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怦怦然,卻也不知不覺鬆了口氣,小手下意識地撫過那微微下凹的繡枕,倏地感覺到了什麽……


    繡枕下不是簪環首飾,而是一隻粗胖的如意同心結。


    李眠胸口暖意流淌而過,眼眶發溫,小心翼翼地取過那歪歪扭扭的如意同心結。


    仿佛可以想見,那雙轄理國務、掌管生死的修長大手,是如何笨拙地纏繞絡子……散了又重打,不知經過幾迴,才能做出這隻同心結。


    她心中悲喜難解,最終也隻得一聲低低歎息。


    「娘娘,該起了。」床帳外,百茶輕聲喚醒她。


    「嗯,我起了。」她臉紅心跳地忙將如意同心結藏進袖子裏,眼兒亮晶晶。


    隻是床帳掀起,露出了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百茶,低垂目光,怯怯地不敢對上她的眼神。


    李眠一個楞怔,笑眼也有些黯淡了,終究不忍地溫聲道:「百茶姊姊可都想明白了嗎?」


    百茶顫聲開口,「是奴婢想左了,險些給娘娘惹禍,往後再不敢妄為。」


    她搖了搖頭,解釋道:「百茶姊姊,我並非擔憂你會闖禍累及於我,而是東宮眼下群狼環伺,如果咱們還不能同殿下氣力往一處兒使,各自私心為政,也隻會好心辦壞事,這個道理我也說過好幾迴,可你因著關心則亂,總將之拋諸腦後。」


    百茶至此終於聽明白了,驀地跪了下來,哽咽道:「小姐,奴婢錯了,請小姐再給奴婢一次機會,莫把奴婢送出宮——奴婢、奴婢是要永遠服侍小姐的!」


    李眠臉上笑容消失了,握緊了百茶顫抖的手。


    終究是陪伴自己多年的百茶姊姊呀,也最是明了她的人。


    「小姐……」


    「百茶姊姊。」李眠扶起她,正色看著她,柔聲道:「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想,這世上看著再穩若泰山的倚仗,再穩操勝券的局,也沒有一定萬無一失的道理,往後會發生什麽事,我們誰也不知道,可我想在我還能護得住你的時候,保你平安。」


    「小姐,我不走,百果已經離開了,小姐身邊再也沒有人服侍,我絕不走!」百茶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膝頭,淚流滿麵地求道:「小姐別趕我走,我往後真的再不敢自作主張了——」


    「這些年謝謝你了,百茶姊姊,但就隻陪我到這裏就好了,好嗎?」她低頭,撫著泣不成聲的百茶,低聲道,「……別教我擔心。」


    「小姐……」


    百福看著臉色蒼白淚流不止的百茶,遲疑地望向上首神情沉靜平淡的太子妃,欲言又止。


    百茶最後緩緩地伏下身去,重重向李眠磕首拜別,肩頭顫動……


    李眠流雲金繡大袖中的雙手交握死緊,卻藏得極好,隻讓人看見身為太子妃的端方雍容。


    待百茶近乎失魂落魄地退下後,大殿內久久岑寂無息,針落可聞。


    新提將上來服侍的宮人們垂首斂容,在這一瞬起,皆對這三年來溫順賢淑軟脾性的太子妃娘娘,不禁油然升起敬畏之心。


    雖說罰以遣送出宮是重了些,但經此一事,也不啻在東宮諸人頭上沉沉敲響了一記警鍾。


    太子妃這是在立威!並且誡示眾人,就連娘娘身邊頭一等親近人兒的百茶姑姑,因著做錯了事兒,亦是當罰則罰,必不會有半點包庇縱容。


    「百福公公,」李眠靜靜地道:「本宮備下的東西,請公公遣人也一並送去吧,百福公公……幫本宮看著點,莫教外頭的人怠慢了她。」


    「奴才領命,娘娘隻管放心。」百福咽下了歎息,恭敬道。


    「你們也都下去吧。」她不動聲色地吩咐。


    「是。」


    好半晌,李眠神情淡淡地靠在鎏金嵌玉的鸞椅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驀然,一個高大的影子籠罩住了她,她微微驚動,抬起頭來。


    趙玉清俊的臉龐低俯下來,大手左右搭住實椅扶手,直直凝視著她。「為什麽?」


    她心重重一跳,眸光低斂。「什麽為什麽?」


    「既然不舍?為何不把人留下陪你?」


    「殿下……」


    「你很久沒有喚我玉郎了。」


    李眠滯了一下,想起今晨枕下的同心結,再想起往昔此間種種,輕聲道:「玉郎。」


    下一瞬,她被緊緊攬進了他溫暖寬厚的懷抱裏。


    「眠娘,你不信我了。你不信我能護好東宮,護好你,對嗎?」


    說一千道一萬,不過就是質疑他沒有能力保住她身邊的人,所以才會借機把自幼陪伴服侍她長大的百茶送出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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