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裏很悶,廣浩波腦子裏一陣陣嗡鳴,但他還是聽到了腳步聲,開門聲跟關門聲都悶悶地隔著被子傳進來。楚芮走了,過了半晌,廣浩波等到自己的身體不再發抖了,才胡亂地擦了擦臉,掀開被子鑽出來。廣浩波滿頭是汗,原來紅潤的嘴唇現在發白,上下牙還在打顫,咯吱咯吱撞在一起。手臂撐著牆,腳步虛浮著走到沙發邊,他先脫了自己身上的襯衫,又快速換好自己的衣服,確定一顆扣子也沒落下,褲角也好好地能遮到他腳踝,一點兒多餘的皮膚都沒露出來。穿好衣服,廣浩波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坐在地上靠著沙發喘了半天氣,腦子裏的嗡嗡聲還是沒散,休息室門外有爭執聲,斷斷續續傳進耳朵裏,廣浩波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剛剛聽到的已經夠多了。上衣口袋鼓鼓的,裏麵還裝著三顆糖。廣浩波把糖全都掏出來,放在手心裏,糖紙在燈下閃動著五彩的光,很漂亮,但他拆開一顆放進嘴裏,剛放進去舌根就酸得他眼淚直流,這糖不是甜的,他把嘴裏的糖嚼碎了一口咽了,糖渣紮他嗓子,紮得他眼眶發酸,紮得他喉嚨疼,心髒也疼。他不死心,又剝開一個,還是酸的,剝開最後一個,依舊是酸的。這三顆糖是早上楚芮放進他口袋裏的,楚芮給他的糖都是酸的,一點兒都不甜……廣浩波坐在地板上,咽完了嘴裏的糖渣,等到舌根那陣酸澀感慢慢退了才找迴一點兒力氣。“小波……”楚芮在敲門。廣浩波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穿在身上好好的。心裏又說自己,傻子,被人騙了一次,就別被騙第二次了。廣浩波擦幹淨臉上的眼淚,慢慢走過去開了門,看也沒看楚芮一眼就往外走。楚芮一把拉住廣浩波的手腕,“小波……”廣浩波順著聲音僵硬著轉了轉脖子,他不想哭,隻有傻子才會哭,他強忍著喉頭哽阻感,但他實在控製不住了,眼淚也不聽他的,一直往下淌,視線裏的楚芮一直模模糊糊的,最後徹底看不清了。“楚芮,我們離婚吧。”廣浩波聲音嘶啞,像是有人在他喉嚨裏胡亂砍了幾刀。“你說什麽?”楚芮以為自己聽錯了。廣浩波用袖子擦了幾下臉,又使勁兒壓了壓眼眶,這迴終於看清楚芮了,楚芮臉沉得嚇人,眼底像在冰潭裏浸了很長時間。他甩開楚芮的手,“上次,在青林山,你不是說過嗎?我能提一個要求的,我現在,想跟你離婚,我現在,隻有這一個要求。”楚芮臉頰一側的肌肉動了動,“你知道你在跟我說什麽嗎?”“我知道我在說什麽,我想,跟你離婚。”楚芮並不理會廣浩波說了什麽,隻當他現在是生氣了才會這麽說的,伸手給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又捋了捋他額頭上又濕又亂的頭發,“別說傻話,你知道離婚是什麽意思嗎?你乖,聽話……”廣浩波用力拍開楚芮的手,“就因為……我乖,我傻,我聽話,所以你才……跟我結婚的,對嗎?”楚芮深吸一口氣,皺著眉,沒說話。“對嗎?”“我承認,當初跟你結婚的時候目的確實不單純,那時候爺爺總是催我跟姑娘結婚,所以我想找個人結婚,還想過時機成熟之後再跟你離婚,然後給你一份能讓你後半輩子都衣食無憂的補償,但是,我們結婚已經五年了,離婚的念頭已經沒了,這些年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我什麽都不想要,我隻想跟你離婚。”“剛剛溫錦說的……”“我都聽到了……”廣浩波打斷他,“我也都知道了。”