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曲禮身為太子大兄插旗江南的宣撫使,有督責地方軍政財政之大權,是各方人馬爭相搶奪收攏的大員,手中掌握的好東西可多了,如果能夠令此人心悅誠服忠心於自己,不啻如虎添翼。


    可誰知錢晉塘始終對柳曲禮戒心甚重,直指他是太子大兄反間的細作,但趙玧卻不這麽想。


    不說東宮如今若風雨飄搖的殘燈,稍微有點眼力勁的人都知道,蟲蝕腐朽的大廈已然將傾,東宮就要換主人了。


    越有才華手段權勢者,越無法接受失去捏在掌心中的權力。


    如同柳曲禮此人,已官拜宣撫使,一旦隨著東宮倒下就什麽都沒有了。


    自古百官最怕站錯隊伍,稍有不慎,別說官身富貴,就是連闔家性命都不保。


    趙玧苦口婆心勸過錢晉塘,分析利害,收攏柳曲禮於門下確實是利多弊少,同時也向他保證過,他雖和柳曲禮名為左右手,可自己由始至終最為信重的永遠是他錢晉塘。


    但錢晉塘也不知是犯了什麽擰,隻淡淡一笑,後來雖不阻止卻也冷目以對。


    對此,趙玧頭疼至極。


    倒是柳曲禮不愧是掌江南財政大權三年的宣撫使,氣度雍容,對上冷漠的錢晉塘,依然溫文有禮姿態泰然。


    錢晉塘突然開口,「柳大人奉與殿下的百萬兩銀,固然極有誠意,可太子於江南的布置機密,大人卻不曾吐露半句。」


    趙玧和文二爺目光警醒了起來,有一絲懷疑地望向柳曲禮。


    柳曲禮細細品著茶香,嘴角微揚,「錢公子對柳某很有意見?」


    錢晉塘尚未迴答,趙玧心下已猛然一跳,文二爺及時朗聲大笑道:「柳賢弟切莫多慮,錢公子也是為了殿下著想,這才多問了一句……不過,想來柳賢弟也沒有什麽是不可說的吧?」


    文二爺狡詐如狐,這話聽起來是做和事老,卻也直逼柳曲禮迴複問題。


    柳曲禮沉默了,氣氛刹那間陷入了僵凝緊繃。


    趙玧俊秀的臉龐臉色漸漸變了,屬於皇族的氣勢殺意流露而出,手掌握緊案椅扶手。


    宅邸內外有護衛暗兵,隻要四皇子一聲令下,柳曲禮立馬就會被衝進來的暗兵絞殺成泥!


    他趙玧是禮賢下士,也不是能被玩弄於股掌間的二楞子。


    連心愛女人都能毒殺,母親和兄長都能舍棄,為了這把龍椅他已然豁出去一切,更何況區區一個尚且不知忠誠可靠與否的江南宣撫使?


    文二爺依然微笑著,似是耐心至極地等待著下文。


    錢晉塘則是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仿佛自己不是剛剛那個拋出震撼火彈,轟得人心搖動互相生疑的兇手。


    就在情勢一觸即發的當兒,柳曲禮忽然笑了起來,緩緩起身負手在原地踱了兩步,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臉色已經隱隱鐵青的趙玧和笑容冰冷的文二爺。


    「百萬白銀是柳某的投帖,太子江南布置,柳某也略知其中二三,隻不過柳某今時今日手中掌握的自然足夠分量找一個最好的買主,待價而沽。」柳曲禮理所當然地漫聲道,「江南的機密布置,是柳某留為己用的籌碼和投名狀,四殿下該不會以為柳某是那種傾盡所有、孤注一擲的傻子吧?」


    這話不好聽,甚至隠約透著嘲諷,但趙玧卻莫名安心了下來,臉色也和緩許多。


    「柳賢弟,你難道還想——」


    「舅舅。」趙玧壓下麵露不悅的文二爺,對著柳曲禮一笑。「曲禮,我要的就是你這樣精明善機謀的人才。」


    「殿下?」文二爺急促地喚了一聲。


    「舅舅,本皇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柳曲禮眼神閃過一抹讚賞。「四殿下心胸開闊善納諍言,能容人所不能容之大量,柳某果然沒有看錯人。」


    「好!」趙玧哈哈笑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無比親近樣。「往後你就是本皇子的好兄弟了,將來若本皇子大事可成,定為曲禮算上首功,屆時以曲禮的才幹,也當得起整個江南的提督之位啊。」


    柳曲禮掩不住飛揚激動,心悅誠服地拱手行禮。「謝四殿下,微臣定當為主子肝腦塗地、固守江南!」


    最後自然是賓主盡歡一場大醉,當柳曲禮強抑醉意腳下微微虛浮的要告辭,惜才愛才的趙玧還是勸他在此別院西廂房歇下過夜,並命嬌侍美婢好生服侍。


    當那修長如竹的身影搖搖晃晃被攙扶離去之後,趙玧酒氣彌漫的雙眼驀然恢複了清明,無視已醉倒一旁的文二爺,對始終冷漠的錢晉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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