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忠君做了個噩夢,夢見被趙之昂滅了九族,他的腦袋骨碌碌從斷頭台上滾了下去。


    他一驚醒了過來,眼皮子直跳。


    「伯爺,這是怎麽了。」徐氏也被他驚醒,忙給他披了一件衣服,看了眼時間,也差不多該起了,就索性坐著穿衣服,吳忠君心有餘悸的道:「剛才做了個噩夢,夢見聖上廢了我姐姐,廢了太子,誅我九族!」


    徐氏手一抖,心頭跳了跳,忙道:「怎麽會呢,您別大驚小怪的,一個夢罷了。」又道:「太子純良,娘娘賢德,就是您也是本本分分的做事,就算犯錯那也都是小錯,怎麽也不可能往這事兒上靠。」


    吳忠君點頭,穿著衣服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丫頭婆子們聽著裏頭有了動靜,就敲了門端著盆提著水魚貫而入,夫妻二人洗漱,剛在桌邊坐下來,周生的聲音在外頭響了起來,「伯爺,伯爺您起了嗎。」


    「進來說話。」吳忠君的鼻頭被趙之昂的鞋底砸的紅紅,他揉了揉看著進來的周生,道:「大清早一臉喪氣樣,活膩歪了是不是。」


    周生沒有立刻迴話,揮著趕著房裏伺候的丫頭婆子,「去,去。」又看著他娘,「娘,您到門口守著去,誰都不準進來。」


    喬媽媽心頭一跳,怕忙將大家攆出去,親自站在了門口。


    「什麽事?」吳忠君也沒心思喝茶了,「宮裏又來人了?」


    周生腿軟的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跟洪水似的落,「伯爺……完了,這下子完了啊。」


    「你老子的,說清楚了。」吳忠君嚇的躥起來,周生從十三歲跟著他,也有五六年,是個機靈穩重的,不是大事他不會這副死爹死娘的樣子,「快說。」


    徐氏手一抖,抓住了茶盅,眼皮子不停的跳。


    「昨天夜裏……昨天夜裏……蘇世元逃了!」周生說完,吳忠君又問了一句,「你……你再說一遍,誰逃了。」


    周生道:「後宋的二皇子蘇季蘇世元!」


    噗通!


    哐當!


    吳忠君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的動不了,徐氏手裏的茶盅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蒼白著臉呆住。


    完了,完了。他昨天晚上做的夢要應驗了,昨天聖上還特意告訴他,要是蘇世元出什麽問題,他就滅他九族!


    要死了,要死了。


    吳忠君嗷的一聲慘叫,一咕嚕坐起來看著徐氏,道:「夫人,怎麽辦?」


    徐氏懵了好半天才迴神過來,看著周生問道:「是昨天晚上的事?早上誰來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人呢?」


    「人還在外麵。他沒敢嚷嚷,和他一起當值的還有五個人都在宗人府等著,除了他們沒有人知道。」周生抹著淚說完。


    宗人府早晚交班的時間是卯正,交班的時候都會進院子裏查看,今天早上他們照例行事,才發現蘇季的不見了,裏裏外外的找就差掘地三尺了。


    「人怎麽走的呢?」徐氏將吳忠君扶起來,「伯爺,不是說圍牆特別高,門還是鐵的嗎,尋常根本不能進出的,他怎麽逃得了。」


    吳忠君哪裏知道,就看著周生。


    「他鑿牆的,院裏內牆麵上一點一點的鑿出了個能搭腳的凹槽。」周生又道:「他本來就有武功,跳上來隻要中間能借一次力,他就能跳出來。」


    他也能做到,不過中間要借個兩迴。


    「死了,死了,死了。」吳忠君就跟蒙著眼的騾子一樣,來迴的轉圈,「死了,死了,這迴死定了。」


    徐氏也倒坐在炕上,眼睛紅紅的,心裏卻在盤算著,是不是要將她幾個兒女先送出去避一避,聖上一怒之下沒找著他們,等過了風聲他應該不會再趕盡殺絕了。


    「伯爺,您要不先去宗人府看看?」周生低聲道:「這要趕緊報上去,四方堵路滿城搜索,應該還能找得到人。」


    吳忠君愣了一下,和徐氏對視一眼,兩人極度的絕望,徐氏過來握著他的手,道:「伯爺,你先去宗人府看看,再去宮裏如實迴稟了此事,妾身去鳳梧宮裏見皇後娘娘,實在不行太後娘娘那邊也能去求求。」


