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外跪了密密麻麻的人,如篩子曬出來的糠,散在各個角落,杜公公領頭跪著,身後有傷,血浸透了後襟,他臉色也是煞白的像是一張白紙。


    趙之昂的脾氣並不好,但年輕時的為人比較義氣,所以很得人心。


    可是年紀大了以後,性情就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一點一點,日積月累,旁人或許不知,但杜公公卻非常的清楚。


    他不敢亂動,垂頭聽著。


    「朕單單說是一件龍袍的事嗎,你們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趙之昂指著一幹人道:「這意味著,朕的身邊不安全,朕不知道會哪天睡著後,誰會潛入朕的身邊,給朕脖子上來一刀。」


    「本來朕是相信你們的。可是現在不信了。」趙之昂福搜來迴的走,焦躁不安,像是被激怒的猛獸,「朕養著你們,卻養了你們一幫廢物。」


    這個天下,是他安定的,如今所有人不知道感謝,卻來加害他。


    當初在街道上寫大字罵他,如今到他殿內來偷龍袍,這一件一樁的事,分明就是針對他的。


    這些不知好歹的人。


    「昨晚所有當值的人,都滾出宮去,朕再不想看到你們。」趙之昂拂袖,在龍椅上坐下來,杜公公顫巍巍的起身,朝眾人揮了揮手,大家就屏息著往後退。


    這個時候求情就是火上澆油。


    皇後站在一側,看著一堆人出去,她蹙眉往禦書房內走,跨了進去,道:「可查到線索了,幹清宮又不是街上的鋪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會不會人還在宮裏?」皇後想不通,這一盞茶一個巡視,人頭接著認尾,就是隻蚊子也能抓得到。


    趙之昂擺了手,不耐煩看到皇後,「已經去查了,現在你問的這些問題,說的這些話,朕也想找人額問問。」


    皇後微怔,打量了一眼趙之昂,又迴頭看了一眼,女官端著溫熱的燕窩粥進來,她接過來親自端上去,柔聲道:「我親自燉的,您吃些,清涼去火的。」


    趙之昂沒有心思吃,可想了想還是吃了幾口,放了下來,道:「你去和母後說一聲,就說朕這裏沒事,讓她不要擔心。」


    「是!」皇後應是,帶著人往坤寧宮而去。


    此刻,定國公正在坤寧宮內,他本是來看完趙之昂的,隻是得知他正在發火,便拐去了坤寧宮內。


    太後六十幾歲的人,身材矮胖,年輕時吃了很多苦,生了五個孩子丈夫早逝,她一個人拉扯著孩子們長大,受了許多的苦,所以現在眼神就不大好,看人時喜歡眯著眼睛。


    但太後年輕時給富人家洗衣服,常洗到一些精貴的衣物,就生了羨慕之心,所以富貴後,就很喜歡刺繡,且還喜歡收集。


    不管是鄰國還是番屬上貢時,都會送一些精緻的繡品來。


    定國公也不例外,笑著道:「您看看扇麵,侄兒這粗人看著都覺得好看。」


    「是不錯。」太後握著團扇搖了搖,就笑看著定國公,「你這孩子,尋常可是笨嘴拙舌的,就是說白了你也想不到送我個什麽東西,今兒突然帶了把扇子來,可是有什麽求我?」


    定國公就湊在太後麵前,道:「侄兒想,鳳陽並著泗州一帶裏京城太遠,聖上一個人哪能管這麽大的地兒,累也累的很。所以侄兒想,不如讓聖上將鳳陽和泗州那一片兒交給我好了,我來幫著管理。」


    論是太後不懂,可也聽明白了,這個管就不是管管人了,是要收稅管人頭甚至可以養兵的,她頓時皺眉擺手,道:「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你去問問聖上去,他說行才行。」


    「您是老祖宗。」定國公笑嗬嗬的,老臉上都是褶皺,「您說一句抵得上我說十句啊。隻要把鳳陽給了我,祖宗的香火和陵墓我都照看著,決不讓祖宗們受半點罪。」


    太後聽著楞了好一會兒,道:「要我說,這事兒成不了,你索性不要去講了,免得被你哥哥罵。」又道:「旁的我不知道,可這天下是他辛苦打下來的,你讓他再分割出去,他哪會願意。」


