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直衝雲霄的怒吼幾乎撼動了蒼穹,而那原本明媚如花的容顏,此刻卻宛如從地獄深處爬出的惡鬼般猙獰,就在那一刹那,他目睹了謝茯苓在遭受攻擊的前一刻,機智地射箭為他示警。


    然而這個傻瓜,難道沒有聽他叮囑過,保全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嗎?


    裴縉霄素來無所畏懼,但唯有眼前的這幅畫麵,讓他感到心驚膽戰,他艱難地鼓起勇氣,顫抖著手,輕輕探向謝茯苓的鼻息。


    “若是天不假年,請在黃泉路上稍作等待……”


    “閉嘴,就算命喪黃泉,你也不願放過我?”


    出乎意料的是,謝茯苓竟然霍然睜開眼睛,臉色冷若冰霜,嚴厲地斥責了他一句。


    裴縉霄愣住了,似乎難以置信自己的所見。


    旁邊的淩薊則強忍住笑意,解釋道:“屬下當時及時擊退了那個意圖對謝小姐不利的刺客,隻是不慎讓內力的餘波傷到了她,幸好傷勢並不嚴重。”


    不錯,他正是故意讓自家主子陷入誤會,看看主子的反應多麽有趣,這種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深情,難道不比任何浪漫詩篇更為動人心弦?


    謝茯苓心中確實有所觸動,她從未見過裴縉霄如此慌亂的神情,仿佛隨時都可能失控。


    那雙素來深邃的眼眸中,竟還殘留著未幹的淚水,她不禁設想,若自己真的命歸黃泉,他會為她流淚嗎?


    此刻,謝茯苓才真正看清了裴縉霄的麵容,他那俊美無鑄的臉上橫著一道傷口,嘴角還掛著未幹的血跡。


    他那身華麗的衣袍染滿了鮮紅,斷裂的袖子下,一條健壯的手臂被燒得焦黑不堪。


    然而他卻在此時笑了,半跪在她麵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吻了又吻。


    接著,他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語氣堅定地說:“你知道方才的情形多麽驚險嗎?傻姑娘,生命至上,絕對不能拱手讓人,你如此聰慧,以後切莫再犯此錯誤!”


    她如此衝動,如何能讓他放心?


    “傻姑娘?”她這個年紀,且已和離,在他眼中自己竟仍像個孩子般?


    謝茯苓啞然失笑,連她自己都感到後怕,這條撿迴來的生命明明珍貴無比,但那一刻她全然不顧,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迴響。


    裴縉霄絕不能死!


    她要報恩,若他離世,她欠債便永遠無法償還!


    畢竟這一次,她深知自己不會再有重生的機會,不會再有如此奇跡發生!


    淩薊覺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卻發現裴縉霄突然把頭靠在謝茯苓的肩頭,低聲呢喃:“這一次你再度救了我,看來我唯有以身相許,方能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昏過去了!”


    謝茯苓驚叫起來,感受到身上的男子突然沒有了任何動靜,一探之下,滿手皆是鮮血!


    裴縉霄傷勢嚴重,在火光衝天的混亂中,能夠毫發無傷已屬幸運,他手下的士兵也死傷慘重。


    遠處,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眸淡淡地注視著矮牆的方向。


    “主上,他們都死光了。”侍衛驚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那高貴的男子久久沒有迴應,他剛剛看得清清楚楚,未曾料及,自己精心策劃的刺殺,居然還是讓裴縉霄逃脫了死亡的魔爪。


    裴縉霄此人,確實棘手無比。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謝茯苓這般的柔弱女子,巧妙地打亂了他的部署。


    她竟然還能熟練運用弓弩?


    男子的嘴角輕輕上揚,身邊的侍衛愈發戰戰兢兢,卻始終無法捕捉到自家主子的真實情緒。


    “裴縉霄何在?!”一聲震怒的唿喊從廣場上空迴蕩,四周狼藉不堪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西魏皇望著滿地的鮮血與斷肢,焦急地搜尋著裴縉霄的蹤影。


    他迅速趕至矮牆之側,望著地上重傷的裴縉霄,謝茯苓本以為皇上會暴跳如雷,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急切地命令道:


    “速召禦醫!務必讓他安然無恙!”


    西魏皇顫抖的手正欲伸向裴縉霄,但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終究還是忍住了,避開了目光。


    謝茯苓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皇上對裴縉霄的關切,似乎超出了常人的範疇。


    一場盛大的壽宴,在驚恐不安中匆匆散去。


    “不幸中的萬幸,除了縉霄及其部下重傷,僅有數名宮人受輕傷。”


    “這火石經過震天雷的改造,想要製成這種物品並非一日之功,這些人的來路不明,必定另有所圖。”


    “所有戲班的幸存者都已收入監牢,經過嚴刑逼供,卻依然一無所獲,他們顯然是被他人所利用。”


    此時,裴縉霄仍在昏迷之中,屏風之外,西魏皇顯得異常煩躁,而征西王爺與楊國公也均是一臉凝重。


    不久,皇後也輕蹙眉頭趕至,她行了一禮,說道:“皇上,太後受驚過度,已服下壓驚茶安歇,臣妾也已安撫好老王妃等人。這些刺客膽大包天,簡直無法無天!”


    此時,西魏皇宮內人心惶惶,禦林軍四處搜查,生怕還有餘孽潛伏在暗處。


    西魏皇的周圍更是戒備森嚴,未能找出幕後黑手,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此次連楊家少爺和小姐也險些喪命,裴縉霄玩忽職守,疏於防範,請陛下嚴懲!”


    皇後冷冷地瞥了一眼屏風後,語氣中難掩她對裴縉霄的厭惡。


    征西王與楊國公交換了一下眼神,楊國公立刻道:“湘湘和毅淵僅受輕傷,當時若非裴大人挺身而出,這兩個孩子恐怕真的難以幸免。”


    “縉霄雖有過失,但此次也險些喪命,隻能說敵人過於狡猾。望陛下念在其忠心護駕,從輕發落。”


    兩位重臣的求情讓皇後頗為不悅,“如此重大的事故,他死不足惜,若是從輕處罰,如何能平息眾怒!”


    她早已對裴縉霄的作風感到不滿,偏偏皇上和太後對他格外寵信,使得他目中無人,甚至不將她這位皇後放在眼裏。


    此刻,西魏皇甚至沒有瞥一眼皇後,而是焦慮地望向屏風後,“他怎麽還未醒來!”


    皇後徹底被冷落,她暗自咬緊牙關,心中更是堅定了裴縉霄的死罪。


    畢竟,裴縉霄隻是故人之子,裴將軍馬革裹屍,那是他的任務所在。皇上當年因決策失誤導致良友戰死沙場,可,這些年的內疚與補償,足可相互抵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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