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如跑的氣喘籲籲,忍不住迴頭去看,沈湛並沒有跟來,她跑了一通笑了一通,覺得神清氣爽。


    「二狗子。」她蹲下來道:「剛才表現不錯,明天給你吃帶肉的骨頭。」


    二狗子:「汪汪!」


    蘇婉如大笑,一人一狗接著往前走,暗中跟著她的寧王府侍衛看的愣愣的,等她進了繡坊關了門,那些人迴去將事情迴稟給趙衍,「……一出門就看到鎮南侯端個椅子坐在路中間,姑娘一瞧見她就拍了狗頭,一人一狗撒腿就跑,鎮南侯罵了句蠢狗後,就坐著沒有動。」


    「沒有追去?」趙衍坐在桌前裱畫,纖長的手指壓著紙,細緻又好看,「她是嚇著了嗎。」


    侍衛迴道:「鎮南侯沒有追去,不過屬下迴來的時候路上已經沒有人了。」又道:「姑娘應該沒有被嚇著,跑了一會兒停下來,不停的笑,看樣子很高興。」


    趙衍的手一動,裁的紙就歪了一分,他頓了頓將紙揉著丟進紙簍裏,輕輕嗯了一聲,道:「去吧。」


    侍衛退出去。


    他又重新裁紙,在燈下靜靜的,查榮生伺候在一邊,心頭嘆了口氣,道:「王爺,要不……您和聖上請旨,帶姑娘去封地吧。」


    去了,兩個人相處著,沒有鎮南侯搗亂,以王爺的樣貌學識和涵養,相信用不了多久,姑娘就能喜歡他。


    「要能請,你以為沈湛不請?他不敢……」趙衍搖了搖頭,「我也不敢。」


    蘇婉如表麵看上去好相處,實際性子烈的很。若真強迫她了,或許,跟著他去封地的就不是她的人,而是抬著棺材去了。


    就算娶不到,他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走完這一生。


    「您為她想,她不定會為您想啊。」查榮生想勸,感情這事兒吧,不是感動,不是貼心就能得到的,可他畢竟是奴婢,有的話點到為止,說多了就是僭越了。


    「畫的很不錯。」趙衍將裱好的小相拿起來給查榮生看,「鮮少見過有人炭筆能畫這般好,可見她功底很不一般。」


    查榮生也覺得,就將心理的感覺告訴了趙衍,「總覺得不像小戶人家出來的,舉手投足的氣質,也非一般庶民能養得出來的。」


    「你也有這樣的感覺嗎。」趙衍揚眉,眼底含笑,「當日在夫子廟初見時,我便就有這樣的感覺,隻道她嬌氣並未多想,現在相處下來,這樣的感覺越發的深。」


    尋常女子入王府,總有一些惶恐不安,可她來來往往從未見瑟縮。還有他書房以及暖閣的擺設,雖不算奢華可也有父皇賞賜的珍品,但她連多看一眼都不會。


    這樣的,不是心高氣傲故意裝作視而未見,就是見都了看多了,不覺為奇。


    「可查過她家底,確實是平江府普通人家。奴婢還讓人打聽了街坊四鄰,都說認識他們一對兄妹,以前還住過一個表妹,後來迴去了,就沒有再查。」查榮生有些疑惑,「您看,要不要再查一查?」


    「查的是有些太順了。」趙衍披了鬥篷出了門,往外院的書房而去,查榮生就跟在後麵,趙衍接著又道:「那就再查查,用點手段。」


    他們當時就派人去打聽了一下,什麽法子都沒用,現在要細細的查,應該收穫會不同,查榮生點頭應是。


    趙衍走著步子頓了頓,下意識的不想去查,總覺得這背後有什麽是他不想知道的,可是有的事若真的存在,他一直迴避也不是辦法,更何況,沈湛知道的,定然比他多。


    「查吧。」他自嘲的笑了笑,至多,她是後宋某位朝臣的家眷,從平江府出來的,是後宋的人也不奇怪。


    怕隻怕,她和他有仇怨,還是解不開的仇。


    這或許,是他一直不曾認真去查的原因吧,他的心在指引他。


    「我記得,沈湛早年早平江府。」他心頭一動,「若查不到蘇瑾的,就查沈湛,他的過往瞞不住,你確認一下,當時他到底在哪個府邸做過小廝,為的是哪位小姐,又是為什麽離開平江府投奔父皇的。」