廣浩波肚子裏有一堆話還想說,認識楚芮之前,他已經活了三十年,他第一次恨自己這麽不會說話,牙齒都在打顫,最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不想看楚芮,轉身想走,楚芮追上去,廣浩波扭頭吼了一句,“你別跟著我……”--廣浩波出了辦公室,楚芮立刻讓人跟著他,迴頭看到桌子上還擺著溫錦買的花,他一抬手把花甩了出去,花束散了,玫瑰花瓣揚得到處都是,落了一地看得人心直煩。助理看到廣浩波跑出去,趕緊進來,還沒說話,楚芮劈頭蓋臉先是一頓罵,“你們是幹什麽吃的?他來了為什麽不跟我說?要你有什麽用?還有,溫錦是怎麽進來的?我不是說過,他來一律擋迴去嗎?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楚總,對不起,”助理低著頭,一個勁兒地道歉,“我以為,我以為您知道廣先生來了……溫錦,他……”“別給我找借口,滾,給我滾出去……”助理轉身想撤,楚芮又喊他,“迴來,把地板上這些垃圾給我清理幹淨。”助理點頭,又趕緊去拿清掃工具去了。楚芮抬腿,狠狠踹了一腳辦公桌,幾分鍾之後才又重新理了理已經歪了的領帶,走到沙發邊,抱起茶桌上的那束花跟蛋糕出了辦公室。--廣浩波隻認識迴家的路跟去蛋糕店的,現在他哪兒都不想去,一個人沿著街邊走,兩手空空,身體裏也是空的,夏天晚上的風熱得噎人。走著走著還是蛋糕店的方向,隔著馬路往裏看了會兒,這個時間是下班時間,人很多,樊正跟鈴鐺正在忙。廣浩波又摸了摸口袋,他現在身上什麽都沒有,口袋裏還有幾十塊錢的零錢,打車夠了,他想迴去收拾下自己的行李。跟著廣浩波的人跟楚芮匯報人已經到家了,楚芮一路上車開得飛快,聽到電話心裏才踏實了一點兒。他想,廣浩波剛剛不過是太生氣才會那麽說的,他隻要迴家好好解釋一下,再哄一哄就是了。他知道廣浩波這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傻心又軟。楚芮拎著鮮花跟蛋糕到了家,開門的時候還是被家裏的布置看愣了。牆上掛滿了彩色氣球,用金色的彩帶拚成的楚芮生日快樂幾個字掛在客廳中間,地板上鋪滿了玫瑰花瓣,從門口到臥室,心頭又是一軟,像是有人捏了一下。張嫂跟周叔都不在家,是廣浩波讓他們今天休息的,他想跟楚芮過兩個人的夜晚。楚芮順著花瓣往裏走,臥室門開著,裏麵是的聲音,還有廣浩波隱隱的抽泣聲。楚芮歎了口氣,放下手裏的花跟蛋糕,但他還沒進門,就看到廣浩波拎著行李箱走了出來。楚芮臉一沉,拉過他行李箱,“你現在到底想幹什麽?”廣浩波用力攥了攥行李箱拉杆,“我,我想跟你離婚。”他的聲音一點兒氣勢都沒有,人呆呆的,聲音也是呆呆的。楚芮走過來,攬著他肩膀抱著他,手心拍著他的背,“小波,軒哥的事早就已經過去了,以後我們不提了行嗎?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今天是我生日……”廣浩波還是那句話,“我隻想,跟你離婚。”這次他的聲音不是軟的,像是鋼板一樣冷硬。楚芮鬆開廣浩波,心裏又亂又煩,掏出煙盒點了根煙,靠著身後的桌子開始抽,抽了幾口才說,“離婚是兩個人的事,沒有我的同意,你想都不要想。”廣浩波咬著牙,“楚芮,你是個壞人……”“怎麽?我現在又成壞人了是嗎?”楚芮抽完半根煙,手指夾著煙頭抖了抖,煙灰簌簌地往下落。他一步步往廣浩波身邊靠,他進一步,廣浩波就退一步,最後退無可退,後背貼著身後的牆,警惕地看著楚芮。“小波,”楚芮夾著煙頭的手在廣浩波眼皮上蹭了蹭,聲音淡淡的,還有點無力,“別這麽看著我,你乖一點,離婚的事,以後也別再說了。”楚芮的眼睛通紅,他一扭頭注意到客廳桌子上放著不少東西,蛋糕店的那張銀行卡,還有他前段時間送給廣浩波的鑽石,鑽石盒子旁邊是房子鑰匙。還有,結婚戒指……楚芮眯了眯眼,把煙頭叼進嘴裏,轉身走過去,拿起桌子上的戒指又走迴廣浩波身邊。廣浩波把兩隻手背到自己腰後,手指摳著身後的牆壁,指甲都快掐進去了。楚芮注意到他的動作,皺了皺眉,抓住廣浩波的左手手腕,把他的手用力掰過來,廣浩波手指蜷縮著攥成拳頭,楚芮力氣大,一根根手指掰開,強迫性重新給他戴上了戒指。