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迴府的時候,我停下,他被我拉的一頓,迴頭看著我。


    這邊光線弱,他的臉半掩在黑暗裏,側臉線條更加的鋒銳,眸子微眯起,似在詢問。


    “裴佑晟,我不想迴去。”我一字一句碾著從舌尖說出來,頭一次連名帶字的叫他。


    府內是無盡的爭執,是兵不血刃的鋒銳暗藏,我不想迴去,一步也不想踏足。


    “理由。”他嗓音醇醇,聲線低啞緩慢。


    一晚上的溫情曖昧,似乎也在這時候,重新撕開序幕。


    “是怕什麽?”


    他每個字都平緩,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臉色,隻看到他抬手,很隨意的擲出一個東西,鋒銳的劃破了空氣。


    角落就發出低低的哀叫的聲音。


    我瞳孔猛地一縮,才看清楚剛才的位置,有個穿著黑衣的男人,徒勞的捂著喉嚨,驚恐的想要說話,可最後隻發出嗬嗬的聲音,沒了聲息。


    “是因為這個嗎?”他鬆開我的手,麵無表情的看著我,俊美無儔的臉上,覆著一層寒冰。


    他懷疑是我做的?


    我眉頭擰緊了,可不等說話,剛才的動靜就像是一種號角,四麵八方的湧來了不少人,不打一聲招唿,直接持劍而來,直刺要害。


    刀光劍影,兵戈交接,過了不過短短的時間,地上就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屍體,死相極其難看。


    我腦子像是木掉了一樣,遲緩的視線才轉移到他的臉上,在觸及到那冰冷的眸光的時候,渾身的血液像是凍僵了。


    把所有的悸動,所有的怦然心動,全都給凍死了。


    “你,覺得是我做的?”我喉嚨發幹,固執的問。


    他沒迴答,隻讓人收拾幹淨,對我不聞不問,跟方才的樣子截然相反。


    我突然笑了,這笑聲突兀,在這萬籟俱寂的地方,更是顯得突兀。


    “笑什麽?”他的嗓音比剛才還濃啞,抑著緩緩的情緒。


    “是不是壞人做多了,偶爾做個好人也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長安愚笨,惶惶過了這麽段時間,才想清楚了,今日這並非心血來潮,隻是為了補償,是也不是?”


    “補償我甘願把琳琅放迴來,補償我願意後退一步,給顧玟嵐一條生路。”


    我一步步向前,傲然又盛氣的仰頭跟他對視,字字逼問,誅心刺骨。


    他沒動,卻也不肯迴答,讓我本來還在蠢蠢欲動的心思,徹底的死絕了。


    蠢,真蠢啊。


    世間哪有什麽一時情動,哪有什麽不圖迴報。


    萬事都是有來有往的,隻是心口不知道怎麽迴事,疼的厲害。


    我已經站在他麵前了,離的很近,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還混著幾絲淡淡的檀木香。


    “怎麽不說話了,小叔叔?是我說錯了,還是……”我稍微踮腳,才能恰好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頭拉低點,跟他對視,緩緩說:“恰好被我說準了。”


    猝不及防的被我給拉下來,他隻來得及皺眉,喉結滾動幾下,嗬斥的話沒說完,我的額頭就抵著他的額頭,像是情人之間隅隅情話那般,輕緩溫柔的說。


    “隻可惜,得讓皇叔失望了。”


    我鬆開他,退後幾步,站定了跟他對視,絲毫不懼,“最重要的那一株藥,號稱僅存最後一株的藥,被我毀掉了。”


    “我厭惡她,自然是見不得她好,憑什麽我就得拱手送她活著,就憑她擅長裝模作樣,就憑她蛇蠍心腸,就憑她厚顏無恥,恬不知恥嗎?!”


    空氣都僵持下來了,無數本來細微的聲音,都在這種寂靜下,被放大了無數倍。


    我脖頸揚直了,身體緊繃著,剛才慷慨憤怒的一番話,說完之後,像是一大塊石頭墜下,爽快舒服但也是空落落的。


    “長安。”


    他終於開口,嗓音沉濃的像是濃鬱的墨汁在流淌,緩緩的但是危險至極。


    腳邊上還躺著屍體,他手裏倒提的劍尖上還滴著鮮血,他的身影站的依舊筆直。


    我終於知道什麽麽叫做真正的位極人臣,什麽叫做真正的睥睨天下。


    “你最好期待那一株藥,不要真的出問題。”他的手指冰冷,拉著我往府內走。


    我踉蹌了幾步,手腕上的冷涼刺的骨頭都疼,眼淚忽然就崩出來了,我咬著後槽牙把眼淚逼迴去,跟著他的腳步,不肯落下分毫。


    哪怕是站在王府門口,我照舊是保持最開始的姿態,優雅高貴,驕傲的不肯露出半點落魄,公主理應如此,無論最後輸的多麽一塌糊塗,最後的傲骨也不能被打折了。


    側門笙歌鑼鼓響,熱熱鬧鬧的,一台轎子晃晃悠悠的抬進去。


    裴佑晟攥著我的手收緊,聲音冰涼。


    我甚至都覺得手腕上的骨頭要碎了,仰頭看他,看到的是模糊的臉,也能感受出來他身上幾近實質化的冷銳。


    “這又是什麽?”他的聲音是從擠出來的咬牙切齒,是厭惡到骨子裏的冷沉。


    “你的人,我給你完完整整的送迴來了。”


    我掰開他攥著的手腕,低眉順眼,安靜的站在一側,雙手攏在袖下,掐緊了。


    “這麽說來,皇叔這還欠著我一份情呢。”


    我絲毫不怕激怒他,揚唇無聲的笑了笑。


    轎子掀開,裏麵的人踉蹌的爬出來,紅蓋頭都落在地上了。


    琳琅眼裏含著淚,倉皇尖銳的說:“王爺,不見了,那株藥,不見了!”


    “今日的禮物,不合心意嗎?這也算是正兒八經的迎娶了吧,雖然隻是個妾。”我尤嫌不夠,側頭問。


    琳琅又驚又恐的看著我,聲音都在打顫,“不,我從來都沒想為妾,你綁架我!是你,陳瑾安!還毀了那一株藥,其心可誅!”


    “你這樣的毒婦,理應該毒死,不得好死。”


    她尖銳的在罵,我撫弄了幾下手裏的鞭子,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本宮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可下一秒我手裏的鞭子卻被抽走了,扔到地上去。


    “那一株藥呢?”我下顎被掐住抬起,方才還跟我胡鬧玩樂的人,現在卻冰冷厭惡的看著我。


    “就算是毀了,也有個去處,那東西在哪裏?”


    他氣息冰涼,涼的我五髒六腑的,都寒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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