    這些事明麵上都有說法,可實際到底怎麽樣,不去細細的排查,根本不知道。


    流言隻是流言而已。


    查榮生應是。


    趙衍進了書房,在房裏轉了一圈,含笑道:「掛在哪裏好?」


    「掛書桌這邊吧。」查榮生笑著道:「一抬頭就能看得到。」


    趙衍忍俊不已,「倒像是我自戀了。」可還是將畫掛在了書桌上麵,他立在對麵抬頭看著,輕笑,「下迴,也幫她畫一幅。」


    「王爺,早些歇著吧,明日一早還要去宮裏呢。」查榮生嘆氣,一群皇子,看著明麵上風平浪靜,可誰知道誰心裏在想什麽,尤其是他們王爺後來迴宮的,與那些個兄弟姐妹還不如陌生人。


    至少,陌生人之間沒有利益糾葛,而他們有。


    「嗯。」趙衍頷首,轉身出了門。


    一人一狗迴了寶應繡坊,蘇婉如站在門口問道:「周姐姐迴來了嗎。」


    「剛迴來。」春娘指了指後麵,「居然開了藥,在後院廚房熬藥呢。」


    蘇婉如忍俊不已,點頭道:「梅大夫說她身體不好,要細細的調養。她愛惜身體,是好事呢。」她說著,又道:「我迴去給二狗子洗澡,姐姐們也早些迴去,就要宵禁了。」


    「這就走。」大家笑著道:「再不走就要被兵馬司抓去吃牢飯了。」


    大家說說笑笑的走了,照顧霍姑姑的劉婆子背著霍姑姑迴後院,蘇婉如跟著一路說話迴去,在小徑上道了別,她一邊走一邊和二狗子道:「你先進房裏去,我去燒桶熱水來,明兒要過年了,我們要洗的幹幹淨淨的迎新年。」


