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如抬手一擋,眯著眼似笑非笑道:「我在宮裏,雖身份有別,可也輪不到你一個嬤嬤來教訓我。」


    「你!好大的膽子。」嬤嬤沒想到蘇婉如會擋她的手,頓時惱羞成怒,「來人,將這來路不明的賤婢,給我狠狠的掌嘴。」


    方才還沒有人的院子,一下子就出現了七八個女官,氣勢洶洶的沖了過來。


    蘇婉如就朝內殿看了一眼。


    她就算身份低,可也是趙奕玉請來的客,穿著的是宮外的衣服,進了殿內沒有趙奕玉的授意,這些向來有眼色,做事謹小慎微的嬤嬤和女官,會上來為難她?


    趙奕玉帶她來,根本就不是定什麽勞什子掛屏的,而分明就是想為難她,讓她知曉彼此身份的差距。


    「嬤嬤脾氣真大。我倒是不知道,我站在這裏衝撞了誰,你便如此對我。」她掃了一眼眾人,冷笑道:「前兒司公公教我宮裏的規矩時,可沒有和告訴我,和一個嬤嬤說話也要下跪行禮,畢恭畢敬。」


    「牙尖嘴利。」嬤嬤道:「你少拿司公公來壓我,我今兒就瞧你不順眼了。你生的奴婢樣,幫我們公主做點事,那是你天大的福分,你推辭著,就是不敬我們公主,我如何不能教訓你。」


    「我便就不服了。我今兒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去幹清宮裏找聖上評個理。」蘇婉如說著,就將嬤嬤推開,道:「我要問問聖上,我受公主邀請進宮來辦事,是不是見著人就要下跪,若是嬤嬤身份了不得,我冒犯衝撞了,聖上訓了我,我就來給你磕頭認錯。」


    她說著,拂開攔著她的女官就要走。


    「攔著她。」嬤嬤冷笑著,道:「你本事倒是不小,三兩句話提了司公公倒也罷了,居然將聖上也抬出來了。」


    蘇婉如冷笑,道:「嬤嬤攔著我作甚,這是心虛了?」她盯著嬤嬤,那嬤嬤目光便縮了縮,沒有想到踢了塊石頭,正猶豫著不怎麽辦,就聽後麵有人道:「鬧騰什麽。」


    終於,趙奕玉由人扶著從內殿走了出來,不耐煩的道:「我休息都不成,鬧哄哄的,當這裏是外頭的集市呢。」


    這個丫頭還真是厲害,難得來宮裏一趟,不但不打怵,居然還能和她的嬤嬤吵起來。


    還敢拿規矩,拿父皇壓人。


    一行人七七八八的都跪了下來,嬤嬤就解釋道:「公主,這繡娘太目中無人了,還說要去聖上跟前告狀,她當宮裏是她家裏呢,來去自如,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又道:「就是欠教訓。」


    「嬤嬤既然覺得自己有禮,那你還怕什麽。」蘇婉如轉頭看著趙奕玉,道:「公主,都說宮裏規矩大,我今兒實不知好好的站在門口,哪裏惹了嬤嬤的不高興,若是我有錯我便認了,若是沒有還請公主讓我去求聖上做主去。」


