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爾?」陶小玄不敢高聲,唯恐驚擾了深海中其它的怪物。


    修爾抬首,將頭彎折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望向上方。


    他鼻樑傷處的血流入眼中,模糊了視線,隱約見到一輪銀色月亮沉入了深海裏。


    「來了?正好。」


    說話時,修爾胸腔震動帶動身上傷口,細細的血流混入海水中。


    雖然書裏也描寫過主角受傷的橋段,但文字敘述到底不比親眼所見。


    當血淋淋的傷口擺到陶小玄眼前時,他實在忍不住膽顫,憂心道:「你身上的傷……」


    「沒什麽,小傷而已。」修爾自己倒是不已為意,抬手拭去自己唇邊的血,甚至還有心情微翹嘴角。


    陶小玄忍不住拔高聲音道:「這……這哪裏算小傷?」


    渾身是傷的修爾抬頭望著尋他而來的月亮,一雙金瞳在黑暗中亮色驚人。


    「不是有你嗎?你來了。」


    聞言,陶小玄驟然失聲,心跳錯漏一拍。


    這句話是修爾在試探他?還是真的信任他?


    兩人對話的間隙,巨獸趁機搖弄著觸手襲向修爾,許是由於失血的緣故,它的攻擊略顯笨重。


    修爾咧嘴露出尖牙,瞳中燃起興奮的火光,「還想垂死掙紮?」


    麵對此般龐然大物,修爾毫無懼意,動作遊刃有餘。


    他猛地彈腰甩尾,將觸手擊飛,但免不了被觸手尖端的倒刺刮落些許鱗片。


    零碎的金色墜入海的更深裏,消失不見。


    幾個迴合下來,金尾人魚便戰勝了巨獸。


    章魚海獸發出詭異的哀鳴聲,周圍窺伺的海怪一散而開。


    修爾強力撕開章魚海獸的頭部,大股黑色的汁液驟然噴射而出,濺了他一臉。


    英俊的人魚此刻猶如妖魅,他維持著冷漠的表情,伸手從中掏出一團模糊的深藍色的血肉。


    看著這一幕,陶小玄腦中莫名冒出書裏修爾的某位死敵,對修爾做出的評價:


    那傢夥是冷靜的瘋子,崇尚暴力的謀略家。


    其實修爾根本不需要他,就能解決這隻怪物,卻偏偏要引他來。


    製造出貌似驚險的一幕,試探他,威懾他。


    修爾捏著那團藍色的肉,遊到陶小玄身邊。


    此時,修爾的表情殘酷極了,陶小玄聯想到他剛才徒手撕開章魚怪的畫麵,顫慄感爬上背脊。


    《逃婚》中更注重描寫修爾用優秀的智謀不沾血地贏得勝利,這使陶小玄忘了——


    根據設定來看,修爾完全是一頭擁有極高智力的野獸。


    令人害怕的怪物。


    修爾說著話,忽的頓住,「你在發抖?」


    捕殺完獵物後,嗜血的興奮還未褪去,他用手掌撫上omega的後頸。


    「是在害怕它?」修爾嘴角微翹,笑意卻不達眼底,「還是說……害怕我?」


    陶小玄一邊顫抖一邊微笑,「沒有害怕,你沒什麽可怕的。」


    「我隻覺得……高興。你戰勝了它,活下來的是你。」


    得到了意外的答案,修爾停下撫摸,凝視著麵前的銀尾人魚。


    易感期分明已經過去,但修爾卻覺得眼前的omega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許是剛才戰鬥誘發了他的欲求本能,又或是因為那句話。


    這條脆弱的銀尾人魚omega對他說——覺得高興,為他活著而高興。


    還說:他沒什麽可怕的。


    也許銀尾人魚是在撒謊,但他此時並不想深入探究。


    修爾捏了捏掌中的海怪血肉,覺得自己的心髒也和它一樣被捏緊了。


    陶小玄隻看一眼那團肉,就覺得頭皮發麻,顫音問道:「這是什麽?」


    「海怪的心髒。」修爾一麵迴答著,一麵戳了下那團蠕動的藍肉,「要變出人類的雙腿,這是必備的材料。」


    原來如此,陶小玄恍然大悟。


    修爾開始在為之後的出逃做準備了!


    不過他記得劇情裏,修爾明明是在成年前一個月才去捕獵的海獸,而且並非此等巨怪。


    怎麽這迴提前了這麽久,還換了目標?


    接著陶小玄就聽到修爾補了一句,「這份給你用。」


    「給我?」陶小玄呆了下。


    修爾垂眸避開銀尾人魚的視線,低聲說:「答應了要帶你走,說到做到。」


    陶小玄注意到修爾的躲閃,忽然覺得羞愧,為自己對修爾的畏懼。


    擁有高等智慧的人魚本身是性情溫和的,但變異的alpha基因使得修爾嚮往著更加原始的、毀滅性的力量。


    這並不能怪修爾,為了讓小說更加有趣,衝突更加刺激,身為主角的他必然背負戲劇化的命運。


    書裏提到過,修爾在之後選擇將自己偽裝成一名人類,不隻是為了方便隱藏,更深的原因是他憎恨作為變異人魚alpha的自己。


    修爾無時不刻都在與自己骨子裏的暴戾作鬥爭,越到後麵,變得愈陰翳。


    作者創作了他,讀者觀望著他,看他在自己的世界裏沉淪、掙紮、蛻變,藉以獲取爽感。


    無人在意修爾會在黑暗中經歷「真實」的痛苦。


    甚至創作者本身也要將他拋棄,不願給他一個圓滿。


    多麽可怕。


    也許他來此,不隻是為了見證結局。


    陶小玄莫名想到了他在現實中很喜歡的,一首名為《海底》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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