    她說著推開門哼著歌去了廚房,周嫻在裏麵煎藥,香味瀰漫著,蘇婉如聞了聞,道:「還有人參呢,這得花不少銀子吧,你貼己錢都買藥了?」


    「是有點貴,這點藥花了我三兩銀子。」周嫻咕噥著,「不過梅大夫是打算給我開便宜的,我非要的這些。他才來醫館,多點客人賺點錢東家也會高興對吧。」


    「真是善良啊。」蘇婉如生了火,將水倒鍋裏燒著,托腮看著周嫻,「不過,就開點藥你就逗留了近兩個時辰,還做什麽了。」


    周嫻臉一紅,啐道:「你都沒說你去王府做什麽了,憑什麽來問我去醫館做什麽了,就不告訴你。」


    「我給王爺畫了一副畫像,還得了一套針和壓歲錢。」就挑釁的看著周嫻,「嗯,你呢。」


    周嫻咕噥了一句,「還說不喜歡王爺,畫像都給人畫了。」說著又道:「沒什麽,我就說我認字少,請梅大夫教我認藥名來著。」


    「認藥名。」蘇婉如噗嗤笑了起來,看著周嫻,道:「虧你想的出來。完了,我們梅大夫,被一個女流氓盯上了。」


    周嫻跺腳,道:「蘇瑾,你給我等著。」說著,就撲了過來撓她,兩個人笑倒在地上,好一會兒蘇婉如道:「我輸了,好姐姐你饒了我吧。」


    周嫻才罷手,啐道:「我要是女流氓,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都是流氓。」


    「怎麽我認識這麽多流氓。」蘇婉如嘆氣,起來將水舀進桶裏,「我去給二狗子洗澡,你慢慢煎吧,這藥可要燉夠一個半時辰的啊,記得看著火,別熬幹了,三兩銀子呢。」


    周嫻哼了一聲,坐在爐子前,眼睛發亮,滿眼的笑意。


    蘇婉如哼著歌兒進了院子,喊道:「二狗子,今天洗澡給我乖點啊,要敢將水弄在地上,你給我抹幹淨。」


    她說著推開門,一愣,就看到沈湛黑著臉坐在房裏,二狗子窩窩囊囊的趴在他腳邊,滿臉委屈的看著沈湛,嘴巴裏嗚嗚咽咽的哼著氣。


    一看就是剛才被人罵了,這會兒在認慫。


    「你罵它了?」蘇婉如皺眉,將水放下來,怒道:「他做錯什麽,讓你罵它。」說著蹲下來摸了摸狗頭,「別怕,他要再罵你,你就吼他,有我在呢,他欺負不了你。」


    二狗子嗚嗚咽咽的蹭著蘇婉如的手,眼睛還盯著沈湛不敢動。


    「爺怎麽交代你的。」沈湛看著它,「你忘記自己責任了?」


    二狗子垂著頭小聲的汪汪著,樣子極其的可憐,蘇婉如聽不下去就瞪著沈湛,道:「你到我這裏來作威作福的,你既然讓它跟著我了,那就是我的狗,你沒權利罵他。」


    沈湛怒氣還沒出呢,一人一狗都不省心。


    大晚上跑人府裏待了那麽久,見著他還心虛的跑,狗呢,蠢死了,見著他就該攔著蘇婉如不給她跑才對,它居然跟著一起跑。


    他不敢拿蘇婉如出氣,所以看二狗子不順眼。


    「過來。」沈湛指著二狗子,「跟爺認了錯,爺就放了你,否則今晚就燉了你。」


    蘇婉如恨道:「你敢。」又摸了摸二狗子的頭,「別去,不用怕他。」


    沈湛瞪二狗子。


    蘇婉如瞪沈湛。


    房間裏安靜下來,二狗子看看沈湛,又看看蘇婉如,站了起來搖了搖尾巴,往沈湛那邊走了幾步,蘇婉如就看到沈湛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她哼了一聲,咳嗽道:「二狗子,你想清楚了!」


    二狗子又迴頭看看她,蘇婉如衝著它一笑,他頓時尾巴一掃,滋溜一下躥她懷裏來,蹭啊蹭的,一副狗腿的樣子。


    沈湛瞪眼,指著狗氣的不得了,一看二狗子的德行,更氣,「快滾開,這我媳婦兒。」


    說著,就跑去揪出狗尾巴一扯,將蘇婉如拉過來自己抱著,二狗子就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


    「我都沒抱。」沈湛很不高興,開始後悔將二狗子送來給蘇婉如,「它倒是享福了。」


    蘇婉如白了他一眼,推著他道:「你太無聊了啊。我要幫它洗澡,你將門鎖好,正好幫我忙。」又道:「你小聲點,杜舟和周嫻都住的近呢。」


    沈湛沒說話,就瞧見蘇婉如將水到木桶裏,抱著二狗子進去,拿胰子給他細細的洗澡,還刷著毛,他看著嘴角抖了抖,道:「給它洗幾迴了?」


    「它來的時候都成灰狗了,不洗能有這麽幹淨嗎。」蘇婉如迴道:「它還蹭我床上睡,一身的灰髒死了。」


    沈湛大怒,以前罵二狗子,說要燉了,隻是過過嘴癮嚇唬它。


    現在,是真想把它燉了。


    抱著他媳婦蹭,讓他媳婦兒洗澡,還蹭他媳婦的床睡!


    他都沒有這些待遇,他在蘇婉如眼中,連二狗子都不如。


    「幫忙給它擦擦。」蘇婉如將帕子丟給沈湛,他接過來胡亂的給二狗子擦了幾下,指著一邊,「去,礙眼的東西。」


    二狗子極小聲的,「汪汪。」靠在蘇婉如手邊,蘇婉如就瞪沈湛,「你不準欺負它。」


    沈湛沒說話。


    二狗子立刻就衝著他,很大聲的,「汪汪!」


    沈湛大怒,蘇婉如就笑了起來,抱著二狗子親了親,給他擦著毛,又將狗窩拖到爐子邊上,「去站著烘幹了再睡。」


    二狗子就搖頭擺尾的走過去。


    沈湛咬牙切齒的,這隻蠢狗,見色忘義!而且,這色還是他媳婦。


    「幫我將水拖到邊上去。」她指揮沈湛,「炭也沒了,你幫我添點在爐子裏。」她自己就累的坐在桌子上喝茶,又將趙衍送的針拿出來,在燈下看,高興的分了線,穿了最細的針,在繡繃子上試了試,效果特別好,針眼完全看不見。


