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幾人達到營地門樓下,便主動下馬。


    他出示欽差的身份令牌後,上前盤問的士兵立刻抱拳道:“不知欽差大人,多有得罪,千戶正在營地操練士兵,屬下這便去稟報千戶。”


    秋羲立刻聽懂他的意思,這是就算知道他是欽差也不打算直接放他進去,而是要稟報那位張千戶,看張千戶的安排。


    他微微挑唇,這位張千戶果然誌軍嚴明。


    過了有一刻鍾,營地內才出來一名身穿鎧甲的將士,那人朝秋羲抱拳道:“倉山守禦千戶所千戶張幹,見過秋大人。”


    秋羲朝這位張千戶迴禮,道:“冒昧前來,希望不要誤了張千戶的操練。”


    張千戶一張臉被灃州府的烈日曬得黝黑,秋羲看不出張幹臉上有什麽多餘的表情,隻聽這位千戶朝他問道:“不知秋大人此行所為何事?”


    秋羲聽出這位張千戶目前也沒有要請自己進營地的意思,不過他早有預料,隻是笑道:“今日前來倉山守禦千戶所,是為陛下犒勞此地軍士。陛下雖遠在京城,但感念灃州府士兵為大齊防禦倭寇之艱辛,遂派遣我與柳大人前來灃州府,隻是柳大人今日有事在身,我便獨自前來倉山。”


    聽到秋羲是來替皇帝犒勞軍士,張幹這才鬆了鬆表情,朝京城的方向一禮,道:“屬下張幹替手下士兵謝陛下隆恩!”


    扯出貞元帝的大旗,秋羲終於在張千戶的帶領下順利進入倉山下的營地內。


    整個營地內都見不到一個隨意走動的閑散士兵,隻有校場那方傳來士兵們操練時整齊的喝喊聲。


    秋羲跟著張千戶進了主帳,兩人飲過一輪茶又隨意交談幾句,秋羲這才道:“我不知士兵們平日慣例夥食吃些什麽,便命人買了幾頭豬送到營地這邊,等到中午也算是給士兵們加個餐,還要有勞張千戶知會把守的士兵一聲。”


    張幹有些意外,本以為這名秋大人也就是過來走走過場慰問幾句,畢竟以前那些文官過來也都是這麽個流程,不給他添亂就好,沒想到這位秋大人竟然還真是打算來犒勞士兵。


    他立刻抱拳道:“多謝秋大人記掛手下弟兄們。”


    “應該的,”秋羲笑道,“有諸位將士拋頭顱灑熱血,為大齊鎮守邊境鏟除倭寇,舉國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自然不能辜負了將士們的一片赤誠。”


    張幹沒想到竟能從這名年輕的欽差口中聽到這番話,一時間感慨頗深,不禁對秋羲靈眼想看。


    他朝秋羲抱拳致歉道;“先前張某聽信流言,以為秋大人是個靠故弄玄虛博取陛下信任之人,因此怠慢了秋大人,張某在此向秋大人告罪。”


    秋羲一愣,沒想到還有這一茬在裏麵,看來是瓊林宴上他胡謅神國來忽悠貞元帝的事傳到灃州府來了,隻是這位張千戶為人耿直告訴了他。


    不過這位張千戶倒是也沒說錯,硬要掰扯的話,他的做法確實算得上故弄玄虛博取皇帝信任。


    秋羲擺擺手,笑道:“張大人不必介懷,我與陛下所言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這下輪到張幹愣住了,怎麽這秋大人還真跟那些方士道人似的,說話神神道道的。


    秋羲拿過放在手邊的木箱,又道:“我這處倒真有一件曾在神國見識過的物件要贈與張大人。”


    張幹聽得左右為難,一張黝黑的臉差點皺成一團,收下東西吧他心裏膈應得慌,不收的話又顯得他方才那句道歉的話像在放屁。


    還不等他整理好心思,秋羲便打開木箱,拿出一隻比手腕大小的竹製長筒裝物件遞給張幹。


    張幹下意識地伸手接下,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手中的物件,倒是和那些整日玄玄乎乎隻會問卦算命的方士所出之物不同,好歹不是什麽讓人服用的“仙丹”。


    “不知這是何物?”張幹轉了轉竹筒,朝秋羲問道。


    秋羲笑了笑,指著竹筒上的合縫口說:“張大人打開竹筒一看便知。”


    張幹這才握住竹筒兩端用力朝外一擰,揭開竹筒蓋後,隻見裏麵竟然是一隻木製長筒裝的物件。


    “這是?”張幹更疑惑了,難道這木筒中還有更小的東西?