    「這有什麽不願意的,幾位侄兒都要封地出去的。鳳陽也做我的封地就行了。」定國公道:「大伯母您可不要忘了,四川可還有個節度使,聖上無論是登基還是祭天,他可都沒有來,聽說他手裏可養著兵呢。」


    前些年天下混亂,滿世上到處都是節度使,前朝封的,代代傳下來,說是官但實際是當地的王,自己收稅,自己養兵,和朝廷幾乎不來往。


    後來前朝滅亡,後宋和大周都滅了一些收復了一些,隻有四川太遠路又難走,就一直不曾派人去過。


    如今世道倒是穩定下來了,趙之昂有收復的心,卻一時沒有這個力。


    國庫太空了。


    那邊的事一時半刻沒有人提起過,今天定國公一提,太後臉色就是一沉,道:「這話你可別和聖上說,小心他將你轟出去。」


    定國公嘴角囁喏,他難得來一次京城,眼見就要迴去了,可是現在看來,這事兒是提不成了。


    就在這時,坤寧宮的女官來報,「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來了。」


    「嗯。」太後頷首,定國公順道就起來了,道:「那侄兒先去告退了,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太好頷首,


    定國公就行禮出去,在門口碰到了皇後,兩人一個行禮一個應,一句話沒說就各自散了。


    定國公往幹清宮去,一路上大家膽戰心驚的連氣都不敢出,定國公心裏嘆道:「這些在宮裏當差的看著風光,實際上還不如下地幹活的,至少不用擔心明天會不會被主子砍了。」


    他到幹清宮外,杜公公去養傷了,小內侍還沒來,居然一時間沒有人來搭他,定國公咳嗽了好幾聲,司三葆才從裏麵出來,忙行了禮,道:「國公爺來了,聖上剛歇下。」


    「哦,那……那我等一下。」定國公說著要去偏殿,司三葆也不攔他,正在這時後麵參政知事魯大人提著官袍和小步跑著過來,「司公公,聖上這會兒可有空見下官?」


    「魯大人可是有事?」司三葆拱手行了禮,魯大人就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定國公,道:「鳳陽那邊的信遞來,祖陵進水,塌了!」


    司三葆嚇的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貓,「是鳳陽來人迴的?」


    「是!」魯大人說著亮出了手裏是奏疏,「司公公,此番進去可方便?」


    是問趙之昂的心情怎麽樣,魯大人不想進去就成了出氣筒。


    「早晚都要說。」司三葆說著轉身進去,定國公卻又折了迴來,魯大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國公爺也在,祖陵您熟悉,要不您陪下官一起進去吧。」


    「什麽叫祖陵進水坍塌?我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定國公一臉不解,「誰上的摺子?」


    魯大人就將摺子給定國公看了一眼,低聲道:「鳳陽知府。」


    那就應該是真的了,定國公心頭一跳,就知道自己今天要說的事是徹底說不成了,他想了想答應了魯大人的請求。


    司三葆進去一會兒便就出來,道:「國公爺,魯大人,聖上宣。」


    二人隨著司三葆進去,趙之昂正揉著額頭坐在龍椅上,「什麽事,火急火燎的。」


    「是鳳陽來的奏疏,還請聖上過目。」魯大人上了摺子,趙之昂接過翻開,一目幾行看了一遍,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怒道:「治庭呢,讓他來見朕!」


    「是,奴才這就遣人去請。」司三葆直嘆氣,他今天第一天進幹清宮,沒有想到就這麽多事,一波三折的,實在是折騰人。


    趙治庭來的極快,叩安後趙之昂將摺子給他,點了點,道:「你看看。」


    「是!」趙治庭接過來一目十行的掃過去,頓時麵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迴道:「聖上,孫兒離開的時候還親自查過,一切都好的很,怎麽會突然坍塌,孫兒也不知道。」