    「哪裏來的。」他一臉不高興的做完了事,看著蘇婉如,她頭也不抬的道:「寧王爺送的,說擺在他那邊是浪費,就送給我了。」


    沈湛沉著臉,沒跟以前那樣鬧騰。


    蘇婉如就在燈下繡扇子,好一會兒她要喝水,一抬頭發現沈湛還在,就驚訝的道:「你還沒走?」


    沈湛磨牙,忍了。


    「我要睡了。」她放了團扇起來,去倒了水洗臉,他就過來看著她,蘇婉如伸出手來,「那帕子拿給我。」


    沈湛四處找,「在哪裏。」


    「就在手邊上啊,笨死了。」她說著自己去摸,沈湛找到捧著她的臉,給她擦,亂七八糟的抹一通,蘇婉如疼的皺眉,「哎呀我自己來,你手勁使不完似的。」


    沈湛就走開,坐在狗窩邊的椅子上,二狗子也被驚醒,睜著眼睛咕嚕嚕轉著。


    蘇婉如擦好臉一迴頭,就看到一人一狗都看著他,皆是一臉的委屈。


    她愣了一下,驚覺沈湛何時變了個樣子。


    脾氣好了,還能和二狗子一樣,露出這樣的眼神看她,好像她做了什麽惡事情,他隻能無聲控訴,而沒有膽子來討伐似的。


    這還是沈湛嗎。


    她蹙眉,很不適應,不由走了過去看著他,「你是被鬼附身了嗎,一臉幽怨的,跟千年的女鬼似的。」


    沈湛的嘴角抖了抖,迴道:「會不會說話,什麽女鬼,要是鬼也得是男鬼。」


    「你為什麽這副樣子?」蘇婉如奇怪道:「發病了?」


    沈湛本來就忍的很辛苦,被她一激頓時怒了,一轉頭嗬斥道:「蠢狗,睡覺,看什麽看。」


    二狗子一愣,滿臉無辜。


    蘇婉如一愣,滿臉驚訝。


    「我走了。」他起身往外走,蘇婉如反應過來跟著他,「你……你把話說清楚了,陰陽怪氣的。」


    沈湛往外走,她就怒道:「你要是敢走,你就別再來。」


    他停下來迴頭看著她,道:「我這不是忍著嗎,怕你又說我強勢,欺負你,不理我。」


    「這話我說過很多遍,怎麽沒見你以前變成這樣。」蘇婉如覺得稀奇的不得了,「是什麽讓你變成這樣子。」


    沈湛沒說話,這些日子他認真反思過,有的事他不能開誠布公的去和蘇婉如談,有的情緒就不能露,所以他盡管很努力可還是嚇著她,讓她害怕以至於寧願找趙仲元幫她,都不願意來找他。


    趙仲元說的不對,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能表現出懂。


    所以,他嚐試用另外一種方式和她相處……不過,這方式太累人了。


    憋的他頭疼。


    「沒什麽,我走了,你睡覺吧。」他擺了擺手,轉身要走,二狗子一下子躥起來跟著他汪汪了兩聲,他迴頭一瞪,怒道:「叫你做的事不做,蠢!」


    二狗子看了看他又縮了迴去。


    「行了。」蘇婉如見他這樣就瞧不順眼,不和她發火了,就拿二狗子出氣,就是撿軟柿子捏,「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管不著你,你也別管著我就行了。」


    說著就迴椅子上坐著,沈湛一迴頭看著她,一嘴呀白晶晶的,道:「你說的?」就走了過來,「不會翻臉,不會不理我?」


    「我不理你,你就不來了嗎。」她一臉的譏誚,沈湛擺手,言簡意賅,「不可能。」


    蘇婉如白了他一眼。


    「媳婦兒。」他走過來,一把將她抱起來,道:「天地作證,要是你食言了,哼哼,我就弄死二狗子。」


    蘇婉如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用手糊住他的臉推的遠遠的,「走,走,趕緊走。」


    「走什麽走!」他蹭的一下站起來,過去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壓在床上,一通綿長的吻,蘇婉如頭暈腦脹的沒了力氣,抵著他道:「你……你神經病吧。」