    秋羲道:“張大人取出這隻木筒看看。”


    張幹依言照辦,取出木筒後發現竟然是個做工十分精細的東西。


    秋羲又指了指木筒的一端,道:“張大人再解開前後兩端的鏡蓋,將這段放在眼前朝帳外看看。”


    張幹照做,隻是他才一揭開兩端的木蓋將這木筒的一端放到眼前才帳外看去,頓時就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謔得一下起身朝帳外走去,站在主帳門口舉著那支別致的木筒又朝著四麵八方各處張望,越是朝四周觀望,那張黝黑的臉龐上表情越是精彩。


    半晌後,張幹終於迴過神來,意猶未盡地將手中的木筒放下,臉上的笑容是營地中的手下們從未見過的燦爛。


    “秋大人,此物當真神奇,我竟能透過此物看清從前目不可視之處的一應景物,”張幹坐迴座位上,興奮地朝秋羲問道,“不知此物喚作何名?”


    秋羲淡淡一笑,說:“這是根據神國的千裏鏡製作而成的,號稱能視千裏外之物。”他又語氣謙虛地補充道,“隻是我無法再現神國的器物,所以此物也並不一定可視千裏,隻是能比尋常人看得遠些。”


    這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秋羲當初做來給柳鬱打發時間的單筒望遠鏡,他和柳鬱這次來灃州府可帶了不少望遠鏡過來。


    第148章


    這批千裏鏡的鏡片是柳鬱早就讓京郊的琉璃廠那邊製造出來的,至於木製的精細鏡筒則是另尋的木匠來製作。


    本來第一批千裏鏡柳鬱另有用途,但此次來灃州府是為了鏟除倭寇,於是秋羲和柳鬱商量後便決定帶上這一批製好的千裏鏡,隻是沒想到這東西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張幹嘿嘿一笑,緊握著手中的千裏鏡朝秋羲問道:“秋大人當真要將此物送與我?”


    “還能有假?”秋羲笑了笑,說,“隻望此物能對張千戶和營地士兵們有所助益才好。”


    張幹朝秋羲鄭重地抱拳道:“張某便在此謝過秋大人!”


    秋羲將木盒收好放到一邊,朝張幹擺擺手,說:“張大人何必見外,都是為朝廷效力,能對營地有益,我自然欣慰。”


    張幹激動萬分,又不在該如何再感謝秋羲,隻能拍著胸口的鎧甲道:“秋大人的好意張某記下了,日後秋大人若有難處,隻管知會張某一聲,張某力所能及,定當赴湯蹈火。”


    秋羲笑道:“既如此,羲便舔著臉喚張大人一聲兄長了。”


    張幹豪爽道:“秋弟年輕有為,日後定是成就非凡,倒是我這個粗人占了便宜。”


    秋羲不讚同地說:“張兄領一所之兵鎮守灃州,外敵倭寇內壓豪強,當是我輩大齊男兒之楷模才是。”


    張幹被秋羲一通誇讚吹得豪氣雲天,隻恨這兩日近海處沒有傳來倭寇的消息,否則他都要請纓出海剿殺倭寇了。


    兩人又攀談幾句,主帳外傳來手下士兵的通傳聲,說是營地外有幾名自稱黎山守禦千戶所的士兵趕了幾頭豬過來。


    張幹先前就聽秋羲提過此事,於是命人檢查一番便放人進營地。


    秋羲朝張幹道:“張兄且先去操練士兵,我去夥房那邊看看。”


    “夥房有甚看頭,”張幹疑惑道,“秋弟不如隨我去校場。”


    秋羲卻挽起袖子,笑道:“等中午開飯張兄就知道了,今日中午的夥食保證當得起犒勞二字。”


    張幹聽秋羲這麽一說,當即更加疑惑了,不過中午要是把那幾頭大肥豬全部下鍋,對他們營地來說確實算是犒勞,畢竟整個營地已經數月吃不上什麽好夥食。


    兩人說完後,秋羲便跟著張幹派給他引路的士兵去了夥房,那幾頭已經被夥夫拉去處理。


    “夥房雜亂,秋大人當心腳下。”趙昀跟在秋羲身後提醒道。


    秋羲笑道:“放心,我小心著呢。”


    一名身材粗壯的夥夫接到張幹讓人傳達的指示,連忙擦了擦手迴到夥房。


    秋羲見有夥夫迴來,便對夥夫說了些要求:“稍後還有勞按我說的來做。”


    夥夫雖然奇怪一個京城來的欽差為什麽要跑到營地夥房來,不過既然是張千戶讓他們幾個聽這位欽差的命令行事,他也就不問,隻管點頭應下。


    快到中午時,結束操練的士兵們忽然問道一陣十分特殊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散。


    “好香啊,這是哪裏傳來的香味?”一名士兵抹了抹嘴邊的口水,朝同袍問道。


    “我也沒聞過,好像是從夥房那邊傳來的!”同袍說著便激動地朝夥房那邊挑頭看去,“難道今日還有好東西吃?”


    “還真有可能,”另一名士兵咽了口唾沫,說,“我先前聽幾個弟兄說,今日有個欽差來營地犒勞弟兄們,說不得就是因此要加餐了。”


    士兵們聽後紛紛摩拳擦掌,期待快點開飯好見識見識是什麽美味能有如此誘人的香氣。


    不多時,午飯便已準備就緒,鳴囉後,士兵們急吼吼端著飯盆去用飯的地方排隊打飯菜。


    “謔,當真沒猜錯,真的是今日的菜香!”