    「求聖上給孫兒時間,明天孫兒就啟程會鳳陽,一定給您一個合理的解釋。」


    「還算好,沒告訴朕是連日暴雨導致淮河水漲……」趙之昂冷冷的道:「等什麽明天,現在就給朕滾去鳳陽。」


    祖陵的事可不是小事,給趙治庭做,居然就給他捅出這麽大的簍子出來。


    趙治庭應是,匆忙出宮迴家,趙標聽到消息也急急忙忙的趕了迴去,急著問道:「祖陵怎麽會坍,你和我說,這其中你有沒有認真監督,材料上可層層把關了?」


    「父親,磚瓦都是兒臣親自選的,人也是後來組建的,絕對沒有問題。」趙治庭道:「孩兒現在就會去查,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趙治庭也覺得,這事兒很不簡單。


    「太子,國舅爺來了。」隔著簾子,常隨迴了話,趙標頷首,道:「請國舅爺進來。」


    不一會兒吳國忠匆匆忙忙的進來,趙標上前行了禮,道:「舅舅!」


    「舅公。」趙治庭收拾著東西,吳忠君就問道:「祖陵的事太蹊蹺了,皇長孫此番迴去,身邊要多帶些人手,就怕萬一。」


    趙標臉色微微一變,頷首道:「舅舅說的在理。」說著,就吩咐去準備人手。


    「我怎麽覺得,祖陵的事怎麽這麽巧,剛好和龍袍被盜的事在一起。」吳忠君有心事,因為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宗人府裏關著的是贗品,真正的蘇季已經天高海闊的飛出去了。


    這些事,會不會是蘇季做的呢。


    他心裏有這樣的懷疑,卻一點都不敢說。


    「應該不會。」趙標覺得兩件事扯不到一起去,「等去查清了再說。」


    吳忠君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點了點頭,道:「總之路上小心一些。」又道:「去了以後,有什麽事記得送信迴來,聖上那邊也要勤上摺子,將事情進度原本上奏,切記不可隱瞞。」


    趙治庭頓了頓,想到趙之昂今天的態度和脾氣,懂了吳忠君的話,「舅公放心,我明白。」


    吳忠君頷首,和趙標一起將趙治庭一隊人浩浩蕩蕩送了出去,趙標道:「舅舅先迴去,我還有點事。」


    「我去一趟宮裏,治庭走你母後那邊都沒來得及道別,我去說一聲。」他說著,就去朝宮裏去,趙標則往五軍都督府而去,這還是他頭一迴來,守門的差役看見他忙行禮。


    「鎮南侯可在?」趙標問道。


    差役應是,一邊讓人去通稟,一邊引著太子往裏麵走,趙標隨目打量著,沈湛已經迎了出來,拱手道:「太子來可是有事?」


    「沈湛。」趙標指了指裏麵,「我有話和你說。」


    沈湛頷首兩人進了門,趙標就將事情都說了一邊,「……你覺得鳳陽的事,可要派人細細的查?」


    「此事皇長孫殿下去了必然會細查。」沈湛道:「若此事真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勢必不會輕易罷手,太子隻要靜觀其變,就定能有收穫。」


    趙標點頭,「你這麽說我心裏也有數了。」話落看著沈湛,「你何時走?」


    「明日啟程。」沈湛看著趙標,問道:「太子可有交代?」


    趙標搖頭,「衛所的事事關重大,你安心辦事,京中的事我會去安排。」說著,起身又道:「那你今晚去我府中,我為你踐行。」


    沈湛頷首道:「好。」


    趙標就起身出了都督府。


    「侯爺。」周奉從一側走了過來,低聲問道:「太子可是為了鳳陽那邊的事而來?」


    沈湛頷首,邊走邊道:「祖陵的事是雙刃劍,就看皇長孫如何處理了。」


    「是。」周奉點頭,道:「近日七皇子頻頻有動,吏、戶,二位尚書的態度和以前也大不相同。」


    沈湛點了點頭,燕京朝堂雖早立,但各位皇子忙於對外打仗等事,倒沒有閑下來去拉攏誰,現在看似天下大定後,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拉黨結派暗中的動作不斷。