    他在她脖子邊聞了聞,柔聲道:「我是有病,病入膏肓,就等姑娘救我一命。」


    蘇婉如拍他的手臂,「要我救你,我就給你塞一包砒霜。」


    「你就是砒霜。」沈湛心情好了,又恢復以前的樣子,「毒死我得了。」說著又是一通吻。


    蘇婉如喘著氣,「你快起來,重死了。」


    「不起來。」他道:「明晚去我那邊過年好不好,我一個人多冷清。」


    蘇婉如搖頭,「我不去。再說,你不用進宮的嗎,寧王爺說他要進宮的。」


    「他沒家眷,我有啊。」沈湛嬉皮笑臉的道:「就我們兩個人,過年。過今年,明年,後年,今生今世所有的年。」


    蘇婉如的臉騰的一下紅了,撇過視線,道:「你想的美!」又道:「我不去,我就在這裏和姑姑她們一起過。」


    「那我也留在這裏。」他就半靠在她身上,賴著,「要不去我家,要不我留下,你自己看著辦。」


    蘇婉如很想啐他,可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蹙眉道:「我一個都不選。」


    「你不選我選。」他說著一笑,「留在這裏也不錯,人多熱鬧。」


    蘇婉如就掐他的胳膊,掐不動就使勁掐,「流氓!」說著,氣唿唿的道:「我先在這裏吃飯,晚點我直接去你家。」


    「一言為定。」沈湛大功告成,「初一早上我們去廟裏燒頭柱香,我和法華寺的方丈說好了。」


    燒香嗎?蘇婉如眼睛一亮,道:「真的可以?」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要是法華寺不夠,周邊的幾個寺一起燒了。」沈湛將她抱起來,坐在腿上親了又親,「上元節的時候,我陪你去放蓮花燈,法華寺裏有個許願池,據說很靈驗。」


    蘇婉如很心動,她想給父皇和母後還有大哥點長明燈,還想買許多許多的紙錢迴來燒,他們在人間受了苦,去了那邊絕不能再受苦。


    「就這麽說好了。」他摸了摸她的頭,一句未提蘇季的事。


    蘇婉如就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麽來,看著沈湛,「記得給我準備壓歲錢,要大紅包裝著的。」


    「要多大的?最近缺錢花嗎?」沈湛說著,從衣服裏摸了摸,掏了個壓的扁扁的荷包遞給她,蘇婉如撇了他一眼,怒道:「我要壓歲錢。」


    「這個給你花用,沒有了再和我拿。」沈湛丟在桌子上,目光一轉看見她針線簍子裏好幾個靛藍色的荷包,抓了過來翻來復過去的看著,「給我做的?不錯。」


    說著就塞自己衣袖去了。


    「我這是給……」蘇婉如想說,我這是給杜舟的,可話沒出來,就被一眼給瞪了迴去,「現在歸我了。」


    蘇婉如無語,白了他一眼,將桌子上的荷包塞還給他,「我有錢花。」又道:「不知道什麽人給我在通天票號開了個戶頭,裏麵的銀子取之不盡,我哪會缺銀子。」


    「你知道了啊,真聰明。」他眼睛一亮,湊著她親了一下,道:「沒有急用那些先存著,存多點可以做點大事。你要是手裏沒有就找我拿。」


    「給我存銀子做什麽,我用不著它。我也不辦大事。」蘇婉如哼了一聲,「你自己留著升官發財吧。」


    沈湛就捏了她的鼻子,低聲在她耳邊道:「當嫁妝用,不然嫁的寒磣了多委屈。」


    蘇婉如就睨著他不說話。


    「我是怕我哪日要是不在了,你也不至於沒銀子。」他親了親她,低聲道:「聖上一心想收復塞外,等國庫有點儲備,他必然要出兵。曹恩清不頂用,勢必還是我去,達日阿赤也不是慫包,我走一趟保不齊就沒命迴來,你留著傍身,記住沒有。」


    蘇婉如頓時皺眉,怒道:「你有病吧,要死就去死好了,我不用你銀子傍身。」說著將他推開坐桌邊去了,「趙之昂不是有幾個能幹的兒子嗎,這種立功的大事,怎麽就不派兒子去。」


    「對!」沈湛立刻附和,跟著過來,「應該派趙仲元去!」


    蘇婉如一愣,怒道:「你!」說著,隔著桌子踢他一腳,道:「誰去都不關我的事,你少拿話噎我。」


    沈湛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死不了,一定迴來娶你!」


    「不要臉。」蘇婉如撇了撇嘴,「達日阿赤你交過手嗎,沒交手你就漲他日誌氣滅自己威風,你不是頂厲害的嗎。」


    沈湛揚眉,笑著道:「沒交過手,我得做最壞的打算。刀劍無眼,想好了再去做事。」


    此事,要看時機再定。


    「你做事都是想好再做?」蘇婉如睨著他,他挑眉眯了眯眼睛,「陰陽怪氣的,把話說清楚。」


    蘇婉如怒,他拿她剛才說的話迴來堵她,就氣的撇過頭去不理他。


    「我不媳婦不陰陽怪氣。」沈湛貼過來,「我,我陰陽怪氣。」


    蘇婉如忍著笑。


    沈湛一直逗留到半夜才走,第二日一早,住在錦繡坊的幾個人就開始忙活年夜飯,霍姑姑坐在院子裏,手裏拿著繃子看著樹蔭處的積雪發呆,蘇婉如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柔聲道:「怎麽了,看您在這裏坐一早上了。」