    「行了。」趙奕玉當然不會讓她去找趙之昂,這種事就算鬧不到幹清宮,鬧出去了也是玉蘭殿沒臉。本來隻是想震住這丫頭,給她點難堪讓她怕了她,沒想到膽子還真是不小。


    趙奕玉便怒看著嬤嬤,道:「多事的東西,自己去後殿領罰去。」


    嬤嬤麵色一怔,餘光看了一眼蘇婉如,垂頭應是出去。


    蘇婉如就沒有打算再追著這件事不放,她在這人微言輕,要見好就收,沒吃虧就行,所以就福了福,道:「公主可還要定掛屏,若是不定我就不再這裏礙事了,這就告退。」


    趙奕玉眉梢一挑,道:「我倒是將這件事忘記了,進來吧。」說著,自己在主位上坐下來,隨後一指後麵的牆,「就這麵牆上,你瞧瞧添兩個掛屏,怎麽樣。」


    她就輕而易舉的將方才的事揭過去了。


    蘇婉如就很平靜的進了門,道:「公主好眼光,這裏要是掛上掛屏想必是很清雅的。不知道公主喜歡什麽樣的圖案,是花鳥山水,還是人物字帖。」


    「誇我清雅?如此說我倒是入了你的眼了?」趙奕玉冷笑一聲,看著她,話鋒一轉,道:「聽說你和我十哥常有來往?」


    蘇婉如垂眸,迴道:「不敢說和王爺有來往,隻是湊巧,王爺府中的繡品由寶應接了。」


    「正巧,我讓人去請他了。」趙奕玉道:「我十哥是我諸位哥哥中最擅這些風月事的,稍後也請他給我參謀參謀。」


    趙奕玉和趙衍沒有來往,尋常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她突然去請當然請不動趙衍的。


    所以,她今天就要試試,趙衍知道蘇瑾在這裏,是來還是不來。


    至於沈湛,她已經試過了,讓蘇瑾進了親恩伯府後,她就讓人趕著馬車出了城,沈湛沒有出現,但是她派去跟著的人看到了趙衍的常隨盧成了。


    雖隻在附近轉了一圈並未露麵,可她已經確定,韓正英說的沒有錯。


    年三十那夜去廟裏的女人,以及在沈湛廚房裏的女人,就是蘇瑾。


    否則以沈湛的為人,是不可能讓自己的屬下去做盯梢的事。


    蘇婉如想到趙衍,嘆了口氣,她朝趙奕玉笑了笑,沒說話。


    「你今年多大了。」趙奕玉問道。


    蘇婉如迴道:「十六。」


    「比我大點。」趙奕玉笑了笑,「家是平江府的。平江府和燕京相比,哪個好?」


    當然是平江府好了,燕京如何能和富庶的平江府相比。蘇婉如心裏腹誹,麵上已道:「平江府清幽典雅,燕京大氣恢弘,各有各的妙處。」


    「還真是伶牙俐齒。」趙奕玉喝著茶,「你的繡技也是在平江府學的?聽說我父皇明天要穿的龍袍你也參與了?」


    蘇婉如應了,也認真答了。


    「我瞧著你真是投緣。」趙奕玉道:「你想不想進宮裏來,宮裏的月錢可比外麵要好很多,風吹不到,雨淋不到的,比你在寶應繡坊拋頭露麵不知強了多少倍。」


    「等你到了年紀出宮,依舊還能做你的姑姑,但身價卻要高出很多。」


    你敢請我來,我就敢進!蘇婉如迴道:「民女野慣了,實不敢進宮來。」


    「規矩都是教出來的,怕什麽。」趙奕玉說著一頓,就聽到外麵有女官迴道:「公主,寧王爺到了。」


    趙奕玉捧著茶盅的手一頓,眼底劃過驚訝之色,打量著蘇婉如忽然就輕輕就笑了起來,「還真是意外……」她放了茶盅,提著裙子就迎了出去,內殿內一直躲著的吳悠也快走了出來,與蘇婉如擦肩而過,看著她腳步頓了頓,蹙眉道:「你別硬嗆,她性子不好。」話落就走了。


    蘇婉如揚眉看著吳悠,忽然覺得她挺有意思的。


    趙衍步伐輕盈的從院門跨了進來,姿態優雅舉手投足都極好看,趙奕玉帶著吳悠迎在了門口,笑著喊道:「十哥光臨,我這玉蘭殿一下子就蓬蓽生輝了。」


    「臣女叩見王爺。」吳悠隨後行禮。


    蘇婉如不得不迎了過來,跟在後麵朝趙衍福了福,低聲道:「叩見王爺。」


    「小妹。」趙衍微微頷首,又看向吳悠,點了點頭,視線便落在蘇婉如的臉上,抬腳繞過兩人徑直走了過來,低頭看著她,道:「阿瑾,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蘇婉如愕然,她沒有想到趙衍會當著自己妹妹和表妹的麵,當著一殿嬤嬤女官的麵,就這麽直接的和她說話。


