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按岔了一個節拍。


    18歲的黎星川咬牙切齒,直接選擇退出關卡重開。


    想刷個滿分,然而這一關實在太容易失誤了。


    他轉過頭,發現邊上的季望澄雙臂交疊,以半趴的姿勢,側臉貼在手臂上,微轉過頭,直直盯著他看,像一隻把手揣起來的貓。


    黎星川:“?”


    黎星川放下手機,蠻不講理地對著他的頭發上下其手,一通唿嚕,成功把季望澄的頭發弄成了雞窩。


    他佯裝惡狠狠地問:“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卡關啊!都怪你!”


    結束麵試迴到等候室、此刻正站在門口的單白:“……”


    ——好囂張!好惡霸!


    這麽一口天外飛鍋,季望澄竟然默不作聲地接下了,略帶疑惑地答了句:“……那怪我?”


    黎星川:“不然呢?”


    季望澄:“對不起。”


    黎星川撐著腦袋:“你沒有誠意。”


    季望澄:“?”


    坐在前方的紅毛哥一臉震驚地迴頭。


    單白咳嗽幾聲,敲了敲門,出言打斷:“那個,季望澄,下一個是你,你上去吧。”


    -


    季望澄拾級而上的身影,被樓道監控忠實記錄下來。


    而線上會議的幾個人,此時的關注重心卻不在這位“天災”身上。


    他們一手一份黎星川的檔案,試圖從他十八年的人生經曆中,拆解出其超能力的成因。


    許多後天覺醒的超能力者,一般是經曆過重大事件或者變故,超能力進化方向與其內心最迫切的願望有關。


    “顯而易見,和他母親黎淑惠有關係。他的母親是‘潘多拉’受害者,十分迷信玄學……給自己親生兒子下‘以命易命’這種邪術……這女人可真是……”


    “八成是因為討厭神神叨叨的母親,於是否認一切非自然的存在。”


    “因禍得福啊。”


    “他主觀否認的,會在他麵前失效,那麽他堅定相信的是否會被加強?”


    “如果他能對上深淵,那這些人落網指日可……”


    “別出格。”老廖出言提醒,“我們和‘天災’的約定,是無條件保護黎星川,不讓他卷入危險的事。”


    “深淵的‘獅鷲’,之前不就毫無預兆地找上‘天災’了嗎?如果用一些比較隱蔽的手段,引導他們成為深淵的目標呢?”


    “在那之前,還是先探索一下他的能力條件……”


    黎夢嬌聽著幾人商議如何利用黎星川,胸口像是有火在燒,燒得她惱怒,燒得她喘不上氣。


    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們做的沒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打擊‘深淵’這個恐怖組織,是一件對全社會有利的事,大多有能力的人都願意參與到行動中。


    可是誰在乎黎星川本人怎麽想呢?


    十年前,沒有人保護身為孩子的他。


    十年後,有人看見他身上的閃光,卻用一句“因禍得福”蓋過他經曆的所有磨難。


    她霎時難過起來,喉嚨梗塞。


    如果她能再關心家人一些,而不是因為害怕產生矛盾、害怕麵對矛盾,從而一味逃避呢?


    想起這些年的過失,自責感如同漲潮的江水般上湧。


    “……容我插一句。”黎夢嬌盡可能使自己語氣鎮定客觀,“之前的‘點石成金’案是個很好的例子,認知類超能力,前提建立在認知健全的前提上。黎星川現在認為世界上沒有超能力,因此一切非自然現象無效,如果他的認知被破壞了,能力也將消失。”


    ‘點石成金’是一起發生在五年前的事情。


    那名超能力者姓馬,家境殷實,家中三代從事翡翠行業,常常會去境外賭石。


    神仙難斷寸玉,賭石是出了名的一刀窮一刀富,而那位看中的原料,每一塊都能切出水頭極佳的滿綠。


    此人聲名漸起,被稱為“賭石之神”,後來由於表現太過離譜被組織的人注意到,鑒定之後確認他擁有超能力。


    那人欣喜若狂,然而得知自己是超能力者之後,卻失去了這種‘點石成金’的能力,此後賭石表現平平,沒多久泯然眾人。


    這一例太過於典型,後果也顯而易見,會議頓時陷入沉默。


    半晌,老廖開口:“那也不錯,已經是意外收獲。我們最頭疼的問題,就是如何限製‘天災’,以及盡可能降低其磁場的影響。既想要他對付‘天災’,又想要他打擊‘深淵’,太貪心最後過猶不及,會反噬的。”