    「我沒事。就是想到去年過年時的情景。」霍姑姑悵然的笑笑,「衙門那邊我讓呂大去打聽了,年後大生就要判刑,估計要坐十年的牢。不過,他怕是不行了,斷腕那處沒有找大夫,整條手臂都爛掉了,活不了幾日。」


    說著低下頭去,輕嘆道:「我想起他剛來時,跟著我的姐姐的樣子,小小的少年又機靈又懂事……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變了個樣子。」


    「這不是您的錯。」蘇婉如笑著道:「想點開心的事,今天可是新年,我們要除晦氣,迎新年呢。」


    霍姑姑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倒是忘記問你了,你今晚是住在這裏還是去劉婆婆那邊。」


    「吃過飯就過去。」蘇婉如柔聲道:「明天中午再迴來。」


    霍姑姑頷首,兩個人坐在院子裏說著話,呂毅從廚房過來,笑著道:「可要去房裏,這裏太冷了。」


    「好。」霍姑姑點了點頭,「你幫我喊劉媽媽來。」


    呂毅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蘇婉如,忽然彎腰將霍姑姑抱了起來,道:「劉媽媽在燒飯,怕是沒有空來,我抱您迴去。」


    「你。」霍姑姑駭了一跳,蘇婉如也目瞪口呆,看著呂大的背影,好半天跟著過去咳嗽了一聲,呂毅迴頭看她,她就站在門口衝著他豎起個大拇指。


    呂毅眼角跳了跳,抱著霍姑姑進房去了。


    原來還可以這樣,她頓時心情大好,跑去找杜舟,杜舟正拱在廚房外麵洗菜,手凍的紅紅的,一看見蘇婉如來就揮著手道:「快走快走,這裏冷的很,你迴房裏去。」


    「很冷吧。」蘇婉如蹲下來給他暖著手,「跟冰塊似的,你燒點熱水洗。」


    杜舟就抽出手來,啐道:「我的小祖宗,你見過誰家洗青菜用熱水的,這菜沒洗好就能就著吃了。」


    「囉嗦,我說溫水,你當開水呢。」蘇婉如白了他一眼,看見廚房裏轉悠的二狗子,喊道:「快出來,你在裏頭搗什麽亂。」


    劉媽媽正在灶頭上炒菜,聽著聲音喊道:「蘇姐姐沒事,他在這裏不礙事。」


    「就知道找著吃。」蘇婉如笑著,和杜舟低聲道:「晚上吃過飯你和我一起去劉婆婆那邊,你也不要迴來……」


    杜舟向來精明,一聽就知道她話裏有話,頓時要開口,蘇婉如就捂住他的嘴,壓著聲音道:「我要去燒半夜的頭柱香!」


    「公主。」杜舟紅了眼睛,握著蘇婉如的手,「別難過,一定能好起來的。」


    蘇婉如敲他的頭,「行了,囉裏囉嗦的,你快做事,我還等著吃年夜飯呢。」


    「下午就能吃上了。」杜舟攆著她走,「外麵冷,你別凍著。」


    蘇婉如也不走,就端了個腳凳坐在一邊看著,杜舟抬頭看看她,紅了眼睛,她看著一愣怒道:「你又怎麽了。」


    「心疼。」他嘆了口氣,「要是以前您哪會有心思看我做事,更不會待廚房門口,煙燻火燎的你不曉得嫌棄成什麽樣子了……您看看現在……」


    他們公主啊,可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有毛病。」蘇婉如白了他一眼,「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能一樣嗎。大過年的給我擺著笑臉啊,瞧你掉眼淚我把你眼睛縫起來。」