    在外麵鬧騰,隻是謠傳,在宮裏如此,那就是坐實了。


    他可是還沒有成親呢。


    如他這樣的皇子,姻親對於他們來說,甚至於比封地還要重要,娶一個高門的王妃,有一個得力的外家,再得聖上寵愛一二,幾十年內隻要不出意外,他的前程就無憂了。


    可現在他這樣,對他的名聲影響將很大,那些高門的夫人小姐們自然會多一分猶豫。


    會不會自家女兒還沒進門,府裏頭就多了個側妃庶子,更甚至將來府中三宮四院夜夜不得安寧。


    「怎麽了?」趙衍擔憂的看著她,壓著隻有他們聽到的聲音,問道:「被欺負了嗎?」


    蘇婉如抿著唇,笑了笑,道:「沒有。就是路走的多了,有點累。」


    「那就好,一會兒和我一起走,我用車送你迴去。」他說完這才轉頭過來,趙奕玉和吳悠已經目瞪口呆。


    聽歸聽,看歸看,兩個感覺不同。


    趙奕玉從沒有想到趙衍會這麽直接,一點都不遮掩,好半天她咳嗽了一聲,道:「十哥,進……進殿內坐吧。」


    「不用了。」趙衍道:「你找我可是有什麽事,若是沒有,我就帶阿瑾先出宮了。」


    趙奕玉忍不住看了一眼蘇婉如,搖了搖頭,「沒有了。我找她來就是為了看看掛屏的。」又對蘇婉如道:「兩個掛屏你看著辦吧。」


    蘇婉如道:「是!」


    「那走吧。」趙衍和趙奕玉頷首,柔聲和蘇婉如道:「我帶你從外麵走,那邊有一缸睡蓮已經開了。」


    蘇婉如哦了一聲,跟著趙衍出去了。


    院內趙奕玉和吳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會兒吳悠道:「沒想到王爺用情這般的深。」


    趙奕玉冷笑了一下,「果然是個妖精啊。」


    吳悠沒說話,想到了李珺,決定一會兒出宮去找李珺。


    趙奕玉沉默了一下,道:「我們去都督府去,那邊衙門建好後我都沒去過。」


    吳悠不想去,「我既來了宮裏,還是去和我姑母請安吧,免得她又說我不孝順。」


    「去吧。」趙奕玉不耐煩,「我去找我父皇,等會兒就去都督府。」


    吳悠去了鳳梧宮,皇後正放了頭髮準備歇午覺,嬤嬤通稟後吳悠直接進了內殿,皇後靠在床上看著她行禮,問道:「和芝蘭一起進宮的?」


    「是!」吳悠點了點頭,道:「我就來給您請安,這就出宮迴去。」


    皇後頷首,又看著她,問道:「芝蘭將那位蘇繡娘領宮裏做什麽?」


    「她想要繡兩副掛屏。」吳悠含糊其辭的說了一遍,皇後蹙眉,道:「芝蘭要繡掛屏?她自小就不喜歡這些東西,為何現在轉性了?你不要和我藏頭縮尾的,我要查什麽查不到。」


    「公主是為了鎮南侯。」吳悠就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皇後聽著就坐了起來,驚奇的道:「你是說,鎮南侯和寧王喜歡一個女人?」


    吳悠其實還是不確定,趙奕玉說的斬釘截鐵的,她聽的有些虛,「公主是這麽說的。剛才她還將寧王請到玉蘭殿了。寧王是一點沒遮掩,親自送蘇瑾出宮去了。」


    「嗬!」皇後失笑,這太讓她覺得意外了,沈湛和趙衍……難道兩個人不合,是因為一個女人,她失笑搖著頭道:「還真是血氣方剛,兒女情意重。」


    就連沈湛也不例外啊。


    她本來還想收拾司三葆的時候,連著那丫頭一起除了,索性就一個繡坊的姑姑,想要她死不過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可不成想,居然她身上還有這樣的關係。


    那現在看來,她不但不能輕易捏死了,說不定還有別的作用。


    吳悠道:「姑母……芝蘭她想嫁給沈湛,您幫幫她吧。」


    「她?」皇後看著吳悠,就衝著她招了招手,吳悠走了過去,皇後一巴掌就抽在她臉上,似笑非笑道:「將你這句話和我這巴掌迴去說你爹聽,讓他好好教你這個蠢貨。」


    吳悠被打的發懵,眼睛迅速紅了,捂著臉就出去了。


    「娘娘。」鳳梧宮的劉嬤嬤進來,「吳小姐她哭著出去了,要不要追去看看?」


    皇後擺了擺手,道:「這丫頭太笨了,一點腦子都不用。居然來告訴我芝蘭想嫁給沈湛。」


    「小姐年紀小。」劉嬤嬤道:「她哪裏懂這頭彎彎繞繞的事。」


    皇後揉了揉額頭,看著劉嬤嬤,道:「等明天的事情忙完以後,你派人去寶應繡坊看一眼……」又道:「這個丫頭說不定有用。」劉嬤嬤應是。


    「去看看趙仲元帶著那小丫頭在哪裏。」皇後扯了扯嘴角,道:「他整日裏悶不做聲,我當他是老實人,沒想到還能在女人身上花心思。」


    趙衍雖做了王爺,卻不爭不搶不出頭,聖上最近沒提封地的事,他居然也不著急,就安心在寧王府待著。


    真能沉得住氣啊。


    後花園裏,蘇婉如和趙衍對麵立在一口缸前,缸裏的睡蓮果然開了,雖沒什麽香氣,可顏色卻非常的好看,蘇婉如很喜歡,仔細看了好一會兒,道:「這是宮裏養的嗎,我沒瞧見四周立火盆,如何現在就開了。」