    幾人深表認同。


    “隻要他能解決‘天災’的問題,剩下的都不算什麽。”


    “組織千把號人,越來越多的精英,對付‘深淵’隻是時間問題,也不是非得用黎星川不可。”


    “先確認黎星川的能力條件。”


    “不惜一切代價,維護他的認知,保護他的安全。”


    “……往黎星川身邊安插一些人,如果他認為月亮是方的,他們就得說每個角都是直角。”


    黎夢嬌緊繃了一下午的神經,終於悄悄放鬆。


    她的目的達成了。


    如果無法阻攔黎星川和季望澄的綁定,那麽至少要確保他是作為一個重點關注對象,被鄭重對待保護。


    樓道、戶外、等候室、麵試間……屏幕上擺布著十來個監控畫麵。


    此時占據主畫麵的,是進入麵試間的季望澄。


    隔著鏡頭和網絡,他的一舉一動仍然透著不由分說的壓迫感。


    原本正在討論的幾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空氣仿佛被抽幹,無法順利泵入心肺。


    季望澄轉頭,直直看向監控。


    接著,緩慢而清晰地做了個口型,毫不客氣:“滾。”


    他的神情冷淡,高高在上的意味十分明顯。


    像是一個人看到停在腳邊的螞蟻,他隨時具備著一腳踩下來、輕鬆碾死它們的能力,隻是取決於他想不想那麽做。


    下一秒。


    “呲呲——呲——”


    主屏幕變為雪花屏,信號漸弱,瞬息間,被徹底切斷,所有人耳邊仿佛能聽見電流劈裏啪啦炸開的細微聲響。


    剩下的十餘個監控分屏,也跟著斷開鏈接,紛紛墜入黑暗。


    接著,整個畫麵都被大大小小的“error!”提示占據。


    幾人看著彼此,沉默彌漫開來。


    鴉雀無聲。


    半晌,才有人苦笑道:“……這是,警告我們呢。”


    黎夢嬌嘴唇微張,沒接話。


    她竟然,感到一絲慶幸。


    季望澄是個絕對的不安定因素,目空一切,危險至極。


    ……但他是唯一一個隻為黎星川考慮的人。


    -


    最後一名麵試者是季望澄。


    在對方進門之前,劉熙早早進入了戒備狀態。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不準備使用讀心能力。


    三年前,她是真的差點死了,為了讀一兩句價值不大的心裏話賠上一條命,不值當。


    反正在場的讀心能力者就她一個,報告文件想怎麽寫就怎麽寫,沒人能驗證她有沒有說謊,有過上次的經驗,她甚至已經想好怎麽編了,編一通不明所以的“閃閃”文學就行。


    季望澄走進麵試間。


    他的長相同樣無可挑剔,但劉熙聽到腳步聲的一瞬間就低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聽足音,季望澄似乎停下了,沒有拉開椅子的動作,應該是站在原地。


    一秒後,劉熙大腦一片空白。


    慍怒的聲音,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炸開。


    【滾!】


    【不準動閃閃!】


    鐵鏽味漫上喉嚨,她無法控製自己,哇的吐出一口血!


    另外兩位麵試官是從其他單位借調過來的普通人,見狀傻了眼。


    “怎麽迴事啊……”


    搭檔俞徹眼疾手快,架起劉熙:“不好意思,劉老師身體不太舒服,我扶她去休息下。”


    -


    季望澄很快迴來了。


    黎星川打遊戲的時候,往往意識不到時間流逝,饒是如此依然有點奇怪:“嗯?這麽快就完了嗎?”


    季望澄:“走吧。”


    麵試官劉熙吐血了,雖然還有神智,一邊吐血一邊說“沒關係……我還能麵……”,但把另兩位嚇得半死,連聲勸她好好修養下次再說,便沒有繼續下去。


    他隱約知道是怎麽迴事,但他相當很克製了,仁至義盡。


    黎星川把手機往兜裏一揣,跟他一起出門,剛走出去幾步,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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