    「您覺得鳳陽的事,會不會是七皇子做的?」周奉問道。


    沈湛頷首,道:「八九不離十。趙駿前些日子丟了宗人府的差事後,就一直求穩,反倒是趙棟近日有些急躁,看樣子他怕是有什麽大動作。」


    他自己沒什麽可擔心的,唯一擔心的則是蘇婉如,遠水救不了近火,他想幫她護著她都來不及。


    周奉點頭,這消停才一年,現在又是暗流湧動。


    此刻,蘇婉如剛到徐府門外,徐夫人身邊的賈媽媽迎在二門口,笑著道:「蘇姑姑可算是來了,奴婢在這裏等了您半個時辰了。」


    「真是抱歉,讓媽媽等了這麽久。」蘇婉如下車,抱歉的道,賈媽媽就笑著迴道:「哪是姑姑來的遲,是我們夫人囑咐,說你第一次來,一定要早早迎在門口,免得那些不懂規矩的下人怠慢了您。」


    蘇婉如笑著應是,隨著賈媽媽引著她進了府裏,徐家的院子是趙之昂賞賜的,將來若有一日他從官位上退下來,宅子是要還迴去的,所以內院裏的裝點明顯不如她去的幾個院子,略顯粗糙了些。


    徐夫人的正院在正中,過了兩道門就看到了院子,蘇婉如一進宴席室就看到一個乳娘抱著個孩子來迴的走動,特別的小,她愣了一下上前行了禮,徐夫人笑著請她,道:「喏,你要的尺寸。」


    「夫人!」蘇婉如掩麵而笑,眉眼彎彎的道著歉,「真是對不住,我真是沒見識了。」


    她先前居然要孩子的尺寸,這有什麽尺寸,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走路呢,這麽小一點點。


    「沒事,你現在做大點,好歹能穿個兩年。」徐夫人道:「我有個舊版,是他老子小時候穿的,給你看看。」


    蘇婉如應是就看見徐夫人拿了個小小的半新的鬥篷出來,徐夫人道:「就做這麽大就行,若愛護點,穿到三歲是沒什麽問題的。」


    「是。」蘇婉如就用手量了一下大小,笑著道:「我現在知道了尺寸,這迴多謝夫人教我,不然這個醜我勢必要出的。」


    徐夫人掩麵而笑,道:「沒有的事,你年紀小哪懂小孩子家的東西。」又道:「你今天來了,我倒是有件事想要托你一托,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夫人盡管說。」蘇婉如道。


    徐夫人就道:「我有個孫女,今年正好八歲了,我想讓她拜個刺繡師父,雖說將來不靠此餬口,可女子總要有本事給相公孩子做件衣服,閑了繡幾朵花打發時間吧。」


    「夫人說的在理。」蘇婉如道:「若是,就要看看您想讓小姐學什麽繡派,若是定了,我便和您推薦幾個人,各有特點,您挑挑。」


    蘇婉如說著,心頭咚咚跳了一下,這件事她怎麽就沒有想到。


    對啊,哪個夫人沒有小姑娘,哪個姑娘不要學上一二年的刺繡好為自己做嫁衣……


    這師徒的關係是最牢固的了。


    徐夫人提醒了她。


    「就學蘇繡好了。」徐夫人道:「也不能指望她學的多好,隻要有些手藝就滿足了。」


    蘇婉如點了點頭,應是道:「好,那我迴去後也問問繡坊裏的其他幾位姑姑,這師徒講究緣分,到時候若是可以,請小姐去寶應坐坐,一自己選個合脾氣的師父,二來看看大家做事的態度,也瞧瞧,好的繡品是怎麽出來的,算是啟蒙了。」


    「就聽你的。」徐夫人笑著頷首,和門口的賈媽媽道:「去將大姐兒帶來。」


    賈媽媽應是而去,過了一會兒就領著個七八歲留著頭的小丫頭進來,濃眉大眼的長的很清秀,她一進門就規規矩矩的和徐夫人行了禮,道:「祖母好。」


    「姐兒見過蘇姑姑。」徐夫人介紹了蘇婉如,又和蘇婉如道:「小名叫丫丫,你就喊她丫丫好了。」


    蘇婉如起身,徐婷就一台眸看到了蘇婉如,露出奇怪之色,又迴頭看著徐夫人,「祖母,她也很小,為什麽要喊她姑姑。」


    「這孩子。」徐夫人失笑,道:「她年輕雖不大,可卻能幹的,現在已經是應錦繡坊的姑姑了。所以你得喊她一聲姑姑。」


    蘇婉如道:「不敢當姑姑,小姐就喊我阿瑾好了。」


    「那我還是喊你姑姑吧。」徐婷行了禮,道:「你是來做我師父的嗎,刺繡的師父?」


    蘇婉如含笑,道:「我不是來給你做師父的,不過你得空可以去繡坊裏走走看看,若是和誰的脾氣好,你再問問她想不想做你的師傅。你選師傅,師傅也選你,脾氣相投了她能教的好,你也能學的好。」