    「蘇世元雖重要,可怎麽能和伯爺您相比呢,聖上他不會動您的。」徐氏寬慰他,吳忠君心頭雖慌,可到底漸漸的鎮定下來,他道:「你說的沒錯,姐夫不會真的殺我的。」


    「周生。」吳忠君吩咐道:「去吩咐五城兵馬司,立刻封鎖城門,挨家挨戶的查人。」八百裏加急,從京城輻射出去三百裏內,每五裏路設一處關卡,無論是人是鬼,沒有通關文書者,一律扣押核實身份。


    周生一一記著點頭應是。


    吳忠君又轉了兩圈,停下來道:「司三葆,司三葆應該迴來了……」又道:「得提前告訴太子一聲,免得他不能提前應對。」


    徐氏看他安排調度的周周到到就鬆了口氣,顫抖的捧著茶盅,眼皮子還在跳個不停……


    這事實在是太意外了,誰能想得到蘇季能逃走。


    關鍵是,他們都不知道蘇季是怎麽走的。


    是自己一個人走的,還有人營救的,誰來營救的……他們為什麽之前一點線索甚至一點風聲都沒有呢。


    吳忠君腦子又開始亂了起來,和周生道:「你先等一下,我再理一理,免得去了宮中聖上一問三不知,就真要掉腦袋了。」


    親恩伯府對麵的巷子裏,青柳脫掉黑色的夜行服,露出裏麵的普通的衣裙,裘戎拆了麵罩,目光冷冷的盯著對麵,沉聲道:「那個侍衛進去多久了?」


    「一刻鍾。」青柳看了一眼時間,「裘副將,現在要怎麽做。」


    裘戎將衣服疊好塞進包裏,目光始終未離開親恩伯府的側門,「八哥連走前交代了,不管她做什麽,我們隻要暗中留意,給她掃尾巴就好了。等一下,若是吳忠君直接進宮,我們半路就將他宰了。」


    「殺了他,可蘇世元逃走的事還是瞞不住。隻要朝廷開始查,就肯定能找到蛛絲馬跡的。」青柳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就算她常盯著蘇婉如的一舉一動,也沒有完全看明白她的打算。


    「蛛絲馬跡不好找,她處理的很不錯。」裘戎雖對蘇婉如的人品不喜,可對她辦事的能力卻挑不出錯來,這世上他還沒見過哪個女人有她這般謀略的,「不過,就算找不到蛛絲馬跡,派人地毯式搜查追捕肯定少不了。」


    蘇季就算出去了,恐怕日子也不好過,九死一生,提醒吊膽!


    他覺得這樣亡命天涯的情況,不過是早一天死還是晚一天死罷了。


    除非蘇季能上天入地,否則,救不救意義不大,他們躲不開搜查的。


    「那是誰?」裘戎說了一半,忽然就看到一輛馬車徐徐朝親恩伯府而去,「什麽人這麽早去府裏串門。」


    青柳一愣也朝對麵看去,隨即低聲道:「是寶應繡坊的馬車,應該是姑娘,她最近十幾天每天這個時候去和徐氏說話。」


    有什麽東西,在裘戎的腦子裏一點一點浮現,所有的零零散散散落一地的碎片,瞬間粘合,成了一個極其完美的圓。


    突然間他明白了蘇婉如真正的目的。


    有意結交周生的宋橋,每日卯正出門辰時三刻迴來的如月鏢局,成了吳忠君貼身大夫的梅子青,還有她自己和徐氏的結交取得徐氏的信任,成為無話不談甚至如幕僚似的朋友,以及突然攔轎告狀的韓家……


