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山腳,劫案現場。


    馬車疾馳趕到牛頭山下,林壽遠遠就看到巡檢司已在那裏巡邏。


    而且酒宴上不曾見的王典史竟也在此地,指揮著手下三班衙差們煞有其事的在探案。


    林壽指著那群忙碌的衙差,問道:“縣衙不是剛剛才得知天使被劫之事嗎,縣衙什麽是時候行動如此之快了,竟比咱這馬車的速度還快?”


    趙知縣臉上不禁有點緋紅,學過四書五經的讀書人,到底不是漫天扯謊的材料。


    孫縣丞趕緊幫腔道:“那王典史其實正在查另一樁案件,想來肯定是正巧路過此地,故而才在此地吧。”


    好吧。


    我就當真的聽吧。


    林壽實在是沒興趣拆解兩位大人的謊言了。


    眾人簇擁著林壽,徑直來到了那座陷阱旁。


    林壽算是吃人家的嘴短,再說既是答應了銀豐縣衙,自然得是實心實意地幫忙。


    他直接跳入了那座陷坑之中,仔細觀察著坑壁和那架破爛的馬車來尋找證據。


    也幸好這幾日一直大旱,沒有雨水衝刷,才沒有毀壞掉本次劫案裏唯一的線索。


    林壽天性縝密,善於觀察入微,不時以手丈量,嘴中細細估算。


    且看他時而眉頭緊蹙,時而閉目沉思,時而又連連點頭或是連連搖頭。


    周圍眾人屏氣懾息,不敢有絲毫打擾。


    好半響後,林壽才攀著坑沿爬了上來。


    趙知縣趕忙出聲詢問道:“林賢弟,不知可有線索?”


    林壽微微搖了搖頭,苦笑道:“大老爺,今日此案是劫案,可並非是竊案啊,縱然尋到了線索又有何用?總不得指望點線索就能緝拿到那夥劫匪吧。”


    這話說的在理,趙知縣也是關心則亂,改口問道:“不知林賢弟偵查後可有別的推斷?”


    林壽點頭,“學生不才,確實略有推斷。”


    他重新跳入陷坑中,指著坑壁上的鏟痕,道,“大人請看,這坑壁痕跡平整規律,鋤頭刨得仔細,這沒幾年下地的經驗,是刨不出如此規則的陷坑的。”


    “所以由此推斷,那夥強盜歹人必是由民入盜,而非資深強盜者,所以追查時,無需去考慮山中那些盤踞多年的強盜山寨,此其一。”


    眾人細看那坑壁,果然如此。


    林壽又道:“大人再看這架馬車殘骸,典型的一架青輿馬車,上有青布帷幔,窗有竹簾,劫匪在劫掠時不止劫走了天使和馬匹,竟連那青幔和竹簾也俱都拆解了下來。”


    “由此推斷,那夥強盜歹人俱是窮苦人家出身,山中營寨也定是簡陋無比,入山追查時富寨和豪寨皆可無需考慮,此其二。”


    眾人緩緩點頭,確實此理也。


    隻有窮苦人家出身的苦哈哈才會如此節儉,想那山中營寨定也好不到哪裏去,估計,很有可能還是窩在哪座山洞裏呢。


    “林賢弟,以你猜測,那傳命天使的性命會如何?”趙知縣又問。


    “大人放心。”林壽自信笑道,“既然皆是半路為盜的平民百姓,自然明白‘民不與官鬥’的道理,隻要那傳命天使亮明了身份,我想那夥強盜歹人必不敢加害與他,也許等不了幾日,也便放了。”


    “若真如此,可就再好不過了。”


    趙知縣聽完臉上這才多了幾分笑意,緊接著又皺成了一朵菊花骨朵。


    “可是那夥強盜歹人畢竟劫掠了朝廷天使,若我銀豐縣衙不將之繩之以法,隻怕迴頭朝廷追查下來,我們舉縣官吏也難辭其咎啊。”


    “那就抓呀。”林壽不客氣地道。


    “可是……如何抓呢?”趙知縣又反問了一聲。


    林壽眉頭一跳,頓有不好預感,轉頭望向一側所站的孫縣丞和王典史二人。


    “不知二老爺和四老爺,對於此案可有看法?”