    徐婷點頭,迴頭看著徐夫人,道:「那我今天就去嗎。」


    「今天?」徐夫人微微一怔,笑著道:「明日吧,明日讓你娘陪你一起去,他今兒身子不舒服。」


    徐婷點了點頭也不鬧騰,又看著蘇婉如,道:「那你現在能提前指點我一些嗎。教我選針好了,你會嗎?」


    「會!」蘇婉如看著她就想到自己七八歲的時候,也是整天坐在繡架前,宋五娘板著臉看著她,她一直以為宋五娘眯著眼睛在生氣,後來才知道,是因為眼睛看不見了,宋五娘才那樣看人。


    「快去把我的針拿來。」徐婷喊著自己的小丫頭,小丫頭忙去取了針來,蘇婉如就正正經經的教她做什麽用什麽針,粗的細的,長的短的,徐婷也認真聽著,很好學的樣子。


    徐夫人笑著在一邊看著,很欣喜的樣子,逗留了一刻蘇婉如便告辭出來,約了徐婷後天去寶應。


    她上了馬車,車離開徐府,趕車的婆子問道:「姑姑是要迴去嗎?」


    蘇婉如想去找沈湛問龍袍的事,可知道他這會兒應該在都督府裏,所以就道:「迴去吧。」若龍袍的事不是沈湛做的,那就是趙衍……


    如果是趙衍……


    她靠在車壁上嘆了口氣,有的事她說的很清楚了,再說反倒顯得她勾著人似的。


    「他也說了是為自己。」蘇婉如敲了一下靠墊,自言自語道:「和我沒關係,我才不用考慮他在想什麽。」我要是為所有人都著相一番,我日子也不過了。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蘇婉如愣了一下,掀了簾子問道:「怎麽了?」


    「蘇姑姑,」她就看車邊站了個十四五歲的女官,笑眯眯的看著她,「我們公主殿下在茶館裏等您,說有話和您說。」


    蘇婉如蹙眉,她和趙奕玉沒什麽可說的。


    「姑姑可以不去。」女官道:「可我們公主說了,她遠嫁的事定下來了,連走前鬧一通聖上也不會罰她,所以她要是派人一把火燒了你的繡坊,到時候姑姑怕是沒處訴冤了。」


    「這威脅管用。」蘇婉如點了點頭,就怕瘋狗到處咬人,她煩不勝煩,「人在哪裏?」


    再說,公主有請以她的身份,怕是也沒法拒絕。


    沈湛遣來的隨一隨二應該跟著她的,她心裏有底就下了車,女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巷子後麵,「姑姑從側門就好。」


    「嗯。」蘇婉如頷首,進了巷子裏,女官敲開門和她一起進了院子,裏麵有個婆子開的門,兩人進去,女官徑直去了一間房間,「姑姑在這裏等會兒,我們公主稍後就到。」


    趙奕玉居然沒有到?


    蘇婉如沒有關門,在房裏坐了下來,婆子上了茶,她掃了一眼坐著沒動,女官退了下去,院子裏便安靜下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院子裏就聽到馬車聲,隨即,她聽到了有人說話,她一頓起身出去,就看到趙衍在院子裏,他穿著一件天青色的直裰,衣擺上繡的清雅的雲彩,襯的他如謫仙般,超然脫俗。