    這一切,像一張網無聲無息的將吳忠君網住。


    這張網從什麽時候開始撒的?從認識朱珣就開始了吧,一步一步往她的目標前進,替換了宗人令拱吳忠君上位,幫徐氏料理後宅讓她成為吳忠君的賢內助,讓吳忠君有事就和徐氏商量……


    潤物細無聲的滲透著。


    齊戎知道了接下來蘇婉如的打算,便冷笑了一下。


    「看來,她根本沒有想要八哥幫她。迴去睡覺吧,沒你我的事了。」


    他們兩個真是白忙活擔心了一整夜,不但她們,就是他們八哥也白操心了。


    青柳還是不明白,「我們不要調度幫蘇季斷後嗎?不然他出不了山東就能被人抓住。」


    「不用了。」裘戎看著那輛進了巷子的馬車,「你們未來的夫人,在走第一步的時候就想到今天的局麵了。」他說著,踢了一塊碎石頭,大搖大擺的出了巷子,去了隔壁要了一碗豆花和兩個饅頭,不疾不徐的吃著,等人出來。


    青柳模模糊糊的,似明白,又不太明白。


    親恩伯府中,吳忠君的腦子清醒了一下,將前後理了一遍,和徐氏交代道:「你想辦法,將家裏孩子送出去,就說去外祖家玩幾天。」


    他要做最壞的打算。


    「伯爺。」徐氏握著吳忠君的手,道:「事情真會這麽嚴重嗎。」


    吳忠君隻是好色,又不是個傻子,事情的嚴重性他會衡量,「你別問了,照我的意思去辦。」


    徐氏點頭正要說話,喬媽媽隔著門簾子為難的迴道:「夫人,蘇瑾她……來了。」這段時間她每天定時來,待一個時辰離開,已經成了習慣,所以後麵幾日她不用迴稟,直接下車進內院來,也沒有人攔著她。


    「她來做什麽。」吳忠君煩躁,這個時候什麽美人,就是天仙他也沒有心思看,「讓她迴去。」


    徐氏蹙眉,道:「她又沒錯,本來每天都來的。誰能想得到我們這裏出事了呢。」說著,她掀開簾子,和蘇婉如道:「瑾兒你過來了,我正有話和你說。」


    說著,拉著蘇婉如的手去宴席室。


    吳忠君也不管徐氏和蘇婉如,喊了管事出來吩咐家裏的事情,他要安排妥當,等會兒進了宮心裏安定,說話就不會顛三倒四的。


    隔壁,徐氏喝了兩盅茶依舊在猶豫著,蘇婉如孩子氣的說著繡館裏的事情,「……裏麵的一間蓋好了,大家都搬去了我原來的院子做事,我和霍姑姑還給院子取了名字,叫紅煙綠雨,您覺得好聽嗎。」


    「啊,好聽,好聽。」徐氏心不在焉,蘇婉如仿佛感覺出來了,擔憂的道:「夫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您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徐氏忽然放了茶盅,握住了蘇婉如的手,「瑾兒我……我能信你嗎。」又道:「我們家出大事了。」


    「出了什麽事?您先別慌。」蘇婉如也是嚇了一跳的樣子,「不是還有伯爺在嗎,有事好好商量,怎麽會有辦法的。」


    「商量的結果也不如意啊。」徐氏下定了決定,蘇瑾很聰明,這麽長時間的接觸,無論是幫她出主意解決難題,還是與人相處平時的點滴,都異常的聰慧,她打定了主意,想問問你她,「你坐下來,別怕,聽我細細說。」


    蘇婉如緊緊握著徐氏的手,低聲道:「夫人,您說,我聽著。」


    「你別說話。」徐氏一頭的冷汗,「宗人府裏關著個人你聽說過吧?」


    蘇婉如點了點頭,「聽說了,好像是什麽不得了人物。」


    「你這麽說也沒有錯,確實是不得了的人物。他是後宋的二皇子蘇世元。也是眼下後宋皇室唯一的血脈。」徐氏頓了頓,又道:「後宋戰敗後他被抓到京城秘密關在宗人府裏,一直相安無事,他也老實的不得了,吃吃睡睡不吵不鬧。」


