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徐老禿不忍見趙氏兄弟吃虧,拎起菜刀,光著眼子就跑了出去,然後此時趙氏兄弟已被打翻在地。徐老禿暗自咬牙,心說這群小子太可惡了,明明無理,卻還要把人打成這樣,如今小南台子沒人出頭,我徐老禿縱使豁出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你們好過。


    董小五和那群狗食玩意兒誰也不曾想到,空白無辜跑出這麽一個玩意兒,三九臘月天,任嘛不穿,也不怕凍死。既然你來送死,怪不得我們手黑。


    徐老禿也非等閑,這口菜刀上下翻飛,連剁數人,可他就算能耐再大,畢竟也隻有一個人,人家再不濟,架不住人多。劈裏啪啦一通亂打,最終徐老禿被一蠟杆子掀翻在地,想要爬起已然不能,眾狗食棍棒相加,雨點一般落在徐老禿身上,隻把徐老禿打的昏死過去。


    等到有人來救之時,董小五一夥押著玉芝早已不見人影。眾人七手八腳,趕忙救人,隻道是好人不長命,趙老二當場氣絕,趙老三被抬迴去後,活了不過三個時辰,也隨二哥而去。徐老禿該著命大,骨頭打斷幾節,愣是緩迴一口氣。


    等到趙老四跟尤三爺等人迴來之後,鄰居已經為趙氏兄弟搭好靈棚。趙老四萬沒想到,自己出門不過才兩天,竟成為兄弟陰陽相隔之日。兩位哥哥臨死連個活話都沒留下,如今慘死惡徒之手,自己哪能心甘?


    一條漢子哭的死去活來,誰勸也沒用,兄弟如手足,如今手足斷了,這種痛苦隻有趙老四能體會。現如今,趙老四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他也豁出去了,哥哥喪事兒辦完之後,他把家裏的一口砍刀磨了又磨,發誓要替兩位兄長報仇雪恨。


    可這事讓尤三爺攔住了,尤三爺告訴他:“老四,別為衝動壞了自己性命。你倆哥哥死的冤屈,大夥心裏都跟明鏡兒賽的。我身為小南台子的一員,我這心裏也氣不憤。可光棍難鬥勢力,他們既然敢來鬧砸,必定有所準備。如今你去報仇,十有八九仇報不了,自己還要吃官司受連累。你且聽我一句話,在家好生待著,老二老三的事兒,我出頭去辦,我就不信,憑我姓尤的一張老臉,這事擺不平!”


    趙老四聽不進去,一個心眼子要報仇,可經不住大夥都來勸。最終,打消念頭,讓尤三爺全權辦理這樁慘事。


    一連幾日,尤三爺天天往城裏跑,又是托關係又是找人,結果人家三軒班使了銀子,他找誰都不好使。最後,尤三爺實在氣不憤,揣著攮子孤身闖入三軒班,要三軒班鴇兒媽小金寶給個說法,到底這事怎麽了結。若沒個說法,他便血濺三軒班。


    小金寶不認識尤三爺,但聽過名號,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於是答應三軒班出錢了事,給尤三爺二百大洋,權當用這些錢買了人命。若拿著就拿著,不願拿著隨便來,三軒班上通官府,下通混混無賴,漫說一個趙老四,就算十個趙老四人家也不放在眼中。惱一惱,暗地裏一刀結果性命丟海河做河漂子,讓他老趙家從此滅門。


    兩百大洋,兩條人命,這也夠缺德的,可尤三爺談到這份上,也算盡力了。他知道這其中的道道,更知道趙老四幾斤幾兩。現如今人家答應給錢,不如就此平息此事,若繼續爭執不休,趙老四非命喪黃泉不可。


    尤三爺把大洋帶迴去,跟趙老四說了這幾天經曆,趙老四哇哇大哭,怨恨自己沒本事,不能給二位兄長報仇雪恨。可有什麽法子呢,說讓自己生在這不人揍的年月呢?尤三爺說的在理,自己光棍難鬥勢力,就算要了董小五狗命,又能如何?哥哥能活過來,當然不能。再者當時那麽多人動手,究竟找哪一個償命?咳,罷了,罷了,就當老趙家墳頭不正,缺了德吧。


