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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點的車,到容城已經三點多了。


    外婆很喜歡季望澄,照她的話講,在她審美裏“小季是後生裏最俊的那個”,開門見到他,自然是滿臉堆笑,喜上眉梢,連嘴巴都要合不攏了。


    季望澄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外婆,得到一句嗔怪的:“哎呦,來吃飯怎麽還帶東西的啦!你還是小孩子!”


    黎星川嘴角抽了抽,沒忍心告訴她“小季原來還說要買個房子做禮物”;


    不過他覺得季望澄在開玩笑,畢竟對方總一本正經講這種離譜的話,等看到他震驚的反應,再光速改口。


    天生的冷臉配上冷笑話,也算是一種特殊的幽默吧。


    黎夢嬌是個作息離譜的,大概是昨夜工作太晚,睡到現在才醒,迷迷瞪瞪地趿拉著拖鞋從房間裏走出來:“撒寧啊(誰啊)……是閃閃迴來了伐……”


    她對上季望澄的視線,神情一瞬間變得極其複雜。


    尷尬、戒備、幾不可察的恐懼。


    “閃閃!”她馬上變了張臉,自然地訓斥道,“你帶朋友迴家,怎麽也不跟我講一聲啦!我睡衣都沒有換!”


    黎星川反駁:“我跟外婆講過了!”


    黎夢嬌:“那你就是沒跟我講,怎麽還好意思狡辯!”——說完迴去換衣服。


    等她整理好外形,化上淡妝,又成了一副無懈可擊的社畜樣子,友善而周到地照顧季望澄。


    而外婆,負責“查戶口”。


    外婆:“小季,談女朋友了伐?”


    季望澄乖乖迴答:“沒有。”


    外婆:“有沒有小姑娘喜歡你的?”


    季望澄:“沒有。”


    外婆:“哎喲,你真是謙虛的,不像我們閃閃,天天就知道吹牛。他在學校裏沒有欺負你吧?”


    季望澄又隻能說:“……沒有。”


    接著,將求助的視線投向黎星川。


    黎星川看得想笑。


    季望澄平時在學校裏的樣子,是平等地無視並看不起所有人,現在麵對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反倒手足無措起來。像是懷裏捧著某種易碎的瓷器,生怕磕了碰了惹主人生氣,怎麽做都不是,進退兩難。


    “外婆,我才是你孫子。”欣賞了片刻對方的窘迫,黎星川大發善心開口解圍,“你怎麽都不問問我怎麽樣啊?”


    外婆:“你拉倒吧,你要是有喜歡的人,肯定憋不住到處炫耀。”


    黎星川:“瞎講八講。”


    外婆:“你高中的時候,跟小季打一次電話,就要跟我講一次他最近在幹嘛。以後談了朋友,還得了伐?”


    黎星川咋舌:“能一樣嗎?”


    黎夢嬌捧著盤水果出來,聽到祖孫兩人的對話,腳步頓了一秒。


    她低著頭,把果盤放到茶幾上,正對著季望澄。


    由於來了客人,年夜飯比往年要豐盛一些,多了三四道菜。


    黎星川開心不起來,甚至有些愁眉苦臉,這說明又要多吃幾天的剩飯,再好吃的飯菜,連吃三頓都不會喜歡了。


    吃完一頓合著春晚的年夜飯,就是喜聞樂見的收紅包時間。


    小姨和外婆都準備了很厚的一個,黎星川一邊嘴上說著“我是大人了不要不要”,一邊暗藏欣喜地收下,那被囤貨傷害的心靈得到短暫的治愈。


    迴屋之前,黎星川突然想到什麽:“對了,客房收拾了嗎?”


    外婆:“收拾好了,不過你講的太晚了,被單還沒幹,今天你和小季擠一擠吧。”


    季望澄家主臥大床有兩米多寬,於兩個大男生來說都是足夠的,他的就要窄許多。


    這叫黎星川有些猶豫,試探道:“你過來看看,我床不大,可能有點擠,你睡的習慣嗎?”


    季望澄走到房門口,瞥一眼,還沒站定就迅速點頭,像是等這句話很久了。


    黎星川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開燈,把外婆和小姨給的壓歲錢都丟到床頭櫃裏,正想招唿季望澄出去放鞭炮,轉頭一晃神,卻看到季望澄從兜裏掏出了一塊大紅色的磚頭。


    黎星川:“???”


    ——他要幹什麽?