    「可是就在昨天,蘇世元消失了,毫無徵兆的從宗人府裏消失了。」徐氏眼睛裏布滿了不安,「瑾兒,我和伯爺的想法差不多,現在來問問你,你可有不同的想法。」


    「夫人。」蘇婉如臉色也是變了變,「容我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和伯爺是不是打算去宮裏迴稟聖上和皇後娘娘,然後派兵去追拿這位後宋二皇子?」


    「是。人逃了當然要追迴來。還有半個月不到就要祭天,我們一定要將人找迴來。」徐氏說著,聲音都要啞了,「否則,聖上不會放過我們的。」


    蘇婉如聽到隔壁的說話聲,吳忠君似乎要出門了,她道:「我隻問一句,要是找不迴來呢?」


    徐氏一愣,她沒想過會找不迴來,這麽多人找一個人怎麽可能找不到呢,就算是隻蒼蠅也得逮著。


    「要是過了三月三才找到呢。」蘇婉如問道:「聽您的意思,聖上很重視這位大人物,那要是聖上一聽到說人跑了,就大怒說伯爺辦事不利呢。」


    「伯爺近日不是一直被彈劾,連宮門都不敢進,生怕再觸了龍鱗嗎。現在去說這件事,豈不是火上澆油。」蘇婉如又道:「我們想想最壞的結果,應該是聖上一怒之下殺了伯爺或者打他板子關他坐牢,那麽最好的結果呢,恐怕伯爺這個宗人令是做不成了。」


    徐氏蹭的一下站起來,來迴的走,突然掀了簾子喊喬媽媽,「去,不管伯爺幹什麽,叫他趕緊迴來,我有話和他說,還有周生一起喊迴來。」


    「是!」喬媽媽應是,跑著去追吳忠君。


    徐氏迴頭看著蘇婉如,「瑾兒你說的很有道理,這些我們都沒有想到。」又道:「不過,按你的意思,這件事我們不能上奏,要瞞住?」


    「夫人當局者迷!按著我這外人看來,不但要瞞著聖上,還要瞞著太子和皇後娘娘。」蘇婉如道:「有的事是家事,皇後娘娘和太子就是家人,他護著你們。可有的事是國事,私人感情就得押後啊。」


    「那怎麽辦,你快說。」徐氏腦袋嗡嗡的響。


    蘇婉如沉思了一下,又聽到外麵的腳步聲,飛快的道:「分兩步,一步派人暗暗的找,悄悄打聽,找到人最好,再關進去就是。另一步,再去尋一個同樣相貌的人放進去頂著,找到人就不用說了,找不到……那這個頂替的人,就是那個大人物!」


    「這樣,給你們就多了時間。」蘇婉如道。


    徐氏點著頭,不停的點著頭,有一點蘇婉如沒有說但是她想到了,如果過了三月三,一切事情都結束了,而他們依舊沒有找到蘇季,等個三五年蘇季突然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聖上要責問他們,他們可以一口咬定不知道。


    誰知道是處死的時候被人掉包了,還是一開始抓來關進宗人府的就是個假的。


    時間越長,對他們就越有利。


    「夫人,是不是我說的不對?」蘇婉如麵露不安和惶恐,「此事太大了,您再和伯爺仔細商量,我沒經過大事,就是一點小聰明,千萬別誤了你們的正事。」


    「沒事,你說的很有道理。你等我,別走。」徐氏安撫蘇婉如,掀了簾子就朝外麵喊道:「伯爺,伯爺!」


    吳忠君很焦躁,見著她就問道:「什麽事,你急匆匆的喊我迴來。」他自己也害怕去宮裏,所以一喊就迴來了,其次,他也盼望著徐氏能再想出個好辦法來。


    最近徐氏很聰明也頂用。


    「伯爺。不能去宮裏,不能告訴聖上和皇後娘娘。」徐氏急的語無倫次,吳忠君聽的一頭霧水,「這事不說也不行啊,瞞的了今天,你瞞的了三月初三嗎。」


    「您聽我說。」徐氏將蘇婉如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吳忠君聽的全身發冷,瞠目結舌的道:「你是說,我們誰都不要說,偷偷將這件事解決了?」