    “是燔炙的香味!”


    “這也太香了,早先咱們所也不是沒自己烤過,怎麽就不是這個味兒?”


    排在隊列前麵的人已經成功打到飯菜,當即喜滋滋地端著滿滿一大碗香噴噴的美味邊走邊吃,路過還在排隊的熟人旁邊時,還挑逗地夾起一塊裹著香料的烤肉在熟人的鼻尖前轉了一圈,最後再得意地放進嘴裏。


    “真香,就沒吃過這麽香的炙肉!”


    其他人正排隊呢,聽見這話,聞著這味兒,頓時口水都快饞出來了,紛紛急忙慌地催促夥夫快些打飯。


    飯棚裏人聲鼎沸,都在討論今日的夥食究竟為何與往日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欸,弟兄們聽說了嗎?”一人一邊大口地扒拉著滋味十足的烤肉,一邊問道。


    “何事?”同桌吃飯的士兵們頭也不抬地道。


    那人八卦道:“聽說今天來營地的這位欽差,就是京城鼎鼎大名的桃花源背後那位大人。”


    “竟是桃花源那位大人,”一名士兵猛地抬起頭,隨後又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烤肉放進嘴裏細細品嚐,再不像剛才那樣狼吞虎咽,他感歎道,“我說今日這飯菜怎麽這麽好吃,沒想到是吃到了桃花源的招牌燔炙!”


    “什麽桃花源,如此有名?”同桌的士兵問道。


    “桃花源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樓!”那名士兵激動地解釋道,“不,不止京城,是咱大齊最有名的,聽說就連陛下也會派人出宮專門去買桃花源的吃食嘞。”


    “啊,那我豈不是吃上了陛下都喜歡吃的燔炙。”同桌的士兵頓時覺得碗裏的烤肉更加金貴起來。


    “那可不,”那名士兵津津樂道,“聽說桃花源還有香飄十裏的古董羹,綿軟如雲的棉花糖,備受眾多小娘子喜愛的貓爪冰,反正隻有你我想不到的,就沒有桃花源做不出來的。”他又道,“總之我聽說啊,這些美味吃食可都是那位欽差秋大人所製,所以我等今日才有這種口福!”


    張幹平日裏都在飯棚與一眾士兵同食,今日秋羲在營地,他便領著秋羲迴主帳用飯。


    他迴帳後連招唿都來不及跟秋羲打,立刻便被香噴噴的烤肉勾著吃了大半碗飯,這才道,“秋弟,這炙肉究竟用了何等香料,竟然如此美味!”


    秋羲放下手中的筷子,笑道:“一些從胡商手中換來的香料罷了,”他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瓷瓶放到張幹手邊,說,“這裏還剩下些,張兄盡管拿去。”


    張幹拿起瓷瓶揭開瓶塞在鼻前一嗅,香得他立刻把剩下的半碗飯菜一口氣全部扒拉完。


    吃飽喝足,秋羲這才狀似不經意地道:“上午我在夥房時,見夥房中備下的菜樣僅有數種,可是營地中的夥食有什麽說道?”不等張幹迴答,他又道,“往日我在縣學時,縣學的膳房便從不做蕈,因為容易出意外導致師生中毒。營地這邊有規矩的話,我改日和柳大人便按規矩來置辦菜色。”


    張幹聽秋羲把一番話說完,更是感動地無以複加,朝廷裏那些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文官有那個會如此看重他們這些兵將,更不消說還細心地考慮他們每日吃些什麽。


    他隨後又氣憤地道:“哪裏是有什麽狗屁規矩,營中拿到的軍餉從去年開始便逐月減少,今年更是已經數月未有軍餉,就夥房那幾樣菜還是營地屯田上種出的,這幾月弟兄們想開葷都得上山去打獵。”


    “怎會如此?”


    秋羲沒想到他隻是看著夥房那些夥食遠不如國子監的,心中一動,所以才有此一問,誰知竟真問出了一件大事。


    張幹憤怒想坡口大罵,卻又忍住了,最後隻道:“我去找了都指揮使數次,他說整個衛所都是如此,”


    秋羲見他心中有話卻不明言,顯然是知道點什麽,隻是不知有何顧忌。


    於是他拐了個彎,道:“怎麽灃州府的衛所都發不出軍餉,我在朝中一次也未曾聽說過此事,戶部下來地方的管糧郎中也從未提過灃州府軍餉告急之事,難道哪裏出了問題?”


    張幹聽秋羲提到管糧郎中,焦躁道:“此事幹係甚大,都指揮使說他來想辦法,秋大莫要多問,出了這營地隻當沒聽過便是。”


    他早上特地讓人打聽過,秋羲隻是個從清州府的山村中考上探花的農家子,除了被皇帝另眼看待以外沒有半點背景,這種大事將他牽扯進去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誰知秋羲卻道:“張兄不用多慮,你可知此次與我同行的柳大人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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