    二百大洋收下後,趙老四沒有忘記徐老禿的恩德,帶上一百大洋和許多禮物到了寡婦喜鳳家中,以一百大洋和這些禮物作為孝敬之心,感激徐大哥在兄長危難之際出手相助。


    徐老禿是個忠直漢子,最不愛看這些婆婆媽媽的玩意兒,趙老四帶來的東西死活不肯要。可經不住趙老四死說活說,再者喜鳳也想拿點錢給老禿調理身子,於是留下五十塊大洋,其餘五十塊讓趙老四帶迴去。趙老四推辭不過,隻好拿迴。但他把話挑明,以後徐大哥的事兒就是自己的事兒,大哥一聲話,兄弟赴湯蹈火,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盡管趙老四有了錢,可不忍心花,這些錢是哥哥拿命換來的,花的心裏堵得慌。如今哥哥們都不在了,總這麽一個人過日子也不成。於是村裏的三姑六婆替他物色了城西辛莊的一個姑娘。姑娘家裏姓鄧,父親鄧元通是莊稼漢,為人非常憨直。姑娘名叫鄧花霞,生的模樣倒是不錯,可就是身子虛了點兒,肩不能擔,手不能挑,隻能在家操持點家務,防線織布啥的,累活幹不了,生怕一不留神把這姑娘細細的腰板兒扯斷。


    姑娘老大不小也嫁不出去,偏巧趙老四二十大幾也沒個婆娘,於是有人給保了媒,促成兩家親事。趙老四也不挑剔,聽說姑娘模樣好,雖然不能幹重活,能操持家務就行,自己有力氣,不勞媳婦出力。於是擇選吉日,將姑娘迎娶過門。婚後夫唱婦隨,小日子過得不錯。可一連數年,也沒個孩子,趙老四怕家裏斷了香火,常常唉聲歎氣,媳婦也偷偷抹淚,怨恨自己身子不爭氣。


    正在夫妻二人發愁之時,好事上門了。有一天,不知從哪裏來了個遊方的道人,到了趙老四門上,小兩口禮佛愛道,趕緊請道爺進屋,生火做飯款待老道。


    吃飽喝足,沏水泡茶,讓道士灌灌縫兒。道士左看右看,不時發出嘖嘖之聲。小兩口納悶,心說莫非道士沒吃好?


    道士一笑,說兩位款待周全,自己吃的很好,隻是這宅子有股不詳之氣纏繞,隻怕屋中之人將來有性命之憂。


    小兩口一聽這話,趕緊求道爺開恩,給個化解的方子,救救夫妻二人。老道站起身來左看右看,卻不住歎氣。


    他說自己道行實在太淺,隻能看出有不詳之氣,但卻看不出端倪。不過兩人也不必驚慌,自己有個隨身攜帶到鐵八卦,雖然不是什麽厲害法器,倒也開過光,加之是師父相贈,也是個辟邪化災的物件兒。


    說著話,老道從腰間解下一個比茶杯略大一些的八卦,遞交給趙老四。這個八卦盡管小巧玲瓏,卻也做工精致,下麵吊著一塊紅穗,煞是好看。老道讓其掛在屋門門框之上,有這八卦在此,那些邪魔妖祟便不敢放肆。


    事不宜遲,在老道的指點之下,趙老四趕忙將這鐵八卦掛好,豔陽之下,紅穗兒發光,令人心情大爽,大有一番壞事當時變好的感覺。


    老道又幫趙老四媳婦把把脈,看看舌苔,知她體虛,於是開了幾劑補血調氣的方子,讓趙老四試試,看管不管用。完事之後,老道謝過小兩口飄然而去。


    隻是一頓飯一壺茶便換來祛邪化災的鐵八卦和補血調氣的藥方,趙老四滿心歡喜,連說“好心有好報,好心有好報”。


    果不其然,自這一日起,家裏感覺跟往日大有不同,平日感覺屋裏冷冰冰,潮乎乎,自從掛了這個鐵八卦之後,屋裏感覺有了人氣,不再如以往那般冰冷。老道開的藥方,喝了一段時間後,媳婦氣色順暢很多,吃的也比以前多了,也多少能幹點重活了。一年過後,盼望已久的好事終於來了,媳婦懷上了。