    「隔壁就是茶水房,一年四季火都不斷,供著半個宮的熱水。」趙衍指了指旁邊的院子,「院子裏都要比外頭熱一些,睡蓮自然也就開的早了。」


    蘇婉如點了點頭,看著趙衍,道:「看好了,走吧。」


    「好。」趙衍陪她走著,道:「芝蘭的性子似乎不大好,往後她若是再找你,你就遣人去找我,有我在她不敢對你怎麽樣。」


    蘇婉如今天確實受了氣,可是既然入了京,她也早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就算不甘心也改變不了什麽,便道:「談不上欺負,公主身份尊貴,我的委屈也就不是委屈了。」


    「是嗎。」趙衍停下來看著她,目光溫柔隱隱透著情意,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你性子何時這麽溫和了。」


    蘇婉如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擺著手道:「那是王爺不了解我,我性子一直很溫和的。」


    「是!」趙衍點頭,彎腰看著她,「那你能不能多給我一點時間了解你呢?」


    蘇婉如的頓時頭皮發麻,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那個……」她鮮少會緊張,更不會和誰說話結巴,唯獨和趙衍,每每談這個話題,她都不知所措,「早點出宮?」


    趙衍目光暗了暗,頷首道:「好。」話落,兩個人一起走在長長的,似乎看不到盡頭的夾道內,他低聲道:「我對這裏也不熟,這條路今天是第二次走。」


    「你迴京也有一年了,都不曾走過嗎?」蘇婉如高興他換了話題,趙衍笑了一下,笑道:「這裏可是後宮。」


    蘇婉如笑著點頭,「到是我忘記了。」


    「那天,你有沒有被嚇著。當日人多我不便開口。」他看著她,忽然湊過來低聲道:「龍袍的事不用擔心,我有辦法幫你消了這隱患。」


    蘇婉如驚的後退了一步,他居然知道龍袍是壞的,那他為什麽不說,為什麽要幫她瞞著。


    這可是欺君大罪啊。


    蘇婉如眉頭簇了簇,戒備的正要否認,趙衍已經接著開口,「不要忘記了,這件事上我們可是在一條船上啊。若將來東窗事發,父皇問我,你當日是如何當保的,是不是和司三葆還有蘇瑾狼狽為奸欺瞞於他,我如何迴答。」


    「抱歉。」蘇婉如道:「當時我也是沒有辦法,再繡來不及,隻能出此下策。不成想到成了被人要挾我們一幹人的把柄了。」


    趙衍搖了搖頭,道:「這沒什麽,過了眼前的難關再做長遠打算,本就是聰明之舉。更何況,這件事你一直處理的很周到。」


    「謝謝。」蘇婉如道謝,趙衍輕笑,兩個人慢慢走著聊著,一路出了宮,到宮門外就看到一輛馬車,盧成駕車候著,蘇婉如抱歉的看著趙衍,道:「今天謝謝你解圍,不然我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宮。」


    趙衍看了一眼盧成,原本想問她是不需要我送了嗎?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無妨的。」


    「好。」趙衍不為難她,「我稍後要啟程去天壇,等迴來後再去尋你。」


    蘇婉如頷首,趙衍就上了自己的馬車走了,她去了盧成那邊,剛要上去車簾已經從裏麵掀開了,她一愣就看到了沈湛,驚訝道:「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隻有盧成呢。」


    「本想進宮的,可玉蘭殿我進不去。」沈湛拉著她上來:「就託了人去了,受委屈沒有。」


    蘇婉如點了點頭,氣唿唿的將裏麵的事都告訴他,哼了一聲,道:「讓我給她倒洗澡的水,我恨不得將水都倒她臉上去。」


    沈湛就沉了臉,蘇婉如本想說他招蜂引蝶害她受累的,可一見他這樣,就立刻道:「沒事。你別和一個姑娘家鬥來鬥去的,你隻要不理她就好了,其他的事我慢慢籌謀。」


    「你管好你的都督府,還有衛所招兵的事。這些我自己能應付。放心好了,她不能把我怎麽樣,我可是還有司公公在後頭撐腰呢,」蘇婉如笑著道:「司公公讓我初五去見他,估計和錦繡坊有關。」