    徐氏點著頭,道:「是。就……就當蘇世元還在裏麵,您不說,當差的衙役更加不敢說,那麽這件事就永遠是個秘密。」


    「馬上就是三月三了。」吳忠君擺手,「聖上可不是傻子。」


    徐氏搖頭,「聖上三月三帶蘇世元祭天的目的是什麽,是要用他的血祭天吧?他不可能和他聊天說話。」又道:「吃了一年的豬油拌飯,是人都已經成了豬,聖上還能認得出來?」


    「你的意思是,如果三月三我們自己找不到人,就偷偷找個胖子當做蘇世元。」吳忠君舌頭打結,徐氏點頭,「伯爺這是最好的辦法。不然您很有可能被責罰甚至殺頭。就是最好的結果,這個宗人令您也做不成了。」


    吳忠君冷靜想了想,殺頭應該不至於,可是宗人令的差事肯定保不住了……不對,最近聖上看他極其不順眼,這件事就是雪上加霜啊,說不定聖上惱怒之下,真把他給砍了呢。


    「對,對,先找個像的人關進去。」吳忠君腿發軟,他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背著趙之昂和姐姐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可是為了保命他沒有別的選擇了。


    徐氏道:「伯爺,不要滿大街的找,您要去死牢裏找,找略有些像的就行,還有十三天,一天十頓大魚大肉的餵著,還能長點肉,養的像一點。」


    「而且,我聽說還有人會易容,在臉上黏個什麽東西,就能像另外一個人。」徐氏道:「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


    吳忠君越聽越覺得這個辦法好,他先爭取時間找人,找不到人就拿假冒的頂上,就算被趙之昂發現了,和今天他急匆匆的去告訴趙之昂的結果一樣的。


    可是對於他來說,機會就大了多了,不但爭取了時間找人,還有可能矇混過關呢。


    最後沒有人發現呢,那麽蘇世元到底是什麽時候逃走的,誰又知道呢。


    「保命要緊!」吳忠君下了決定,拂袖起身,道:「我現在就去辦事,你在家裏哪裏都不要去,就和平常一樣,該說話說話,該逛園子逛園子去。」


    「好。」徐氏給吳忠君理了理衣服,「伯爺先去宗人府把事情審問清楚,然後一步一步來。您要相信,現在除了我們幾個人,消息並沒有別人知道。」


    吳忠君點頭,大步出了門。


    徐氏去了隔壁找蘇婉如,一把攥住她的手,低聲道:「瑾兒,若是這一次能順利度過難關,我一定鄭重擺酒,收你做女兒。」


    吳忠君和趙衍不一樣,蘇婉如心裏很清楚,她對吳忠君絲毫不歉疚,就算現在將吳忠君弄死了,她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但徐氏又有微妙的不同,她笑著道:「擺不擺酒沒差別,我和夫人的感情也不會因此差些。」


    「好,好。」徐氏坐立不安的,蘇婉如讓喬媽媽端了早飯過來,兩個人勸著徐氏吃了一點,說了許多寬慰的話,徐氏才好一些,蘇婉如見她午睡了,才辭了喬媽媽離開親恩伯府。


    在街上走了兩圈,她拐去了米行,劉婆婆給她開的門,左右看看才將門關上。


    「怎麽樣。」蘇婉如問道:「段叔可是按時迴城的?」


    劉婆婆手在抖,但是麵上壓抑的極為平靜,「和以前一樣,辰時一刻迴來的,稻換成了米送來我這裏。」


    「好。」蘇婉如道:「吩咐下去,此事但凡知道的人,誰都不準擅自離京,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以前做什麽,現在還做什麽。」


    劉婆婆點著頭,正要說話,段震來了,他很激動的道:「出城後我們去了平日去的磨坊,將稻卸車後在隔壁茶寮吃了兩塊餅喝了一碗豆花,今天人多,我們前麵有三家,排了半個時辰才輪到我們,然後磨好了稻子以後,我們就帶著米迴城了。」


    蘇婉如滿意的點了點頭,可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哽咽的道:「和……和我二哥說話了嗎。」


