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黎淑惠懷疑丈夫有了婚外情,找到一位“大師”。


    “大師”說,他們的緣分已經盡了。


    又說,你兒子的八字會克父母,恐怕以後有災必重,且此子學習差勁,性格頑劣,日後難成大器。不如這樣,你交一筆學費,跟我學習玄學。


    黎淑惠是個從來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的人,聽對方這麽說,她逐漸認定是黎星川害了她。


    她用玄之又玄的風水命理判自己兒子死刑。


    很難想象她能多麽歇斯底裏,一切都能成為她施展暴力手段的武器——雜誌、皮帶、一捆網線。


    電視遙控器沒有放迴到茶幾上,都會得到她的一頓毒打,拽著頭發從客廳打到臥室,口中咒罵不斷,什麽時候收手並不取決於兒子認錯多少次,而是她什麽時候出完氣。


    黎星川哭到鄰居聽不下去,替他委婉說情,這又會使她怒火中燒,招致更猛烈的報複。


    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肉,袖子一摞,都是心驚膽戰的痕跡。


    有一次,黎淑惠拿熱水潑傷了他的手臂,起了一大片水泡,那塊燙傷處,像一張腐爛的樹皮。


    也正是那一次,外婆意識到女兒有多麽過分,把黎星川徹底從她身邊帶走,日子終於好過起來。


    正處於長身體的年紀,傷口恢複得很快,等到上初中的時候,燙傷疤痕也變得很淺了,乍一眼看,不再那麽突兀,過兩年就會恢複到看不出來的程度。但難以愈合的傷口,往往不在身上。


    小升初,同學們都在各個初中之間奔波報名,他沒有;戶口劃片錄取,隨隨便便上了個離家近的中學。


    黎星川從來沒想過好好學習,直到初二,偶然發現那150分的差距。


    如此遠的距離,他看見的第一反應不是自卑,而是“如果再努力一點,好像也有機會碰到”。


    黎淑惠從前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你這樣的人必然一事無成——魔咒一般的語言,像是橫亙在他與對岸之間的深海;當150的分差與“首都高中”、“季望澄”劃上等號,海麵上突然出現了一艘船,這艘船破破爛爛的,但未嚐不能一試。


    他親手打碎了魔咒。


    也自此對一切沾上“玄”字的東西,深惡痛絕。


    -


    十月底,期中考試到來。


    再優秀的大學也有臨時抱佛腳文化,圖書館人數比平時多了不少。


    黎星川一直以為大家去圖書館是為了準備得再充分一些,爭取考個高分。


    直到他發現單白是真的及格困難戶。


    單白:“救命,這題怎麽寫?”


    黎星川:“代公式啊。”


    單白茫然:“哪個公式啊?”


    黎星川幫他翻到那一頁,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其實用洛必達法則也能做。”


    單白震驚:“洛必達法則又是什麽時候學的?”


    黎星川比他更震驚:“啊?高中啊?”


    單白:“。”


    單白心虛:“我開玩笑呢,哈哈,我當然記得。”


    黎星川總覺得他這茫然反應做不得假。


    單白不好意思繼續問,生怕自己露餡,獨自抱著天書一般的綠皮《高等數學》鑽研,鑽研了半個小時絕望地發現這知識壓根不進腦子。


    這也不能怪他,他開學本來應該上高一的,被李玄知提溜來上大一,實在太欺負人了。


    不過,單白態度還不錯,認認真真啃起書來。


    晚上,李玄知迴到宿舍,一言難盡地看著趴在書上睡覺的單白。


    口水把草稿紙上的水筆墨都染開了。


    李玄知:“……”


    -


    有研究生幫忙改卷子,期中考試出分很快,考完的第三天,校園網就能查分了。


    黎星川考得挺高,他好好準備了,也是他應得的。


    他查完分,十分淡定地關掉界麵,準備去文藝部開例會。校園十佳歌手大賽,就在下周,本周正式進入加班加點籌備的階段。


    換鞋的時候,他聽到一聲怪叫。


    “嗚——唿——!!”單白狂歡,“65!噫!好!我過了!”


    單白激動極了,像隻猴似的滿宿舍跑酷,李玄知和季望澄都沒搭理他。


    他非得找點存在感,一個箭步衝過去,勾住黎星川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得意洋洋地說:“哎,我過了,你多少分啊?”