    沈湛沉默的將她拉到懷裏來抱著,好一會兒低聲道:「你去找你二哥吧,我在這裏就好了。往後你想做什麽給我寫信,我幫你做。」


    「這隻是開始,往後你要是常見這些人,太委屈你了。」沈湛恨的不行,一想到蘇婉如被一個嬤嬤逼著吵嘴,他就恨不得沖宮裏去,可有的事不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他進去救了人,那以後呢。


    「乖了乖了,」蘇婉如看著他,「習慣就好了,我就氣一氣出來和你發發牢騷,你要是一起跟著氣,那多不值得。」


    「更何況,不管我有多不服氣,我們後宋就是輸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換在哪朝哪代,我磕頭請安都是應該的。」蘇婉如釋然,笑著看他。


    沈湛沒說話,摸了摸她的頭。


    車往繡坊的方向走,蘇婉如將趙衍要去天壇的事說了一遍,「你不用去嗎。」


    「他是親王,負責查驗祭祀用品,所以要早些到。」沈湛道:「我明日一早帶兵護送聖上過去。你在城中不要去看熱鬧,人太多容易出亂子。」


    蘇婉如應是,又和他說了幾句下了車,「你晚上什麽時候來接我?」


    「亥時。」沈湛道:「今天下午趙棟給徐丞相送過信,今晚一定會去徐府,我們就在徐府內巷等著。」


    蘇婉如點著頭,迴去就和劉三娘一起找兩件暗色的衣服出來,吃過飯兩人一起做繡品耗著時間,杜舟來迴擔心的走著,「您可要擔心點,千萬別被人發現了,到時候要是來不及逃走就危險了。」


    「我知道了,你囉嗦了一個晚上,快迴去睡覺去。」蘇婉如推著他出去,杜舟咕噥著,抱著狗窩領著二狗子迴自己房裏。


    亥時一到,兩個人悄悄的開了角門,沈湛就在門口等她,三個人做賊似的沿著小巷子走,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牆角搭了個梯子,蘇婉如和劉三娘順著梯子爬屋頂上趴著。


    「看時辰,快出來了。」沈湛話落,就看到角門開了,蘇婉如和劉三娘興奮的對視一眼。


    屋底下就是巷子,蘇婉如就看到趙棟帶著兩個人也是鬼鬼祟祟的從裏麵出來,角門迅速關上,四周一片漆黑,三個人走路沒有聲音,沿著偏僻的後巷繞道,剛拐了彎忽然從牆角出來七個人,一句話沒有,上去就將趙棟兩個侍衛纏住,三兩招過後就放倒了。


    趙棟被兜頭一個麻袋。


    蘇婉如就聽到乒桌球乓的一陣亂棍,那兩個侍衛被摁在地上,瞪眼看著。


    沒有人說話,就隻有趙棟被打的悶哼聲,好一會兒黑衣人才放開他們,迅速的消失在巷子裏。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殿下,你怎麽樣。」兩個人侍衛脫了困,忙上去拆了趙棟的麻袋,扶著他,趙棟進氣少出氣多的倒在地上,道:「快,扶我迴去,此處不宜久留。」


    三個人一刻不敢逗留,迅速離了巷子走了。


    蘇婉如看著劉三娘,劉三娘輕輕一笑,低聲道:「原覺得沒什麽,可現在瞧著格外的解恨。」


    「才開始,還有更解恨的。」蘇婉如看著沈湛,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沈湛輕笑,摸了摸她的頭,道:「鬼精的丫頭。」


    劉三娘轉頭過去,忍不住嘴角抖了抖,沒有想到沈湛和蘇婉如在一起時是這樣的,讓人意想不到。


    趙棟負傷迴去,不敢驚動太醫,喊了府醫開了方子吃藥,都是內傷,似乎胸口的一根骨頭還損了,疼的他躺在床上幾乎暈了過去。


    「殿下。」他的貼身內侍盧公公抹著眼淚,「一定要仔細的查,絕不能白白吃了這個虧。」


    趙棟擺手,疼的臉色發白,「明日就是父皇祭天,今晚卻有人堵在徐府門口,這其中有什麽道理,你想想。」


    「啊!」盧公公臉色大變,「殿下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您和徐丞相暗中來往的事?」


