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顯示著【星期六01:03】。


    周六,半夜一點,小姨居然要加班嗎?


    他感覺到一絲不對勁,諸如此類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但目前這不是最重要的事,他暫時擱置,沒去深思。


    黎星川下樓找24小時便利店,想買瓶水。


    走出住院部大門,春夜的風裏有淡淡的花香,讓他繃緊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些,疲憊感占據高地。


    他付完礦泉水的錢,盯著聯係人列表裏的小魚頭像看了會,還是決定發消息。


    -【我外婆晚上進急診了】


    -【一路上很害怕,好在沒什麽大事】


    -【估計住兩三天就能出院了】


    【季望澄】:?


    幾乎是瞬間,對方的電話彈過來。


    黎星川的腳步頓時刹住。


    他接了:“喂?”


    “閃閃。”季望澄問,“你還好嗎?”


    不是“你外婆怎樣”。


    是“你還好嗎?”。


    毫無由來的,黎星川的喉嚨開始泛酸,連帶著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沾染了幾分無端的苦澀。


    “我……還好啊。”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嗯,挺好的。”


    “不要怕。”季望澄說。


    風又斷斷續續吹了一陣,把對方的聲音也吹得模糊。


    盡管如此,黎星川聽清了。


    劫後餘生的恐慌忽然漲潮,瞬間淹沒他的口鼻,再上漲到眼睛的位置,眼眶濕潤,泛著不太明顯的水光。


    手忙腳亂的幾個小時,他一邊安慰外婆,一邊東奔西跑,等外婆睡下,又用實際行動告訴小姨這裏一切都好,讓她不必過分惦記。


    他一直沒覺得有什麽,這就是他該做的事。


    但聽到季望澄聲音的這一刻,委屈滔天般上湧。


    連帶著唿吸,也變得斑駁而脆弱。


    “我……”黎星川開口,尾音有一絲變調,於是頓了頓,調整語氣,“我不怕。我都處理好了。”


    季望澄問:“你在哪裏呢?”


    黎星川:“六院。”


    季望澄:“嗯。肚子餓嗎?冷不冷?”


    “……不餓,不冷。”他哭笑不得,“你都不問問我外婆嗎?”


    季望澄一頓,順著他的話說:“外婆怎麽樣?”


    黎星川:“還好。”


    他們聊了十來分鍾,黎星川惦記著外婆的輸液袋,沒多久就掛掉電話,重新迴到住院部。


    他看著電梯裏的樓層顯示屏,後知後覺的感到難為情,抓緊了手裏的礦泉水瓶,發出很輕的、“刺啦”的聲音。


    剛剛打電話居然差點講哭了,真丟人。


    黎星川記得小時候也來過一次六院,手臂傷了很長一道口子,黎淑惠劃的,結果卻是季望澄發現了,把他帶去醫院。


    當時縫了好幾針,做縫合手術的時候打了局麻,等包紮完,季望澄捧著他的手臂,表情很難過,像是要哭了一樣,比他這個受傷的人還可憐,還得他哄著對方說“沒關係”、“不痛”、“過幾天就好了,沒什麽”。


    ……現在倒是越活越迴去了。


    黎星川收斂心神,走迴病房。


    十來分鍾後,護士給外婆拔了針,外婆短暫地醒了一會,和他講了幾句話。等她睡著,他又一次在折疊床上躺下。


    這床是醫院借的,又窄又硬,不是一般的膈人。


    黎星川覺得在這躺一晚得骨頭散架,他又一次下樓,準備去附近找找有沒有能睡人的折疊床。


    醫院周邊的店,一般也跟著燈火通明。


    住院部有6架電梯,白天走走停停,慢得很,這個點倒是空著,從17樓一路下行。


    他再度走出住院部大門,夜色深重,濃稠的黑暗蔓延在路燈區域外的每一處,背後的大廳散發著微弱的光。


    黎星川倏忽感到一陣不適。


    像是有人盯著自己……就在這黑夜裏。


    仿佛有一道視線,有如實質地在皮膚上逡巡,不帶惡意,卻還是讓人感到危險且不適。


    頭皮發麻。


    他很少疑神疑鬼,也不信怪力亂神,這一刻還是忍不住往身後看了一眼。


    左後方,沒人;右後方,沒人。


    正後方是住院部大廳,空蕩蕩的。


    啪嗒、啪嗒。


    正麵傳來的腳步聲,均勻有節奏。


    黎星川立刻轉迴來,有些警惕地看向前方。


    下一刻,剛凝聚起來的警戒煙消雲散。


    他驚訝地瞪大眼睛,漲了漲嘴,一時間說不出話。


    季望澄出現在他正前方,就隔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路,琥珀色的眼睛泛著淺而潤的水色,叫人聯想到夜裏反光的貓瞳。


    對方踏著黯淡的光與影,信步朝他走來。


    黎星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閃閃。”


    季望澄喊了他的名字。


    這一聲,把他驚詫與恐懼吹遠了。


    黎星川這才如夢初醒,也朝著他走去,踩到幾片吹落到地上的枝葉,發出“啪嗒”的輕細聲響。


    他越走越快,像是踩在歡快樂章上,臉上也漸漸湧現一點笑意。


    像是不同磁極之間的相互吸引,某種特殊的引力牽引著他們迅速奔向彼此,接著無比自然地張開雙臂,完成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黎星川額頭靠在季望澄的肩膀上,像是被柔軟的雲朵包裹,心情也跟著懸浮升空,整個人輕飄飄的。


    與此同時,一個問題也不受控製地浮上心頭。


    從季望澄的家到六院……起碼要四五十分鍾吧。


    ——他為什麽來的這麽快?


    第64章


    這個擁抱隻持續了十幾秒鍾,十分克製。


    黎星川還惦記著要買折疊床,和季望澄一起走向醫院門口。


    “你怎麽過來的?”他看了眼時間,“來得好快。”


    距離結束通話,隻過了10分鍾;通話時間是11分鍾,加在一起共21分鍾。


    他打開導航軟件,輸入季望澄家地址,梧桐海路57號。


    軟件告訴他,自駕需要37分鍾,這還是晚上路麵通暢無堵的情況,放在白天絕對是50分鍾朝上。


    考慮最理想的狀態,季望澄從接到電話那一瞬間就出門,自駕趕過來,也需要37分鍾,可是他提前了16分鍾到達。


    難道他一路闖紅燈超速?超速的話,也不是沒可能。


    季望澄:“……”


    季望澄謹慎地說:“……趕過來的。”


    黎星川:“噗。”


    說什麽廢話文學呢?


    他笑了一會兒,喜悅戰勝懷疑的念頭。


    醫院門口水果店都開到淩晨1點,卷得令人難以相信,一整條街的燈牌照徹黑夜。


    黎星川整個人放鬆下來,又餓又困。


    門口賣的折疊床,比醫院免費提供的強一點,雖然也很窄窄,起碼有棉墊,沒那麽硬。


    “對了,你等下迴去別超速。”黎星川提前叮囑,“別仗著晚上沒人就闖紅燈。”


    季望澄:“我不迴去。”


    黎星川驚訝:“你不迴去?”


    季望澄:“嗯。”


    黎星川轉念一想:“也行吧,我把家門鑰匙給你,你去我房間睡。”


    季望澄:“我不去。”


    黎星川:“那睡酒店啊?”


    季望澄搖頭。


    他盯著黎星川片刻,由於正對著光線,瞳孔收窄為橢圓形,仿佛下一秒就會逼成一條豎線,讓人聯想到某些蛇類的豎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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