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昏暗的天空中行駛,下方就是星星點點漂浮著的燈火,俯瞰下去好似一顆顆星辰。


    又行駛了一會兒,這樣的燈火逐漸增多,上方、四周漸漸地也多了起來。


    不時有這種燈火擋在小船的路線上,小船徑直穿了過去,好似穿過一層泡影。


    “這種白燈籠,隻會落在真正屬於它的主人手裏,那時才會由虛到實,顯化出來。”


    “因為這種特殊的緣故,這種燈火,又叫做認主燈。”


    “人間的生魂落入冥土,要是能有幾盞這樣的燈,就說明陽世還有人在掛念它,多少也算個慰藉·····”


    說完這些,周迅就沉默下來。


    古月居士走出艙門,站在甲板上,伸手一招,竟然從邊上撈起一盞燈籠。


    這是一盞破舊的燈籠,不知在空中飄了多少年月,燈麵已經染成了灰白色,漏洞之處還能瞧見燈籠內一點幽幽的蒼白色小火苗。


    他有些傷感地摩挲著燈麵,久久沒有言語。


    “你還沒死,怎麽會有屬於你的燈?”


    今天穿著水藍色留仙裙的雪落頗有種神秘的氣質。


    “我不知道·······”


    古月居士有些迷惘。


    “這種事情並不尋常。”


    周迅走過來,盯著他手上的那盞燈研究了會兒,也沒發現什麽。


    “不管怎樣,燈是不會弄錯主人的。這燈看起來也飄了有年頭了,你自己想想,以前是不是死過一次。”


    古月搖頭失笑,正想說沒有,突兀地頓了頓。


    眼前閃過一些畫麵,頭痛欲裂,他倒退了幾步,呻吟著,扶住額頭,微微氣喘。


    手中抓著的燈籠不覺鬆開,掉落到甲板上。


    好在這劇痛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很快就恢複了過來。


    “……”


    “……”


    雪落驚訝出聲,原來掉落到地上的燈籠冒出一陣幽幽的火苗,蒼白色冷火舔舐著,燈籠整個燃燒起來,化作飛灰,帶起一陣陣陰風。


    火焰如同白骨一般,蒼白冷寂,沒有絲毫暖意,光是看著就覺得詭異……對於生人而言,那象征著死亡的不詳。


    目睹了這一幕的紀雪落悄悄後退著,緊緊抓住周迅的胳膊,她有點被嚇到了。


    “你死過一次,但是沒有在冥土停留……或者短暫停留,很快就還陽了,短到這盞燈都來不及找到你……”


    “你是不是屍解仙?”


    所謂屍解仙,是先秦時期的一種長生術,通常修行者自覺功行足夠之後,就會假死遁世,有火解,兵解,水解等多種屍解方式,主旨在於拋肉身,以元神駐世長生……


    屍解仙的長生術很難評價到底是否成熟,隻是當時確實興起過一時。


    當時屍解成仙者雖也出過不少厲害人物,但是絕大多數屍解仙仍是鬼類,都是些自以為功力深厚,急著成仙的……這些家夥自釀苦酒,含著淚飲下,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自稱是成仙。


    假如是屍解仙,的確也可能是短暫來到冥土,隨後立刻還陽,奪舍重生的。


    “你這種情況,倒像是自行轉世,在母胎中迷了本性,忘記了前事。”


    奪舍,就是奪取生人的軀殼,這個其實相當危險,需要雙方生辰八字和根骨性別都要合適,是一種非常邪門而且容易失敗的法術……


    借屍還魂較為容易,但是前提是在元神消散之前能恰好找到新死不久的屍體,而且還有些忌諱,八仙中鐵拐李就是典型。


    自行轉世好處是可以再活一世,缺點在於新生兒很脆弱,承載有限,不能保留下太多修為,而且還有迷失記憶的麻煩。


    經常聽聞某某閑人出生時帶有異象,滿室飄香,或者金光覆體……


    這其實就是元力外泄,不得已之下的選擇……別以為這是好事。


    “不會的……”


    “我定境之中,曾閱覽過前世記憶,我前世隻是個小道童,修為淺薄,不是屍解仙。”


    古月否決了這種可能。


    這事雖說比較怪異,可當事人都不在意,周迅也不好多問。


    周迅拉著雪落的小手,進了船艙,卻讓法舟自行行駛。


    “冥土不適合生人生活,隻好元神出竅,通過靈界進來。除非是修為高深的高功僧道,才能肉身進入。即便如此,時間久了也難免受影響,沾染上冥土的死氣。”


    “雪落,我再問一遍,你要不要喝這杯酒?”


    紀雪落糾結地絞著裙帶,低著頭不說話。


    臨行之前,周迅就問過她的意思,可是她就是不肯喝下還陽酒。


    “可不可以不喝……這酒看起來好奇怪,有毒的吧!”


    周迅手上舉著一個水晶杯,裏麵盛放著半杯綠色的苦酒,上麵滋滋地冒著泡泡,還有若隱若現的詭異歌聲……


    “這還陽酒,是陰間的特產,喝了這個,就能在冥土如同鬼魂一般生活,也不會惹來麻煩。要是不喝,你出了我這法舟,過不上半個時辰就要被死氣侵襲,化作一具紅粉骷髏了……想想看,骷髏哎!”


    其實這純粹就是恐嚇了,就算真的鬼氣侵體,最多也就是大病一場,折損壽元,待久了最多就是當場暴斃……


    “可,可是好難喝……”


    紀雪落想起不久之前的經曆,那糟糕的味道,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乖,雪落啊,隻要喝了這酒,哥哥就陪你在鬼城裏麵轉轉。你不是想要哥哥陪你玩嗎?隻要喝了這剩下的半杯,哥哥就答應你了。”


    雪落看著這酒,又看看周迅,眼睛一閉,撅起嘴唇。


    “那我要哥哥喂我,就像是,就像是上次那樣!”


    小丫頭的臉頰紅撲撲的,精致的眼睫毛震著,昂起的脖頸露在外麵,好似一隻白天鵝一般。


    接著她踮起腳尖,靠向周迅,死死地抓著他的胳膊,等著哥哥的吻。


    周迅這時才驚覺,這丫頭已經對他有些別樣的心思。


    所謂上次,還是她八歲時,生了病,不肯喝苦藥,是周迅口對口喂著她才肯喝的。


    心裏犯難,周迅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久久等不到迴應,紀雪落敏感地意識到什麽,睜開眼睛。


    原本紅潤的小臉刷地煞白,她定定地看著周迅,一雙眼睛蒙上了水霧。


    “對不起,哥哥。”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隨後,她奪過周迅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而後捂著嘴唇,背過身去,趴在床上,無聲地抽泣。


    周迅深深地歎息著,這孩子太過於依賴他了,從小就是,現在竟然明顯地對他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或許等她長大了就會漸漸明白了。


    隻是到底不忍心,看著竹床上這個藍色的身影,就禁不住想到和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心下一軟,周迅還是上前攬過少女柔軟的身子,抱著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十一歲的少女也沒什麽身材可言,周迅更是心中一片清靜,更無旁的心思,別說旖旎了,他就是純粹的兄長對妹妹的關心。


    可是少女不是這麽想的,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真實心思的少女,坐立不安,在他的懷裏也是扭來扭去,不肯讓他瞧見自己哭鼻子的樣子。


    “雪落,等會兒辦完公事,我們在冥土逛逛鬼市,聽說會有很多新奇玩意兒。”


    “好……”


    少女帶著鼻音的聲音低低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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