    「說了。」段震七尺的漢子都紅了眼睛,「在路上時說的話,殿下說不用擔心他,隻要他能出來,他就有辦法活下去。」蘇季在袋子裏裝著的,他們沒有見到麵。


    劉長文又道:「給了殿下五百兩銀票,其中一百兩是碎銀子。還準備了衣服,換了普通的短打。殿下和以前的容貌有變化,就算是熟人見到了也要仔細辨認。」又道:「還有,殿下讓屬下告訴公主,說您不虧是後宋的公主,他為你驕傲。」


    蘇婉如的眼淚撲簌簌的落,轉頭過去擦了,忍著點了頭,道:「濟寧那邊派些人接應,看情形是不是暗中能見一麵。」蘇婉如道:「找地方先讓他休息一段時間,把當下的情形和他說清楚,我們還有多少的銀子,他想做什麽,都問問再想辦法告訴我。」


    吳忠君那邊她覺得應該沒有問題,但是事情不由她控製,她必須防著,這麽多人的性命在她的手裏,她決不能冒一點的風險。


    所以,哪怕她很想見蘇季一麵,也都忍住了,不但他,就連劉婆婆她們,她也沒有同意去叩拜。


    至於蘇季的想法和打算,她必須要知道,也好清楚自己能做什麽。


    段震點頭應是。


    「和崔婆婆一家子說好。」蘇婉如道:「明天晚上讓他們舉家搬走,給左鄰右舍留個虛假的地址就行。」


    吳忠君說不定能迴味過來,若他想過來其中的蹊蹺,一定會懷疑崔婆婆一家子。


    「那我迴去了,非常時刻,沒有必要的事我們不要見麵。」蘇婉如說著又道:「梅子青那邊也交代一聲,一定要多加小心。」


    段震應是,蘇婉如點了點頭,出了米行迴了寶應繡坊。


    杜舟在門口等她,見著她也不說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的手都是冰冷的,二狗子也安靜的跟在後麵,沉默無聲的去了杜舟的房間,門一關杜舟就一字一句的問道:「事情……辦妥了?二殿下他,真的走了?」


    「嗯,走了。」蘇婉如點了點頭,抱著杜舟道:「我覺得像做夢一樣,也沒有見他一麵,都覺得不真實。」


    杜舟也點著頭,「是,我一夜未睡,心頭砰砰跳著,就怕宋橋沒有趁亂帶二殿下藏起來,怕梅子青的藥不頂用,怕半夜二殿下離開時被人發現,就怕早上出不了城……還好還好,一切都順利,事成了。」


    昨天入夜侍衛換班後,崔家三個人扮作姓韓的告狀,隨後三個小子衝去宗人府打吳忠君,裏麵鬧哄哄的當值的人都出來看熱鬧打架,就在那個時候,宋橋助二殿下離了院子,在宗人府裏找了一處藏身處。


    晚上吃飯時,宋橋在飯裏下了藥,藥是梅子青在大興的田莊裏不眠不休花了十天配出來的,不輕不重,當差的隻是飯後一刻鍾打了個盹兒,二殿下就跳出圍牆走了。


    按蘇婉如的安排,蘇季在米行的後院糧倉裏躲一夜,糧倉事先沒有鎖門,第二日一早劉婆婆帶段震去取稻子,順手就將二殿下裝車帶出了城。


    這期間,除了沒有人見過蘇季,一切都按照蘇婉如的安排進行著,就算是宋橋,也隻是在院門外等著說了藏身地和米行的位置。


    這一切看似平靜,可是卻又每一步危險重重,隻要出一點岔子,事情不但辦不成,宋橋,梅子青甚至於公主都要暴露了。


    杜舟捏了一把冷汗。


    「我要去法華寺還願。」蘇婉如擦著眼淚,看著杜舟,「等過了三月三就去。」


    隻有過了三月三,趙之昂沒有發現異常,這件事才算真正的成了。


    「沒事,一定沒事。」杜舟道:「就算發現二殿下走了又怎麽樣,天高海闊的他們根本找不到人。」


    蘇婉如點著頭,看著杜舟,「你說……我再過一個月,能不能去見見二哥,一個月後肯定沒事了,對吧。」她眼睛紅紅的,鼻子紅紅的,杜舟看著心酸,以前的公主嬌滴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用她考慮這些事,現在這麽一大攤子的事,都是她一個人擔著。