    杜舟抹了把臉,咧嘴笑著。


    「這才對,」蘇婉如失笑,擺了擺手,道:「我去看看梅子青來了沒有,再和周姐姐一起將門聯貼上。」


    杜舟點了點頭。


    梅予沒到,蘇婉如和周嫻兩人將對聯貼上,又將院子掃了一下,周嫻心不在焉的,蘇婉如就笑她,兩個人打鬧著。


    「蘇繡娘,周繡娘。」梅予提著大包小包從門口進來,很不哈好意思的道:「鋪子都關門了,好不容易找了家年貨鋪子還開著的,我買了點零嘴,失禮了。」


    「你來吃飯就行了,還買什麽東西。」周嫻將掃把一丟跑過去幫著接,蘇婉如就站在一邊笑,道:「沒事,周姐姐愛吃零嘴的,不白買。」


    梅予就看了一眼周嫻,又看看蘇婉如,紅了臉。


    蘇婉如就不打趣兩個人,拿著掃把指了指裏麵,「我去掃院子了啊,梅子青你要是閑著就幫著周姐姐掃地好了。」


    說著,她就走了。


    蘇婉如將自己房裏也掃了一遍,二狗子從外麵跑進來跟在它後麵,她就蹲下來盯著二狗子,眯著眼睛道:「是你主子吩咐你的,見著陌生男人,就跑來盯著我?」


    「汪汪……」二狗子小聲叫著,一副被冤枉了的樣子,蘇婉如就敲了它的頭,「今晚就把你丟那邊去,不準再跟著我。」


    二狗子就貼著她的腿轉,蘇婉如忍著笑不理它。


    下午,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響了起來,大家將桌子擺好,碗筷上來落座,熱熱鬧鬧的吃年夜飯,二狗子趴在蘇婉如腿邊,連劉媽媽特意給他煮的骨頭都不啃了,一副委屈的樣子。


    「裝腔作勢。」蘇婉如蹲下來點著頭二狗子的頭,「你主子說的不錯,你就是笨狗,現在兩麵不是人了吧。」


    二狗子不叫了。


    「快吃吧。」蘇婉如摸了摸它的頭,「不送走行吧,吃飯,這可是年夜飯,明兒我們又長一歲呢。」


    二狗子看看她,見她和顏悅色的樣子,頓時搖頭擺尾的吃東西。


    吃過飯大家坐在一起吃零嘴說話,蘇婉如找了葉子牌出來,大家在熱烘烘的房裏打葉子牌,一直鬧到天黑,她和杜舟收拾過,和梅予一起出來。


    「我也去看看劉婆婆。」三個人壓著馬路,路上行人不多,大約都窩在家裏吃飯說話,街兩邊的鋪子都關了門,貼著大紅的對聯,非常的喜慶。


    「沒有平江府熱鬧。」杜舟想念平江府,「以前這個時候街上小孩子四處跑著放鞭炮,鋪子的門也是開著的,大家就坐在門口拜年,吃糖糕,多熱鬧。」


    「是啊。平江府是要比這裏好很多。」梅予笑著,嘆了口氣,「早晚,我還是要迴去的。」


    他說著,朝蘇婉如笑了笑。


    「會的。」她點了點頭,「一定能迴去。」


    三個人各有心思,慢悠悠的走著去了米行,和劉婆婆以及段震一起又喝了一頓酒,蘇婉如吃了一半起身離開,由段震暗中護送著往三牌樓那邊去。


    她領著二狗子,四周掌了燈,二狗子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迴去吧。」蘇婉如看不到段震,就低聲說了句,擺了擺手,敲了鎮南侯府的門,青柳親自開的門,看見她送了口氣,「姑娘來了,爺在等您呢。」


    「你們吃飯了嗎。」蘇婉如帶著二狗子進去,二狗子看到青柳衝著她叫了兩聲,青柳摸了摸它的頭,迴道:「還沒有呢,爺說等姑娘來再吃。」


    這麽多人等她一個,蘇婉如哦了一聲走快了幾步進了內院,就看到沈湛正理著衣服從臥室出來……


    就見他穿著一件寶藍色的直裰,身材修長結實,墨發綁在腦後,一張臉如雕刻出來的一般,精緻深邃,他也看到了她,一笑,有種令人心安的沉穩。


    「丫頭。」他兩步跨了過去,握著她的手,「怎麽這麽冷。」


    就幫她暖著牽著她進了暖閣,全程都沒給二狗子半個眼風,二狗子小心翼翼的跟著進去,找了桌子底下趴著,大氣不敢出。


    「把鞋子脫了上去捂著。」他拉著她坐炕上,給她脫了鞋襪,摸了摸腳,「怎麽不坐馬車,不是和我嘚瑟買了馬車的嗎。」


    蘇婉如是真的冷,裹著毯子,道:「我自己不會趕車,隻能讓呂毅趕車,那他不是知道我來這裏了嗎。」


    「早知道我去接你。」他說著,捂著她的手嗬氣,「好些沒有。」


    她點了點頭,「你怎麽還沒有吃年夜飯,不用等我,我都吃過了。」


    「說好了一起過年的。」他說著,對外頭青柳吩咐了一聲,「喊大家去花廳,開飯了。」


    青柳在門口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就來迴飯菜好了,沈湛道:「我給你找個大氅出來,你裹著就不冷了。」