    大明朝所設的縣丞和典史二官,有緝捕匪盜、查案追兇、維持治安等職責,此案本就是他們的份內之事,林壽詢問他們的意見也是情理之中。


    孫縣丞嗬嗬一笑,不發一語,典型的這是屬狐狸的,狡詐的很。


    倒是王典史說話了,道:“某家倒有一良策,可差人喬裝打扮成一富商,另派武藝高強的好手扮作百姓跟在其後,沿路再走一趟,將那夥強盜歹人引出來可好?”


    林壽笑了,這不是他巧破聖旨遺失案時所用的“引蛇出洞”之計嗎。


    這王典史倒是會現學現用,居然還變成了他的良策,隻是他隻學會了皮毛,沒能學會此計的真髓,不免讓人貽笑大方了。


    林壽淺笑搖頭,衝他打趣問道:“不知四老爺可曾聽過東施效顰的典故?”


    “什麽意思?”王典史不解,“某家這計策跟那典故有毛線關係。”


    “來,聽學生給四老爺講講這個故事。”


    林壽忍著笑意,徐徐講道:“傳說春秋時期,越國有一美女,名喚西施,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周圍同鄉的姑娘時常模仿她的衣著和裝束;更有一些人模仿她的行為舉止……”


    趙知縣和孫縣丞二人可都是有功名的進士,自然識得這個典故,林壽這一張嘴,兩人就很不厚道的笑了。


    “話說有那一日,西施心口痛,走路時一隻手捂著胸口皺著眉頭,但旁人看來如此更別有一番風姿,正巧西施有一鄰居名喚東施,奇醜無比,他見眾人紛紛誇讚西施之美,也便有模有樣的學來,可是她容貌本來就醜,如此一學更加弄得醜陋不堪,眾人紛紛恥笑她。”


    “此典故便是《東施效顰》,四老爺,聽明白了嗎?”


    王典史若還聽不明白那他就是傻子了,怒氣登時就上了頭。


    “小小書生,竟敢恥笑某家,今日某家非把你的狗頭揪下來不可!”


    孫縣丞趕緊抱住他,小聲勸解道:“老王啊,可不可胡鬧啊,先消消氣,這案子我們還得指望著他林秀才呢,你可萬不得動手傷了他呀。”


    趙知縣忍著笑意,打了個圓場,道:“王大人,先莫要動肝火,這是林賢弟跟你開玩笑呢。”又轉向林壽,問道,“不知林賢弟能否告知,王典史此計為何行不通?”


    這話一問,王典史停止了暴動,也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


    前幾日他王典史用此計栽了個大跟頭,惹得舉縣衙役無不對他怨恨難平,更送了他一個“王催命”的諢號,他自認為自己輸得冤枉,也想知道自己此計策失敗的原因。


    林壽的解釋幹淨利索,道:“一個竊案,一個劫案,兩者不同,焉用一計?”


    “竊案時小賊關心則亂,故而上當,而本次劫案聲勢浩大,劫的又是傳命天使,那夥劫匪皆是半路出家,生性膽小,僥幸劫掠成功後哪裏還敢再行兇?故而此計用與此劫案隻是白費時間罷了,萬萬行不通的。”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對呀,那夥劫匪自知劫的是傳命天使後,還不立刻遠遁深山裏,哪裏可能再露麵。


    可笑那王典史,竟還大張旗鼓的來一招“引蛇出洞”,不僅沒能成功,還差點折磨死了十個衙差,真是愚不可及也。


    王典史聽罷,羞得滿麵通紅,感受著縣衙眾人向投來的憤慨目光,他趕緊以袖遮麵,惶惶退走。


    無地自容啊,無地自容啊。


    林壽不解,指著落荒而逃的王典史問道:“四老爺這是咋了?此計不成也無需這等模樣吧。”


    縣衙眾人訕訕一笑,哪裏好意思迴答。


    縣衙總歸還得要點臉麵的,自然不能將王典史前幾日的那點醜事向外人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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