    要是二殿下在,公主一定還會像以前那樣,說說笑笑,玩玩鬧鬧的。


    「再忍忍。」杜舟給她擦著眼淚,「忍過半年,半年後再找個由頭出去一趟,到時候肯定什麽事都沒有了。」


    蘇婉如其實心裏很明白,但明知道蘇季已經在外麵了,可她還是不能見的心情,實在太煎熬了。


    「是。他活著出來了,這就足夠了。」蘇婉如點著頭,「隻要我們都活的好好的,早晚有一天,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活著。」


    「您明天還要去親恩伯府嗎。」杜舟給蘇婉如倒茶,她點了頭道:「要去的,不但明天去,以後隻要有空都要去。」


    人都不傻,吳忠君不傻,徐氏也不傻。和他們來往她的態度就一定要真誠的。


    否則,就很容易讓他們看出端倪來。


    一整日,杜舟都留意著外麵的動靜,風平浪靜,今天和昨天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要更喜慶熱鬧。


    天入黑後,蘇婉如在杜舟房裏說話,忽然窗戶被人叩響,杜舟驚了一跳,蘇婉如已經過去開了窗戶,就看到宋橋站在窗外,她道:「快進來。」


    宋橋跳了進來,要行禮,蘇婉如虛扶了他,問道:「怎麽樣,吳忠君怎麽做的。」


    「如公主所料,他上午來了以後,裝模作樣的帶著人巡視了一番,又悄悄進了一趟二殿下的院子。」宋橋說著頓了頓,接著道:「確定了二殿下不在,他死了心了,就吩咐了昨晚當值的六個人,那六個人也嚇的魂不守舍,伯爺說什麽他們半句話都不敢說。」


    「後來下午我路過那邊,就聽幾個人商量著,等鎮南侯迴來,跟著鎮南侯去衛所當差。」宋橋說著話時打量了一眼蘇婉如,又道:「伯爺下午帶人親自去了登州,登州知府是他過命的好友,說是三日內就趕迴來,宗人府的事交給我和周生守著。」


    「他是打算去登州找死囚?」蘇婉如點了點頭,道:「在京城瞞不住,跑的越遠越好。」


    可見吳忠君也是精明的人。


    「公主,屬下是不是還要留在吳忠君身邊?」宋橋想去濟寧,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跟著蘇季建功立業,以前沒輪著他,現在這機會就擺在他眼前,他心裏蠢蠢欲動。


    「你哪裏都不準去,老實待在吳忠君身邊做常隨。」蘇婉如道:「建功立業不一定要上陣殺敵,就和你昨天做的事一樣,在四麵警覺危機重重之下帶我二哥出來,藏好他不被人發現,這樣的本事,比你上陣衝鋒還要偉大。」


    要是以前,宋橋肯定要辯駁的,可是現在他對蘇婉如信服的五體投地,聞言就點道:「是。屬下謹記公主吩咐。」


    「迴去吧。吳忠君既然讓你和周生守著宗人府,那就是相信你們,你要盡忠職守,不能偷懶。」蘇婉如說著,朝他笑笑,鼓勵道:「你這次做的很好,我和二哥都記著你的功和恩。」


    宋橋說不敢,又和杜舟拱了拱手,翻窗而去。


    蘇婉如站在窗口看著黑漆漆的夜色,明明昨晚一夜未睡,可現在卻絲毫沒有倦意,她低聲和杜舟道:「小杜,我們能為我父皇和母後報仇嗎。」


    她靠著窗,杜舟看著她,明明臉上還有著稚氣和從前的嬌蠻,可整個人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們的公主,他很為他驕傲。