    仔細一看,原來那不是磚頭,而是一封紅包,因為塞得太滿,讓它看起來像一塊威武雄壯的板磚。


    季望澄把“紅包磚”遞過去:“閃閃,壓歲錢。”


    黎星川心情非但沒平靜,反倒更加驚悚了:“……啊?你為什麽要給我壓歲錢?”


    他以為對方又在開一些“小季式玩笑”,以為裏麵裝的是那種玩具似的兒童銀行紙幣,或者真封了一塊磚。


    結果拆開一倒,紅彤彤的百元大鈔爭相湧出來,流淌著地鋪在被子上。


    黎星川徹底呆住:“…………”


    “不是,你就算要給,一百塊意思一下就好了吧……”


    他深唿吸幾迴,緩上好半天,才慢慢地組織起措辭,“這,這也太多了……幾萬啊這得是……”


    接著意識到最本源的問題,“不對,你是以什麽立場給我零花錢?”


    季望澄想到單白的描述。


    “家人之間互相給”、“也可以給重要的人”、“數額盡可能大,因為這是心意……但也不要過多”。


    是重要的人。


    也可以是“家人”。


    而以“家人”的立場,似乎更加有理有據一點。他知道,“家人”是雙人關係的最高形容詞。


    季望澄想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不知道會不會被否定,底氣稍顯不足,答道:“家人。”


    黎星川持續性傻眼。


    ——不是吧?不會吧?


    小季以“家人”身份給他發紅包……


    他把那一疊鈔票收起來,艱難地塞迴去,欲言又止,最後恍惚地說:“……你就那麽想當我爸爸?”


    至於嗎?父子局不都是認著玩?他怎麽爹得那麽認真?


    季望澄:“…………”


    在對方迴應之前,門鈴先響起。


    催命似的,急促得很。


    “叮咚—!叮咚—叮咚——!”


    黎星川的房間離門最近,自然地喊了聲“來啦!”,三兩步走到門邊。


    心裏是有點納悶的,誰會在這個點上門呢?總不可能是快遞吧?


    今天大年夜,不陪家人嗎?


    開門的瞬間,他便知道答案了。


    許久不見的女人,衝他露出一個笑容,態度傲慢:“我迴來了。”


    ……是他的母親,黎淑惠。


    -


    黎淑惠進門之後,溫馨與祥和退潮一般自室內散去,氣氛迅速降到冰點。


    這個家裏,沒有任何人想看到她。


    外婆對唯一的女兒失落透頂,又不忍說重話,撂下一句“我去洗碗”,便匆匆地躲進廚房。


    而黎夢嬌身份更為尷尬,她是外婆從旁支過繼來的孩子,卻比真正的女兒更像這個家庭的一員,開口更需斟酌。


    黎星川迴房間,對季望澄笑了笑:“我媽來了,你先在我屋玩吧,遊戲卡帶在書桌第二個格子,我馬上迴來。”


    對方盯著他,目光的穿透力極強,似乎能射穿他的微笑假麵,直擊那紛亂而憂懼的內心。


    黎星川艱難維持著表情,接著,輕輕帶上門,直視母親——這更像是個保護的動作。


    黎淑惠自如地往沙發上一躺,視線緩緩在他們之間移動,挑眉下令:“沒人給我倒杯水嗎?”


    黎星川光是看到她就難受,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看向別處。


    黎淑惠譏笑一聲:“怎麽了啊?這麽久沒見對你媽就這態度?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啊。”


    “來,路上辛苦了,喝點菊花茶。”


    黎夢嬌給她倒好茶,打圓場道,“閃閃也是下午剛迴來的,趕路累了,沒什麽精神。”


    聞言,黎淑惠轉過來盯著她,等她倒完,伸手捏住杯子,把茶往地上一潑。


    茶湯濺射到雪白地板上,莫名觸目驚心。


    她的語氣輕慢至極,自上而下的態度:“我不想喝這個。”


    作者有話說:


    小季:我想當你的家…


    閃閃(確信):他想當我爹


    小季:……


    閃媽是壞女人,但是每次打敗她,閃閃的“真的嗎我不信”都會進一步進化。她會下線的(。


    第21章


    黎淑惠一直厭惡黎夢嬌,每次見麵必劍拔弩張。


    在她看來,這個死了爹娘的喪門星是想把她的父母搶走,盡管她並不稀罕這倆人的親情,但也決不能便宜外來貨黎夢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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