著棕色的高頭大馬,穿著一件銀灰的鎧甲,帶著高高的帽子,輪廓硬朗如雕刻的一般,俊美無儔,不怒自威。


    兩邊百姓山唿叩拜,沈湛微微頷首,並無表情。


    她心頭也跳了一下,和朱珣道:「沈湛穿這樣真好看。」


    「我穿也好看。」朱珣睨了一眼蘇婉如,「改天穿給你看。」


    蘇婉如就白了他一眼,「要點臉。」


    朱珣哼了一聲,盯著樓下看,指著道:「後麵的應該是李家的人了吧。我來找找李茂安。」他說著,就看到那些被押解在中間的犯人裏,一位四五十歲的男子,道:「就是那個。」


    蘇婉如沒心思看,就趴在在窗台上看著沈湛,又指著他後麵的一輛馬車,「朱正言,他後麵那馬車裏,坐的是什麽人。」


    沈湛帶去的去盧成幾人,帶迴來的是李家的人,沒有誰會坐馬車吧。


    「不知道。」朱珣搖著頭。


    蘇婉如哦了一聲,看著一行人漸漸走遠,沈湛根本沒有發現她,她照了照鏡子,咕噥道:「白打扮了。」她今兒還抹了胭脂。


    「我去宮裏看熱鬧,隻要八哥一迴家,我就給你通風報信。」朱珣道。


    蘇婉如決定給沈湛一個驚喜,「不用,我現在就去鎮南侯府,我要給他一個驚喜。」說著,就笑眯眯的拉著朱珣,「走,今兒給你八哥接風,我親自下廚,你打下手。」


    「和我什麽關係,一會兒你們兩個卿卿我我的,我看了眼睛疼。」朱珣哼哼了兩聲,可還是被蘇婉如拉著去了鎮南侯府。


    沈湛不會這麽早迴來,兩個人敲開了門,守門的婆子笑著道:「世子爺和姑娘來了,我們侯爺剛來說,他要再有兩個時辰迴來,二位要不去院子裏坐會兒?」


    蘇婉如點頭,朱珣問道:「周先生呢。」


    「先生去刑部了,幫著侯爺辦交接的手續去了。」婆子迴道。


    朱珣就不再問,兩個人直接去了廚房,蘇婉如其實也不會做菜,兩個人搗鼓了好半天,終於折騰出了四個菜一個湯,還蒸了一鍋的饅頭,熱的一身汗,朱珣道:「不行了,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別喊我。」


    「不會再有下次了。」蘇婉如點頭,這最後一次,往後她都不要再燒菜做飯了。


    話落,就聽到前院子裏一陣熱鬧聲傳來,就有人邊跑邊喊道:「爺迴來了,爺迴來了。」


    「迴來了。」蘇婉如跳起來,高興的道:「沈湛迴來了。」話落,人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等我一下。」朱珣去了外院,一出如意門,蘇婉如就看到沈湛正背對著這邊立著,一輛馬車從側門進來,她笑著提著裙子跑過去,一把抱住了沈湛的腰,喊道:「沈湛!」


    被保護的人一怔,蹙眉,先是低頭看看了箍在腰上的小手,白皙纖長很漂亮,他卻是毫不客氣的掰開來,迴頭看著蘇婉如,一愣,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生的嬌滴滴的很是漂亮。


    他打量著她,沒說話,目光中透著森涼疏離的審視。


    「你怎麽不給我寫信,你現在膽子大的捅天了啊,出去這麽久,你不知道我擔心你嗎。」蘇婉如瞪著他,「一會兒你老實給我交代清楚,否則我再不理你了。」


    沈湛挑眉,抬手,抵著她的頭將她推開,蹙眉道:「什麽人,吵!」


    什麽意思?嫌她吵,還一副不認識的樣子,蘇婉如大怒喝道:「你三個月沒給我寫信,現在是怕我生氣,所以假裝不認識我是不是。您怎麽這麽幼稚!」


    說著,來了氣,揮著拳頭劈頭蓋臉的打他。


    鏗鏗鏗,拳頭砸在鎧甲上,沈湛不疼,她疼!


    「走開。」沈湛冷冷的拂開她,後退了一步。


    蘇婉如愕然。


    就在這時,一道溫婉的女聲傳來,「侯爺,出了什麽事。」


    蘇婉如一愣,就看到馬車裏下來個年輕俏麗的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布衣,氣質清雅,正疑惑的看著她。


    蘇婉如目瞪口呆,看著沈湛,又看看那女子,眉頭略蹙,朱珣在一邊,道:「八哥,這誰啊。」


    沈湛掃了一眼朱珣,依舊沒說話,走去馬車邊,再次打了車簾子,喊道:「娘!」


    「嗯。」車裏下來一位四十來歲,梳著圓髻,眉目和沈湛有幾分相似的婦人,蹙著眉顯得嚴肅和冷漠,「什麽人在鬧騰。」


    沈湛麵無表情,迴道:「不認識!」


    婦人投了目光來,眼底動了動,隨即道:「二位是?」


    蘇婉如愕然,和朱珣對視一眼,她道:「這……什麽情況?」


    「不知道。」朱珣道:「八哥,不像是裝的,真不認識我們了?」


    蘇婉如咂了咂嘴,咳嗽了一聲,沈湛這不會是報復她吧,當年她忘了他,現在輪著他忘了她了?


    巧合?謀害?


    「怎麽辦?」朱珣問道:「他不認識你了怎麽辦。」


    蘇婉如迴道:「不管認識不認識,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厲害。」朱珣豎起個大拇指,道:「那現在怎麽辦,盧夫人問你是誰,你要不要說是她兒媳。」


    蘇婉如瞪了他一眼,上前去笑眯眯的行禮,道:「伯母好!我叫蘇瑾,這位是朱世子,我們都是沈湛的……好朋友。」


    盧氏看著她,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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