    趙棟點了點頭,目光眯了眯,道:「看情形,八九不離十是太子的人。」又道:「趙治庭到京城了沒有?」


    皇長孫從鳳陽迴來,路上耽誤了半個月的時間,對聖上說是路過一處塌方堵了路,實際他知道,根本就是在路上碰見了個女人,被迷的神魂顛倒的,忘了迴來的時間。


    「說是明兒一早直接去天壇。」盧公公道:「您覺得是太子做的,可是太子他……」


    趙標性子綿軟,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趙棟眯了眯眼睛,道:「除了他們父子,我想不出還有誰。」


    「會不會是五殿下?」盧公公道:「寧王也……」


    趙棟擺了手,道:「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他。」說著便闔上眼睛,疼的一頭的汗,盧公公問道:「您傷成這樣,明兒還去嗎。」


    「去。我若不去不知多少人在背後高興呢。」趙棟又疼的弓了腰。


    第二日,燕京幾乎成了一個空城,街麵上的鋪子都關了,近郊剛修好的天壇人山人海,趙之昂在上麵行禮叩拜,太子趙標輔佐在側,一時間隻聽得到欽天監的人在念著詞,滿場安靜。


    趙棟跪在下麵,滿頭冷汗,趙胥覺得奇怪,問道:「怎麽了,我看你臉色不好。是病了?」


    「早上起來就覺得頭疼。」趙棟垂著頭低聲道:「沒事。」


    趙胥點了點頭就沒有再問。


    一場祭祀一直到午時,趙之昂站在高高的天壇叩拜上天後便轉身看向大眾,一身龍袍金光閃閃,猶如天降神龍,引得底下一陣驚唿,百姓自發跪地叩拜,山唿萬歲。


    趙之昂極其高興,撫了撫一身鑲嵌著鱗片的龍袍,龍行虎步的下來,幾位皇子跟在他身後……


    人群走來,趙之昂上了禦輦,沈湛帶人護駕,餘光掃了一眼趙棟,就想起來蘇婉如昨晚交代他的話,眼底劃過笑意。趙之昂的禦輦起駕,後麵不知是誰忽然撞了一下趙標,趙標腳下打了個趔趄就撞在趙棟身上。


    趙棟有傷,胸口的肋骨疼的他早就站不住了,就憑著一口氣撐著等上馬車迴去,這一撞幾乎要了他的命,人不受控製的朝後栽了下去,眾人一陣驚唿伸手去接,趙棟已是倒在地上,人隨即暈了過去。


    一陣混亂,盧公公上來扶著他,幾個人抬趙棟上車,趙之昂掀了簾子,陰沉著臉看著幾個兒子,唿啦一聲摔了簾子,怒道:「廢物!」


    趙衍腳步略頓跟著上了車,查榮生跟著上來,給趙衍揉著膝蓋,低聲道:「七皇子這是怎麽了,看樣子是生病了。」


    「不像生病。」趙衍迴道:「倒像是受傷了。」


    受傷?查榮生驚訝不已,「沒聽提過這事,他連京城都沒有出,怎麽會受傷。為何不和聖上提。」話說完,查榮生就明白過來,這不提,大約是不能提!


    這裏頭定然還有什麽事是他們不知道的。


    隔壁車中,趙標和趙治庭同乘一車,他朝前麵看了看,奇怪的道:「父親,七叔怎麽撞了一下就倒了,今天也不熱,不該是中暑了吧。」


    「我看著不像。」趙標在腦子裏過了一下就沒有在深想,看著兒子問道:「你迴來的也太遲了,這麽重要的事,你也不提前啟程,稍後就隨我去宮裏,和聖上解釋。」


    「我也不知道怎麽這麽巧,江南那邊一直下雨,半道路過一個山,誰知道就塌了堵著路了,我們過不去就隻能在原地紮營等,足足等了七八天。」趙治庭無奈的道:「若是知道會這樣,我過了年就該啟程的。」


    「我不怪你,隻怕你皇爺爺會生氣。龍袍事情後,他性子就有點不同了……」趙標覺得趙之昂可能是年紀的關係,龍袍事情後,就變了,變在哪裏他說不出來,但是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


    「兒臣知道了。」趙治庭點頭應是。


    趙標看著兒子,想了想,還是問道:「我問你一句,有人說你在路上認識了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可是真的?」


    「是認識了一個,但不是來路不明。」趙治庭道:「等晚上迴府後我和您細細的說。」


    既然不是來路不明,趙標也沒什麽好訓斥他的,兒子大了也要成親了,有一兩個女人也是正常。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迴了皇宮,趙之昂脫了龍袍,吩咐杜公公道:「好好保管,朕要再賞那位……」他想了想,杜公公就笑著道:「蘇氏。」