    黎星川:“九十四。”


    單白:“……”


    單白笑容消失,把胳膊收迴來了。


    黎星川注意到他虎口處有一塊紅痕,剛結痂,問:“你磕到手了?”


    單白的表情由僵硬轉為驚訝:“啊?……你能看見?”


    黎星川:“……”


    黎星川都不知道他這問的是什麽話,很無語地反問:“您看我像盲人嗎?”


    說完,對著穿衣鏡整理了下頭發,出發去文藝部例會。


    留單白杵在原地,一臉欲言又止。


    他迴頭看了眼李玄知,又注意到坐在桌前的季望澄,選擇拿出手機發消息。


    【單白】:我的障眼法對他也沒用


    【單白】:我明明遮住了


    那塊虎口的小傷口,是他學習高數的時候太煩躁自己咬出來的,嫌丟人,悄悄遮了起來。


    【李玄知】:我聽到了


    【單白】:你說,黎星川的能力,會不會是免疫所有超能力?


    【李玄知】:不排除這種可能


    【單白】:那,能不能用他來對付‘深淵’?我們的心頭大患也消了


    【李玄知】:你不用考慮這種事


    單白很不滿意。


    他覺得自己承擔了很重要的責任,也一直非常努力,而李玄知總用這種糊弄小屁孩的語氣敷衍他。他立刻開始編輯控訴小作文:【你別小看我,我和你的身份是平等的,而且……】


    【李玄知】:先把高數學明白吧


    【李玄知】:你隻考了13分,答題卷往地上一扔踩一腳,掃出來的分數都比你做了一小時要考得高


    【李玄知】:65是我讓教務處改的


    單白:“…………”


    啊?啊??啊??!


    -


    十佳歌手如期舉行。


    黎星川參加比賽次數不算多,經驗不夠豐富,但心態好,初賽和複賽都穩定發揮,順利地擠進了決賽。


    他上報的決賽曲目是《愛要坦蕩蕩》。


    部長杭芸不太支持:“決賽唱這種難度低的歌,在評委那裏拿不到高分。”


    黎星川:“我知道,不過我想唱這首。”


    杭芸盯著他半晌,忽然扯開一個微妙的笑:“這麽堅持……是為了唱給誰聽嗎?”


    黎星川“哎呦”一聲:“又開始了是吧?放過我吧。”


    杭芸:“行,不逗你了。那就選這首吧,反正參加比賽圖個開心。”


    校園十佳自然不用搶票,線下或者線上索票即可,也沒有嚴格的位置排序,持票進場隨便坐。第一排是評委,第二三排是選手以及選手親友區,這也是默認的。


    黎星川把親友票給了季望澄。


    “周五有空的吧?”他問了句,但其實沒有半點詢問的意思,“有事就請假,來聽我唱歌。”


    季望澄自然是頷首:“有空。”


    黎星川滿意點頭,哼了一首魔改的《他來聽我的演唱會》。


    他對這件事確實有點執念。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在文藝匯演得到一個獨唱表演的名額,提前一個多月邀請季望澄,季望澄答應了下來。


    選曲是他們一起決定的,《愛要坦蕩蕩》。


    而不巧的是,那陣子發生了許多事,對於他們雙方都是。


    短短的一個月中,黎星川的父母正式離婚、外公去世;而季望澄,聽說是出了車禍,不知道具體情況。


    小孩子沒有手機,他隻有季望澄家裏的電話號碼,每次打電話過去,都會聽到他家的保姆阿姨說:“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季望澄身體還沒恢複好,不能來見你。等他好一點了,再來找他玩吧。”


    文藝匯演那天,他唱了約定好的歌曲,季望澄沒來。


    等再次見到他,已經又過了一個多月。


    季望澄的身體似乎好了,與以前沒什麽兩樣,依舊喊他閃閃,陪他看時下熱播的動畫片。


    但哪裏又變得不一樣,他會說一些奇怪的話,做出不合常理的事。


    重新見麵那天,他們一起在季望澄家頂層的露天陽台玩跳棋。玩累了,黎星川靠著陽台吹風,熱可可杯放在手邊,季望澄在他身後。


    一道黑影自季望澄的腳下蔓延而出,沿著地板一路匍匐前行,在碰到黎星川時,突然顏色變淺,溶解消失。


    它在原地停上片刻,又去推黎星川手邊的杯子。


    而黎星川正極目遠眺,完全沒注意到來自腳底的異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竹馬才是人形天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初並收藏我竹馬才是人形天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