    她愣了一下,趙衍看到她也愣了一下,隨即失笑,道:「是芝蘭請你來的?」


    「是!」蘇婉如點頭,無奈的道:「這麽說她是請了你我二人?」


    趙衍無奈的笑了笑,走過來道:「既是來了,就坐會兒好,這裏還算清淨。」


    蘇婉如不想坐,可還是點了頭,道:「好。」兩人在房裏坐下來,查榮生親自泡了茶端上來,趙衍看著她道:「剛從哪裏來?」


    「從徐府出來。徐夫人請我給她家的小孫子做鬥篷,我應了去量尺寸。」


    「我記得他孫子才出生不久吧,這要量尺寸嗎。」趙衍失笑,蘇婉如臉一紅,道:「我沒想起來。」


    趙衍難得看到她窘迫的樣子,覺得特別的有趣,道:「下迴記得了?」


    「嗯。」她揉了揉額頭,端茶喝了一口,看著趙衍,道:「王爺的書編的如何了。」


    趙衍失笑,道:「我不過去點個卯,哪用我親自動手。這也算是坐享其成了。」


    「白得的便宜不占就虧了。」蘇婉如點頭,忽然開口問道:「有件事……既然見到王爺您了,就想問一問,那件事、王爺您可知道。」


    趙衍揚眉,什麽都沒說,在桌上放了個紙包,她看著一愣,他已經道:「拆開看看。」


    蘇婉如拆開,就看到裏麵包了幾個金片,她驚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著趙衍,「真的是你?」


    「我答應過你。」趙衍將紙包收好,「還是放在我這裏好了,改日找一處妥當的地方熔了,此事就算是了了。」


    蘇婉如一時間無話可說,和趙衍尷尬的笑了笑。


    「沒事,沒事,」趙衍苦笑道:「我告訴你隻是為了讓你不要胡思亂想,現在反倒讓你內疚了。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麽,這事兒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蘇婉如扯了扯嘴角,道:「好,知道了。」她能說什麽,莫說以身相許報答恩情不可能,就是說一輩子做朋友這樣的話她都說不出來。


    「可有什麽有趣的事和我分享,」趙衍道:「就當寬慰你此刻內疚的心情。」


    蘇婉如輕笑,想了想,道:「我打算辦女學,你覺得可行嗎。」


    「行啊。」趙衍點頭,「教刺繡嗎。」


    蘇婉如點頭,她本來沒有想到這件事的,是今天徐夫人提醒你她了,若是能開這其中的妙處就太多了。


    「可有讓我幫忙的地方,你知道,我很閑的。」趙衍輕笑,道:「可缺夫子,別的不敢說,叫論語春秋大約我還是能說一說的。」


    蘇婉如掩麵而笑,擺手道:「不用,這我可請不起您的大駕。」


    「說好了。」趙衍點頭,忽然認真的看著她,道:「我不管你和沈湛之間如何……至少,機會應該公平不是嗎,他許諾你什麽,我一樣能做到。」


    蘇婉如嘴角抖了抖,這不一樣,她和沈湛之間……她說不清楚,蹭的一下站起來,隨即腿一軟又跌了迴去,她臉色一變,道:「這茶水……」


    先前女官泡的茶她沒有動,但是查榮生泡的她便喝了一口。


    她說不了話。


    「我看看。」趙衍蹙眉搭了她的脈,頷首道:「像是軟骨粉。」說著他自己起來走動了兩下,迴頭看著蘇婉如,「茶水並沒有。」


    蘇婉如動不了,氣的腦袋嗡嗡響,她還是大意了,隻是對方將這什麽粉下在什麽地方了,她居然毫無察覺。


    「沒事,不用怕。」趙衍將她扶著靠在椅背上,柔聲道:「這粉的效用時間很短,半個時辰就退了。」


    他說著,在房裏查看了一圈,就端了原來的茶盅聞了聞,蹙眉道:「是這裏,她大約知道你不會喝,所以將水裏下了很多的藥,熱氣蒸騰出來,你還是中毒了。」


    蘇婉如氣的臉通紅,她第一次吃這樣的虧,幸好對麵是趙衍,若是別人!