    「嗯。」趙之昂頷首,「過幾日讓司三葆將人帶宮裏來,朕要當麵賞她。」


    杜公公應是,將龍袍讓人掛好,伺候趙之昂沐浴更衣,又道:「聖上,太醫去了七皇子府迴來了,說是沒什麽大事,就是受了風寒,人有些虛。」


    「不頂用的東西。」一說起趙棟他就來氣了,「知道自己生病就該在家裏歇著,跑出來丟人現眼,百姓還以為朕的兒子是紙糊的,跪個半天就頂不住了。」


    杜公公勸著道:「七皇子也是想伺候在您左右,您消消氣,這事兒誰也沒有想到。」


    「行了,你別替他說好話了,傳話給他,讓他今晚不用過來了,好好養病吧。」趙之昂說完,外頭候著的朝臣就陸陸續續進來恭賀,一直說話到下午,眾人散了,皇後擺駕過來,笑著道:「聽說今天百姓們被您威嚴所懾,自發的參拜,臣妾真恨不得也去看看。」


    「是不錯。」趙之昂確實很滿意,「過幾日你帶外命婦去皇廟時,也可開了山門,讓百姓上山參拜,受萬民敬仰,跟著朕,這是你該得的。」


    皇後感動不已,點頭道:「好,臣妾聽您的,開了山門,也叫百姓拜上一拜,沾一沾我們萬歲爺的光。」


    「哈哈。」趙之昂心情很不錯,牽著皇後,道:「走吧。」


    皇後應是,兩人往前殿去,今晚設國宴,招待各地使臣和朝中重臣,也是趙之昂開朝以來辦的最隆重的一次國宴。


    夫妻二人進了殿門,小內侍唱喝,兩人徐徐進去,下麵一片叩拜朝喝之聲。


    「都平身吧,今日萬民同慶,就不用這麽拘禮,大家盡情的玩樂吃酒,朕陪大家鬧一迴。」趙之昂舉杯,百十人一同迴敬,場麵宏大。


    趙衍坐下下首,桌上幾位兄弟間,隻有趙棟沒有來,他微微一頓就聽到趙駿問道:「老七沒有來,身體還沒好嗎。」


    「說是風寒。」趙衍迴道。


    趙駿就看了一眼趙衍,像是打量,可又什麽都看不出,就頷首道:「等宴席散了,喊上諸位兄弟,我們一起去看他。」


    「聽五哥的。」趙衍應是,趙駿含笑和他又說了幾句,就抬頭聽趙之昂說話。


    趙之昂祝詞停,眾人便推杯換盞的互相敬酒起來,趙衍看向沈湛,隻見他四周圍了好些人,你來我往的喝酒,他麵不改色的喝著。


    沈湛在朝中的人緣,還很是好啊。


    「他酒量一向很好。」趙駿道:「長興侯也在,可要過去喝一杯?」


    趙衍看向趙駿,搖了搖頭,道:「不去了,我酒量淺,稍後若是吃醉了,會失禮。」


    「那我去了。」趙駿說著端杯起身走了。


    忽然,場麵上一靜,有位穿著異服的男子出列,行了禮衝著趙之昂道:「聖上!」


    「這是暹羅的使節。」杜公公和趙之昂介紹,趙之昂頷首,道:「使節何事。」


    暹羅使節便道:「此番我等來朝賀,給聖上您帶了禮,可否讓人抬上來!」


    「好,好,好。」趙之昂很高興,「使節萬裏迢迢來我朝已是不易,竟還帶了禮,朕自是要欣賞一番。」


    暹羅使節應是,命人將禮物抬了上來,一尊極大的珊瑚樹,還有一塊顏色極鮮亮的紅寶石,足足有碗口那麽大,打磨的光潔圓潤,燈光一照通體透明紅潤,美不勝收。


    「此乃我國特產,也是我王特意挑選的重禮,以賀聖上榮登大寶,一統大周!」


    趙之昂親自走了下來,觀看紅寶石,連連點頭,道:「這寶石確實罕見。」他話落,暹羅使節又道:「除此兩樣,還有一物,還請聖上稍等片刻。」


    趙之昂微楞,隨即暹羅使節拍手,就見殿側兩位穿著露腰裹褲的包著頭巾的女子,扭著腰肢抬著一樣蓋著藍布牌匾似的東西上來,眾人一陣驚唿,暹羅使節得意一笑。


    「這是……」趙之昂不解,暹羅使節便道:「這是我來前,我國公主殿下親自所做之物,獻給聖上。」


    說著,兩位美人將藍布一扯,眾人這才看清,是一副刺繡,上麵繡著碧海藍天,水極其清澈能看見水下遊動的大雨魚,天一碧如洗,空中掠過的鳥兒羽毛根根清晰,讓人一瞬間神清氣爽,宛若站在海邊吹著海風,身臨其境。