他剛戴上,廣浩波又把戒指摘了,直接扔在地上,“我不戴……”戒指摔在地上,清脆的幾聲響,在地板上跳了幾下落到沙發邊,廣浩波又把手指背到自己身後。楚芮嘴角動了動,還是什麽都沒說,又過去彎腰把戒指又撿起來,煙灰落在戒指上,他又對著戒指吹了吹,自言自語,“好,不想戴就不戴了,等你想戴了我們再說。”廣浩波還想走,楚芮擋住了他,手指在他臉上慢慢滑著,手指上的煙味也滑進廣浩波的鼻子裏,楚芮很少在家裏抽煙,辛辣苦澀的煙草味一直往廣浩波鼻子裏飄。“乖,今天我生日,蛋糕還沒吃,你的卡片也還沒送給我呢,吃完蛋糕我們早點休息,你忘了?明天是周末,約了梁醫生。”楚芮聲音溫柔,廣浩波很少聽他說話這麽輕這麽溫柔,他聽得難受,楚芮的眼底又沉又黑,他多看一眼就覺得自己要掉進去了,他以前貪戀,現在害怕。他以前總愛看楚芮,也總覺得看不夠,現在看一眼心髒就緊縮一下,好像有人拿著尖刀在戳他一樣。“以後,我不去找梁醫生了,梁醫生他看不好我的病……”廣浩波手心捂著心髒的位置,斷斷續續開口,“楚芮,我好像,比之前更嚴重了,我這裏疼,從來沒這麽疼過,我一看到你心髒就疼,在叔叔嬸嬸家,不管是他們打我,還是浩遠欺負我,我從來,沒這麽疼過……我不知道我現在是怎麽了,我很難受,我不想見到你了……”楚芮聽完,身體僵硬了很久,好像蓋了一層霜,站在那半天沒動,過了一會兒,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又衝他笑了下,“小波,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你需要休息,等你休息好了,這個問題我們換個時間再談,可以嗎?”“你同意跟我離婚?”楚芮沉默著沒迴答,過了一會兒還是那句話,“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談。”廣浩波知道,楚芮今晚是不會放他走了,他拎著行李箱,直接進了離主臥最遠的那間客房,那是曾經小花住過的屋子。楚芮早上發現客房門開著,裏麵是空的,床上更是沒人睡過的痕跡。廣浩波不見了,楚芮胡亂抓了把頭發,額角抽動了幾下,一腳踹翻客房裏兩個沙發椅。他以為廣浩波昨晚是妥協了,但他忘了,廣浩波是傻又心軟,但他也跟石頭一樣固執,結婚第二天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又傻又倔,又傻又倔。作者有話說:寶子們晚上我有點事,今天提前更啦~第38章 楚芮,你又騙我(三更合一)(一更)午夜前喧鬧的城市到了後半夜就是冷冷清清的,馬路兩邊豎著高聳冷硬的建築,直直衝著頭頂的夜空,黑夜把空氣壓得又潮又悶,慢慢等著天明。“川,哥……”手機裏能聯係的人隻有陳宇川,廣浩波拖著行李箱蹲在馬路邊,想了半天,還是打了他的電話。“喂,小,小波……是小波嗎?”廣浩波捏緊了手機,電話那頭的聲音鬧哄哄的,一聽就是陳宇川喝了不少酒,說話都大著舌頭,酒精好像能從電話傳過來一樣,聽得他也有點晃,蹲著的腿前後一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廣浩波唿了一口氣,手心反撐著有點潮的地麵,他沒起來,還是坐在地上,“川哥,你,喝酒了?”“喝了,喝了一點兒……”哐當一聲,那頭陳宇川哎呦著叫了一聲。“川哥,你怎麽了?”“嘶……我沒事兒,腦門兒磕桌子上了,小波,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有事兒你跟哥說,你跟我說,是不是,是不是那個楚芮欺負你了?你別怕,他要是欺負你,川哥替你去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