    她恨的不行。


    「不過這樣一來藥用就更差了,我估計一刻鍾就能散掉。」趙衍將茶倒了,坐在蘇婉如麵前看著她,她麵色發白兩頰染上了紅暈,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如同打磨過的黑曜石,亮的人心都跟著化了。


    此刻,眼眸裏少了一份從容,略有慌亂之下,顯得很無助,他心頭一軟,柔聲道:「不用怕,我在呢。」


    蘇婉如沖他笑了笑。


    「放心好了,我雖不是君子,可小人行徑我還不會做。」他說著摸了摸蘇婉如的頭,蘇婉如咬著牙,覺得心跳在嗓子眼就要衝出來了,如果趙奕玉在這裏,她定要和她拚個魚死網破。


    「喝口水。」趙衍將茶盅遞在她嘴邊,又扶著她的頭,剛要餵忽然院子門一開,有人走了進來,蘇婉如就看到趙奕玉帶著方才的女官進來。


    蘇婉如氣的不行。


    趙衍臉色也沉了沉,看著趙奕玉,道:「毒是你下的?」


    「十哥我和你說過,我會幫你的。」又道:「她現在這樣你為什麽還幹等著,你不是喜歡她嗎,隻要今天成事了,她就立刻是你的人了,不管是誰都搶不走。」


    趙衍抬眸看了一眼趙奕玉,眯了眯眼睛,「可記得十哥和你怎麽說的,我的事不用你幫忙,你忘了?」


    「我可是幫你。」趙奕玉看了一眼蘇婉如,急著道:「你快點,茶水熏出來的毒不過一刻鍾就散了,一會兒她就能恢復過來。」說著,指著女官,「將她給我綁起來。」


    「查榮生。」趙衍不再看趙奕玉,淡淡的道:「你可知道怎麽辦。」


    查榮生應是,院子裏立即出現兩個侍衛,徑直朝趙奕玉走了過來,她嚇了一跳,道:「十哥,你做什麽?」


    「沒什麽。」趙衍道:「讓他們送你迴宮。」


    趙衍說完,蘇婉如咳嗽了一聲,他轉頭看她,就見她對他打了眼色……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笑道:「和我想的一樣。」


    蘇婉如抿唇和他笑了笑。


    兩個侍衛三兩下就將趙奕玉和女官打暈了過去丟在門外的馬車上,馬車徑直去了宮裏,趙奕玉醒了過來,氣的直抖,帶著女官憤憤不平的迴了玉蘭殿,怒道:「你說他是不是爛泥扶不上牆,這麽好的機會,不過一個繡娘,他也瞻前顧後的,實在是沒用至極!」


    「公主,奴婢覺得王爺似乎不想動她,這個法子行不通啊。」女官道。


    趙奕玉擺了擺手,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她說著,又道:「幫我更衣,我要去見父皇。」


    「公主,您現在去見聖上做什麽?」女官將衣服捲起來放在一邊,「聖上今天不高興,您去了豈不是……」


    趙奕玉就冷笑了一下,道:「我有讓他高興的事。」頓了頓,就低聲道:「不是讓我嫁去安南嗎,行啊,那我就嫁……但是我要讓蘇瑾陪嫁去。」


    她不是口口聲聲要傳揚刺繡文化嗎,那正好啊,去安南傳揚多好。


    也不要她待一輩子,隨她待幾天都成。


    「我要讓她有去無迴!」趙奕玉冷笑一聲,換了衣服就去幹清宮,玉蘭殿內小丫頭將換下來的衣服送去了浣衣局,局內的洗衣婆子將衣服接過去往盆裏一放,衣服一擺動盆裏就沉底了一些東西。


    婆子不知道,就撿了起來交給管事太監,「……是從玉蘭殿送來的衣服裏掉下來的,您收著吧。」


    內侍頷首,接了過去,隨即想到了什麽,嚇的一跳,拿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叮噹脆響……