    自打知道媳婦懷上的這天起,趙老四天天笑的合不攏嘴,逮誰跟誰窮白話,隔三差五往徐老禿家裏跑,除了跟徐老禿白話嘮嗑之外,還讓嫂子喜鳳幫幫忙照看媳婦,自己是個粗人,生怕虧待了大肚子。


    自打那日給徐老禿留下錢後,兩家好的跟一家一樣,趙老四視徐老禿為哥哥,徐老禿將趙老四看作弟弟,兄弟交情就這麽結下了,盡管不是燒黃紙的八拜之交,但比八拜之交還親密。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媳婦爭氣,給自己生下個七斤二兩重的大胖小子,趙老四美的鼻涕泡兒都出來了。可歡喜過後,愁事兒來了。媳婦用力過度,元氣消耗嚴重,身子變得越發虛弱不堪,奶不足,餓的孩子早晚不停哭。鄰居嫂子大娘想了不少辦法,可不見效,媳婦吃啥吐啥,根本無法吸收。孩子喂了粥汁,開始吃飽睡的挺香,可醒來之後,不斷拉稀,想是孩子腸胃虛弱,無法接受這些常人之食。


    這可怎麽辦才好呢?趙老四愁的瘦了三圈,嫂子喜鳳和徐老禿去城裏找郎中,但郎中的方子不管用。尤三爺想要找個西洋醫生給看看,但趙老四一聽說西洋人看病要先脫了病人的衣服,還要拿個什麽玩意兒在身上聽,又要拿大管子往肉裏麵灌藥水,他怕這些洋玩意兒水土不服,不但不能救人反倒害命,因此死活不肯。


    良方洋法都不成,那就隻能用土方偏方了。有人讓趙老四抓幾隻田雞(青蛙)試試,可如今已是深秋,田雞不大好找。可不管怎樣,總要試試,一個大老爺們兒,若是連幾隻田雞都解決不了,還有什麽能耐。


    趙老四到野外河溝池塘邊找尋,翻石頭挖泥坑的找,皇天不負有心人,第一天,趙老四還真抓到了十多隻,盡管個頭不大,但足夠用了。


    迴到家中,開膛破肚,洗涮幹淨,混上通草,一塊熬湯。結果媳婦喝了之後,半夜胸前發脹,顯然有了奶汁。看著兒子小嘴吧嗒吧嗒嘬食的樣子,趙老四差點沒哭出來,早知道有這法子,何苦讓老婆孩子受苦呢?既然有效,那沒得說,轉天自己還去,不抓它二十幾隻田雞迴來不算完。


    轉天天一亮,趙老四就跑到徐老禿家中,讓嫂子喜鳳幫著照顧媳婦,他要去抓田雞。可足足抓了大半天,卻隻找到八隻,其中三隻還是小田雞。趙老四不認命,又找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於是帶著氣迴了家。盡管不多,倒也夠用。熬湯給媳婦喝了之後,依舊奏效。


    第三天依舊如此,讓嫂子喜鳳幫著看家,他外出找田雞。這一天,收獲更少,好幾個鍾頭過去了,竹蔞裏麵不過才三隻。他越發氣惱,越發不死心,找了半天,扒開一塊石頭後,一隻拳頭大小的田雞“砰”一下蹦了起來。趙老四嚇了一踉蹌,一個屁股蹲做在地上。這隻田雞趁機逃命,幾下蹦進草叢之中。


    趙老四那肯放過,站起身來,手撥雜草到處尋找。找了半天不見蹤影,正在憤懣之際,聽到有“絲絲”聲響。朝著聲響快步走近一看,趙老四氣不打一處來,隻見一條半米多長,通身草綠,而尾梢赤紅的蛇正將那田雞慢慢吞了下去。趙老四是莊稼漢子,見慣了蛇,加之本地沒有什麽毒蛇,因此他對蛇並不懼怕。