    「能!」他給她披了件衣服,笑著道:「我們公主這麽聰明,一定能辦成的。」


    三日後,吳忠君悄無聲息的半夜迴城,第二日一早帶著一個常隨去了宗人府……此後就再沒見過那個常隨。


    蘇婉如坐在徐氏的暖閣裏喝了一盅茶,吳忠君迴來了,一邊走一邊脫著衣服,喊道:「給老子打熱水來!」去了隔壁的臥室,喬媽媽應了一聲帶著人去伺候。


    徐氏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看著蘇婉如,道:「我打算明天去一趟法華寺,保佑家人平平安安,保佑伯爺能早日找到蘇世元。」


    蘇婉如朝她笑笑,沒有違心的說你的願望一定能成真。


    她辭了徐氏離了親恩伯府。


    吳忠君披著濕漉漉的頭髮出來,徐氏給他倒茶,問道:「事情都辦妥了?沒有任何破綻吧。」


    「沒有。」吳忠君很有信心,「就我幾個人知道的。隻要這些人守口如瓶,此事一定不會露陷。」


    徐氏鬆了口氣。


    「我此番去,還請了青鬆幫我暗中派兵找人,他派人比我要方便許多,也不容易被人發現。」吳忠君這幾天瘦了大一圈,原本圓滾滾的肚子都癟了下去,人鬆垮垮的但精神還不錯,「蘇世元出了城肯定會想迴去平江府,聽說他還有舊部分散在江南。隻要他迴去,就一定能抓到他。」


    「那就好。」徐氏又道:「三月三就要來了,希望能早日找到。」就算找不到也千萬不要被聖上發現,讓他們平安度過這個難關。


    吳忠君啐了一口,「早知道有這種事,就是給我十座金礦我也不做這宗人令。」


    蘇季真是害人不淺,怎麽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現在走。


    「娘娘和太子那邊,您也要瞞緊了啊。」徐氏叮囑道:「我不常去倒還好,您常和太子來往,又對娘娘向來不藏事,所以說話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吳忠君擺了擺手,想讓她不要嘮叨,可話到嘴邊又收了迴去,握住了徐氏的手,道:「我和你做了十幾年的夫妻,直到今天才發現你的好。以前是我錯了。」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我再不信。我有你這賢德聰慧的夫人,此生足矣。」又想起還剩下半院子的妾,「你挑兩個乖巧的留下來幫你,剩下的……都攆了吧。」


    徐氏看著吳忠君,就想像他方才說的,夫妻幾十年,她頭一迴對這門婚事不後悔。


    「伯爺!」她落淚,激動的道:「你若是捨不得,就留下來吧,不然您迴家裏來,也無趣的緊。」


    吳忠君擺了擺手,下定了決心,「算了,女人沒命重要,經次一場大起大落,才覺得活著多不容易。」


    徐氏點頭應是。


    此刻鎮南侯府中,沈湛一邊進門,一邊聽著裘戎和他細細說著京城的事,沈湛擺手,道:「先撿重點說。」


    裘戎就將蘇季逃走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人已經在宗人府裏了?」沈湛進了書房,裘戎就坐在他對麵,道:「是,人已經在宗人府裏,容貌和發福的蘇季有七成像,就算聖上親眼檢查都難分辨真假。」


    「吳忠君在登州時一眼就看中他了。」裘戎道:「您放心,絕不會露出任何馬腳。」


    沈湛點了點頭,靠在椅子上,忽然笑了起來……裘戎就道:「爺,那我們別的安排是不是就撤了?」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就在三月三那天蘇季被帶出來時行事,沈湛有把握那天由他押送蘇季,半道上換人,四周又都是自己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現在,他們還沒行動呢,蘇婉如就截在前頭。


    他們算是白忙活了。


    「她這法子比我好。」沈湛喝了一口茶,砸了砸,看著裘戎道:「難怪嫌爺笨。」


    裘戎被他的話嗆著,道:「爺,八哥您要笨,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


    「她啊!」沈湛靠在椅子上,表情裏滿是得意。


    裘戎嘴角抖了抖,原本想說蘇婉如去見趙衍的打算壓了下來,等會兒……等他八哥得意過了再說這事。


    要不然以他八哥的醋勁,遭殃的不是蘇婉如,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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