    趙奕玉在幹清宮門候著,趙之昂正在和太子說話,連司三葆都守在了門外,趙奕玉等的有些不耐煩,朝裏麵看了看,道:「怎麽還沒有說完,要等到什麽時候。」


    司三葆看了一眼趙奕玉,迴道:「要不,殿下先迴去?稍後等聖上得閑,您再來。」


    「我不走,我就等在這裏。」趙奕玉就等在這裏,父皇為了讓她願意去安南,一定會答應她的請求,到時候看沈湛要不要求她。


    如果不求,她就帶著蘇瑾去安南,他們就等著給她收屍好了。


    趙奕玉等了一刻鍾,忽然就看見一個內侍連滾帶爬的跑過來,司三葆看著就怒道:「做什麽,喪家之犬似的,好好走路。」


    「公公。」小內侍行了禮,趴在司三葆耳邊說了幾句,司三葆臉色大變,迴頭看了一眼趙奕玉,匆匆道:「你等著我去迴稟聖上。」


    司三葆推開禦書房的門進去,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裏麵的爆喝聲,「滾進來。」


    門打開,司三葆道:「公主,聖上請您進來。」又看著小內侍,「進來。」


    趙奕玉頷首提著裙子跨進了殿內,伏地一跪,抬頭看著趙之昂,道:「父皇,兒臣答應去安南聯姻,不過兒臣有個條件,如果您不答應,兒臣就算是死也不會去。」


    趙之昂沒理她,目光看著門口的小內侍,「東西呢。」


    小內侍戰戰兢兢的捧了遞過去,司三葆接過來遞給趙之昂,趙之昂看著手裏的東西,氣的眼前發黑,撫著額頭問道:「再說一遍,東西是在哪裏找到的。」


    「在玉蘭殿送去洗的衣服裏找到的。」小內侍說著餘光看了了一眼趙奕玉。


    趙奕玉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小內侍又看著趙之昂,道:「父皇,發現了什麽?」


    「畜生!」趙之昂將東西丟下來,「你自己看看。」


    四片金片叮叮噹噹的掉在趙奕玉的膝邊,她看著一愣隨即臉色大變,就連在一邊的趙標都嚇了一跳。


    趙奕玉滿臉驚愕的看著趙之昂,「這……這是您丟的龍袍上的金片。」又看著小內侍,「你說在哪裏發現的?在我的衣服裏?」


    「是殿下的衣服裏。」小內侍迴道:「殿下的衣服還在局裏。」


    趙奕玉臉色發白,蹭的一下站起來,道:「不可能,我衣服裏怎麽會有這東西。」又看著趙之昂,「父皇您一定要好好查查,浣衣局裏肯定有問題。」


    「問題,你說他們什麽問題。浣衣局為什麽要害你,你和他們什麽仇什麽怨。」趙之昂走下來,看著趙奕玉,「你告訴朕,龍袍是不是你偷偷拿走了,誰幫你的,目的是什麽。」


    趙之昂覺得趙奕玉沒這個本事,所以,她就算參與也至多是個幫兇。


    他要問的,是幫趙奕玉的人。


    「不、不、不是。」趙奕玉搖著頭,眼裏是駭然,「父皇,這事和我沒關係,我根本不知道這金片為什麽在我的衣服裏。而且,你應該去查一查的,不能浣衣局說什麽,就是什麽,對吧。」


    「查!朕當然要好好的查一查。」趙之昂指著趙奕玉,喝道:「來人,先將這個孽障送春玉宮裏去,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準去看她。」


    春玉宮在最東北角,是俗稱的冷宮,還是冷宮的最北麵,隻有這一個宮,院子年久失修,莫說服侍的人,怕是早就蚊蟲蔓延,老鼠成窩了。


    「父皇!」趙奕玉道:「我沒有,您聽我說,我根本不知道。」


    趙之昂揮著手,「你給我滾!若此時查清楚了和你有關,朕不會輕饒了你這個孽障。」


    「父皇,您怎麽能這樣,事情沒有問清楚,你就判定我有罪。」趙奕玉道:「這事和我沒關係,我是被冤枉的。」


    趙之昂不想再說話,扶著額頭晃了晃,趙標嚇了一跳忙上去扶著他,趙之昂噗通一聲栽在他身上。


    「父皇,父皇!」趙標嚇的魂不附體,趙奕玉也駭了一跳,司三葆喊著道:「宣太醫來。」


    幹清宮裏亂成了一鍋粥。


    這是趙之昂第一次暈倒。


    一會兒工夫,除了趙衍外,幾個兒子以及太後和皇後都趕了過來站在床邊,太醫扶脈後道:「聖上這是急火攻心,休息一兩日就沒什麽大事了。」


    皇後看著躺在床上的趙之昂,忽然覺得特別陌生。


    趙之昂老了,兩鬢有白髮,眼角是皺紋,她迴頭去看看一屋子的皇子,心頭跳了跳。


    趙棟和趙胥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一時間四周氣氛低沉,沒有人說話……


    ------題外話------


    劇情在轉折,我有點卡……鮮少卡文,其中味道真是辛酸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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