    「妙!」趙之昂微微頷首,招手喊皇後下來,「你來看看,這圖繡的很是有趣。」


    皇後就由劉嬤嬤扶著下來,微微頷首道:「這蘇繡的針法不錯,染色也極其精妙,是個佳作。」是先繡後染的,確實難得一見。


    趙之昂頷首。


    暹羅使節就道:「我國公主學刺繡五年,所承的師父亦是貴國去的,如今繡了這樣一幅圖送給聖上,也算是對貴國的感謝。」又道:「不知貴國可有像我們殿下這樣刺繡奇才,能否迴贈一幅,也好讓殿下交流,切磋一番,彼此增長見聞。」


    趙之昂不懂這些,但是堂堂大周,肯定有比這好的繡品,隨口就道:「這是小事,你且等個三日,朕便讓人送迴禮與你,好讓你見識見識,我國繡娘的技藝。」


    「好。那我等就靜待三日。」暹羅使節道,「若比不上我們殿下的刺繡,聖上您可要答應將這幅刺繡,掛在您禦書房內,也不枉費我們殿下的一片心意。」


    「這東西怎麽能掛禦書房,簡直不成體統。」左丞相徐立人道:「不可。」


    暹羅使節就道:「此事乃輸贏後定奪,若是我們殿下不及,自然也就不必了。這既是比賽自然就要有獎罰。」


    許立人還要再說,趙之昂已經笑著道:「好,就依他了。」他們不可能輸。


    趙之昂頷首迴了上座,等宴會結束,她和皇後一起迴了幹清宮,想起此事來,吩咐道:「此事交給你去辦,定要選一副上乘佳作,好叫他們這些小國來的開開眼。」


    「是。臣妾明日就讓錦繡坊的人進宮來,多帶一些繡品,請母後一起挑選一番。」皇後迴道。


    趙之昂聽了便就不悅,「你不提朕倒了忘了這茬,那什麽掌事死了,朕也就不追究了,可這繡坊朕以後是斷斷不想留了。還不知被那個掌事管成什麽樣子。」


    皇後臉色微微一變,本想爭執一句,可到底忍了,道:「若不去錦繡坊挑選成品,那臣妾就去內庫看看,或許也有存品。」


    「也好,隨你吧。」趙之昂話落,就聽杜公公迴道:「聖上,芝蘭公主求見。」


    幾個女兒裏,趙之昂最喜歡的就是這個麽女,便頷首讓她進來。


    趙奕玉進門行了禮,開門見山的道:「父皇,我聽說要拿繡品震懾那些小國使節是不是?」


    「你聽說了?」趙之昂坐在椅子上,半真半假的道:「人家公主都能繡出那樣一副繡品來,不說驚為天人,也是難得上品,再看看你,就知道成天遊手好閑。」


    趙奕玉就笑嘻嘻的上去,挽著趙之昂的胳膊,道:「人各有所長,父皇您怎麽能長他人誌氣滅女兒威風呢。」


    趙之昂忍不住失笑。


    「要說繡品,我給您推薦一位啊,她現在很有名,聽說繡技也是往萬裏挑一,人也極聰明。」趙奕玉道:「父皇,您也認識。」


    趙之昂就想到了蘇瑾,這是最近給他印象最深的繡娘了,「你是說寶應繡坊是那位蘇姑姑?」


    「就是她。」趙奕玉道:「您就下旨,讓她三天內給您繡一副繡品呈交上來,也不要繡別的,就繡……繡我國的河山,讓那些使節羨慕崇拜去。」


    「好主意。」趙之昂聽著就覺得不錯,「就聽你的。」


    皇後在一邊聽了直皺眉,隨即又忍了下去,錦繡坊惹了趙之昂的眼,她也不敢再提,現在那邊沒有人打理,她連掌事都不敢再定,就怕趙之昂知道了,又要不悅。


    龍袍的事已經成了他心頭刺。


    「皇後,你這就下一道懿旨去,讓蘇氏三天內繡一副山河圖呈上來。」趙之昂很高興,拍了拍趙奕玉的手,「總算得了一迴用。」


    趙奕玉笑眯眯的。


    三天繡一副繡品,她就是三頭六臂也成不了。


    到時候輸了,看她怎麽辦。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繡色生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風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風流並收藏繡色生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