    不過今日這條蛇模樣怪異了些,除了草綠身子赤紅尾梢之外,這條蛇頭部出奇的大,有成人拳頭那麽大,跟身子不成比例,且頭部呈圓形,頭上兩隻眼睛足有豌豆一般大小,兩眼赤紅,有些駭人。蛇口周圍呈白色,好色塗了一層白漆一般。趙老四心說自己這些年見慣了蛇,如這條蛇這般模樣實在少見,這玩意兒三分不似蛇,七分倒像大蝌蚪。呸,管它是個什麽玩意兒,它今日吃了我的田雞,我跟它沒完。


    說著話,趙老四從腰間拽出一口砍刀,這口砍刀平日砍柴之用,趙老四多數時候帶在身邊,一來看到有枯樹枝砍下生火,二來必要時還能防身。


    砍刀拽出之後,趙老四大喊一聲:“你吃我天雞,我要你命”,朝著那條怪蛇就下了手,刀不停手,一連砍了七下,將這條蛇身子分了家。


    “噯,好生奇怪啊,這怎麽迴事?”


    趙老四愣住了,他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那蛇被砍為數截之後,身斷處竟不流血,也不見內髒散落。而蛇頭仍動轉自如,左右晃動,仍做吞食之狀。緊接著,更離奇事兒發生了,被砍斷的蛇身竟然自行動了起來,如蛆蟲一般蠕動,而後一截一截連接起來,不大一會,恢複原形,跟沒被砍斷之前毫無兩樣。


    這下可把趙老四駭的不輕,他長這麽大,哪見過如此怪事。若是旁人,見到這種場麵,要麽嚇得磕頭作揖,要麽轉身逃離。但趙老四偏偏是頭倔驢,既不磕頭作揖,也不轉身逃離,而是往手心啐一口唾沫,叫一聲“跟我玩玄的,咱看看誰能耐大!”說著話,攥緊砍刀朝著這條蛇又砍了六刀。


    怪蛇再次被分成數截,可依舊不死,如剛才一樣,晃晃蛇頭,那些被砍斷的身子再次自行扭動,慢慢連接一處,再次形成一體。


    哎呀,這下趙老四可真的有點懵圈了,這玩意兒到底是嘛?怎麽這麽邪行,砍斷身子還能自行連接,而且一滴血都不流,這莫非是條蛇妖不成?我要不要再砍它幾刀試試?萬一它不死,會不會咬我?


    就在趙老四胡思亂想之際,遠處傳來女人聲音,這聲音充滿惶恐,支支吾吾,聽不清喊的是什麽。


    趙老四扭身觀瞧,認出來者並非旁人,正是嫂子喜鳳。此時喜鳳跌跌撞撞,臉上掛滿驚慌,一見趙老四,更是語無倫次:“家、家……四……快家……”,邊說話,邊拿手指村中方向。


    不用喜鳳說明白,趙老四立即意識到家裏出了事,要不然嫂子不會這麽慌張來報信。至於什麽事,自己不清楚,總之不是好事。


    趙老四顧不得問清楚,瘋一般的朝家跑去,身後的喜鳳栽倒在地,繼而嚎啕大哭。


    等趙老四跑迴村中,發現大夥都在往他家方向跑,莫非家裏著火了?不能啊,沒看到冒煙啊。心裏越想越亂,腳底越跑越快,到了家門前,已經聚滿鄉親。


    不知誰喊了一聲“老四迴來了,快把道閃開。”眾人紛紛往兩邊躲,給趙老四閃出一條道路。


    趙老四快要跑到門口之時,徐老禿和尤三爺慌慌張張迎了上來,徐老禿張開雙臂攔住去路,打一唉聲後,說道:“兄弟,待會兒不論看到嘛場麵,千萬要挺住了,有嘛事兒咱事後再商議。”


    趙老四此時已經無法言語,一把推開徐老禿,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屋中。這不堪則可,看罷之後,登時兩眼一翻,身子往後一躺,咕咚一聲昏倒在地。


    您道他究竟看到什麽?咱們下文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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