    蘇婉如點頭,他出去,一會兒拿了個皮氅並著個手爐,給她裹的嚴嚴實實的,將手爐塞給她,「走,吃飯去。」


    兩個人提著燈籠去了花廳,周奉,閔望,盧成,青柳還有一個她沒有見過的,戴著眼罩的男子也在。


    「裘戎。」沈湛指了指裘戎。


    原來他就是裘戎啊,蘇婉如沖對方笑笑點頭,裘戎也打量著她,上前來抱拳,躬身道:「蘇姑娘。」


    蘇婉如愣了一下,覺得裘戎看他的眼神不是非常的友好,倒也不是敵視,而是帶著一股子怨氣。


    說不好,倒也不討厭。


    她無所謂,和大家一起見了禮,各自落座,大家你來我往的敬酒,三巡一過就更加的熱鬧了,蘇婉如也喝了燒酒,被沈湛壓著不給喝,「喝果子酒,裘戎特意給你找的。」


    蘇婉如哦了一聲,換了果子酒,和裘戎碰了碰杯子,「多謝了。」


    「姑娘客氣了。」裘戎笑著,沈湛就瞪了他一眼,道:「喊什麽姑娘,這裏沒外人,喊嫂子!」


    裘戎的眼皮跳了跳,露出害羞的樣子,到底沒喊嫂子。


    「在我跟前一口一個嫂子的。」沈湛笑著道:「見著你就不好意思了。」


    蘇婉如掃了一眼裘戎笑著點頭。


    吃過飯,沈湛拉著她出來,她才看到院子鋪了許多的煙花,他找了根線香遞給她,「自己放著玩兒。」


    「奴婢來吧。」青柳要接,怕嚇著蘇婉如,沈湛擺手,「她不怕的,膽子大的很。」


    蘇婉如確實不怕,跑過去隔著空的一口氣點了三個,騰騰騰的,半邊天都亮了起來,她跑屋簷下躲著,抬頭看著天,抿唇微笑。


    在平江府她每年都放,有一迴火星子掉下來燒著了她的大氅,驚的大家一片亂……


    現在想想,不過一年多,就感覺似乎過了一輩子似的,那麽遙遠。


    放了好的煙花,蘇婉如有些累了,大家就都散了迴去,盧成幾個人去周奉那邊接著喝酒,沈湛就牽著蘇婉如迴去,兩個人逛著園子,蘇婉如忽然停下來,遞給他一個紅包,「收著,塞枕頭底下,長命百歲。」


    「我也有?」他哈哈笑著,興致極高的帶著她去了臥室,從床頭找了個匣子出來,裏麵也擺了一個壓碎紅包,「這輩子的兩個壓歲錢,都擺在這裏。」又叮囑蘇婉如,「以後每年都要給!」


    她心頭一酸,「你就拿過兩個嗎。」


    「以前窮,飯都吃不上,哪裏有閑錢給壓歲錢。」他說著,捧著她的臉親了一下,兩個壓歲錢的紅包,都是她給的。


    蘇婉如抿唇笑,道:「我的呢。」


    「有,有!」他找出來,厚厚的一封給她,她接過來愣了一下,當著他的麵拆開來,噗嗤一笑,「你可真夠實誠的。」


    十兩一張的銀票,估計有一百張,「你有錢也不用這麽嘚瑟吧。」


    「我的就是你的,嘚瑟什麽。」沈湛找了個毛茸茸的風帽出來,給她戴上,又讓青柳添了兩個手爐,用大氅給她裹的嚴嚴實實的,腳上換了鹿皮的小靴子,他看著滿意,「這樣應該不冷了。」


    「你哪裏來的帽子,還有這靴子。」她動了動,剛好合腳,他一臉得意的道:「你要什麽都有。」


    蘇婉如像個球似的被他抱上了馬車,他摟著她給她蓋著毯子,低聲道:「要早點,免得在山腳碰見了別人。」


    「很多人迴去嗎。」蘇婉如問道。


    沈湛也不知道,「我要頭柱香時,方丈有些猶豫。所以我猜測應該是許多人和他打了招唿。」


    「那他為什麽給你了?」蘇婉如道:「位高權重的又不止你一人。」


    沈湛哈哈一笑,敷衍的道:「可位高權重的,沒有爺這麽虔誠。」


    蘇婉如不信,懷疑他是用了手段,「你沒動手打人吧。」


    「怎麽會。」他擺手,斷然否定的樣子,蘇婉如笑著沒有再問,兩個人說著話走了進一個時辰到了法華寺的山腳下,還沒進山就聽到一陣馬蹄聲,隨即有人喊道:「前麵可是沈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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