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川沉思片刻,問:“你到底喜歡我對你強硬,還是對你撒嬌?”


    我臉一燙,“這個問題不是前陣子討論會上剛說過嗎!”


    “你沒迴答我,”宋西川眨眨眼,無辜地很,“當時你的臉比現在還紅,什麽話都不肯說,我想接著問,你就堵住我的嘴,親得”


    如膠似漆,難舍難分!


    我都知道宋西川接下來要說什麽狗話,周邊坐著好些人,他不在意臉麵我還在意!


    我騰得從座位上站起,俯身就死死捂上宋西川的嘴,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秒他笑意更甚,完全沒有被打斷的不悅。


    “別說了,”我急忙辯解,“我都喜歡。”


    宋西川冷冽的眼眸此時柔情得很,與他麵容整體的氣質變得格格不入,我感覺到掌心一觸溫熱與潮濕,一哆嗦,馬上撤離他唇邊。


    “哦,”宋西川若有所思,順應我的要求小聲說,可話語的內容卻露骨得要命,“那下次是,我在上麵,還是你在上麵?”


    我瞪他一眼,氣道:“這有什麽區別嗎?......反正結果都一樣。”


    我和宋西川在這頭蜜裏調油,倒差點忘了看看林召和丁舒雲那邊的動靜。


    “所以說,切好了嗎?”我遞給宋西川一個眼神。


    宋西川麵前的牛排是我點的,結果一被端上就被他取過去,硬是要幫我切好了再給我,還說什麽“我都習慣照顧你了”,我沒辦法,隻得把這活給他做。


    我目睹他慢條斯理切分完最後一塊。


    宋西川抬眼說“好了”,再將盤碟推到我麵前,牛排還在冒著熱氣,澆上的黑胡椒醬汁淩亂覆蓋其上,切割的大小也合適。


    於是我直接舍棄了刀,拿著叉便能吃得愉快。


    進餐間,我不止一次往林召那邊看,不知怎麽,我總覺得心突突跳,可能丁舒雲和他之間的矛盾遠不止我能看到的那般。


    因為他們現在的氛圍,真的很奇怪。


    一個滔滔不絕,一個一言不發,桌上也沒有任何餐品。丁舒雲一直沉著臉,不像平時的她,也許真因為我們這樣“欺騙”的行為而生氣了。


    也是,換作誰不會生氣。


    要是我......


    我轉眼看向宋西川。


    被這樣騙出來,坐在這種氛圍的餐廳,對麵坐著六年沒見的宋西川,句句和我說要複合,我當場直接掀桌走了都有可能。


    按丁舒雲的性子,怎麽可能生氣而不外露?就像現在在刻意忍耐什麽。


    我想了一會兒,腦袋空空,想不出原因,這到底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的話起不了參考作用。


    悶頭吃完大半盤牛排,宋西川突然叫我名字,我抬頭,聽他和我說:“你覺不覺得,丁舒雲看著有點像......”


    宋西川點到為止,但我完全明白了他想說什麽,我沒敢說的猜測也成為他的猜測。


    我頓覺手心拔涼,從頭頂涼到腳底,視線重新落到丁舒雲身上。


    這個角度能完整看到她先前被地形遮掩的平底鞋,再往上,看到她額側散落的發絲,突然隨風而動,不對,是她猛然間抬起頭,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都能看到她眼中的憤怒。


    餐廳中悠揚的樂曲卻陡然拉扯出一段尖銳的、椅腳與地板摩擦發出的聲音。


    丁舒雲站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抽出桌麵餐盤壓著的三角巾,揉作一團,狠狠砸在林召頭上。


    “我去看看。”


    給宋西川留下這句話,我起身飛快往他們那邊走去,很明顯,餐廳的氣氛起不到緩和丁舒雲情緒的作用,她好像已經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了。


    距離越來越近,原本聽不清的話語也越發清晰,傳入我耳中。


    丁舒雲還在憋著勁,沒有把聲音放得很大,但也足以聽出她心裏的不平和憤怒了。


    林召皺眉一句平白的:“舒雲......”


    簡直就成了對方情緒的導火索。


    丁舒雲直直地站著,朝林召說:“我是在生你的氣!是真的想和你分手!”


    “你知不知道當時說那話有多傷我的心!?你什麽都不懂,大男子主義,我老早就看出來了!可是有時候你不能這麽自私。”


    丁舒雲停頓住,偏開頭,這空白的間隔裏林召啞口無言,呆若木雞。


    “我......”


    “隻是當時覺得,你人挺好的,我也挺喜歡的,相處相處試試看看會不會好起來,結果你確實在改,你在聽我的意見,但你捫心自問,在這件事上是不是對不起我!?”


    “我是要和你分手!我說了我也這樣做了,”丁舒雲眼裏噙著淚,“我在醫院的時候就想把他打了,一了百了!但是沒下得去手,現在都這樣了?我又想,我難道真的要讓他沒有爸爸嗎?”


    林召忙道:“舒雲,你聽我說”


    “其實可以沒有的,”她伸手狠狠抹去眼淚,“你知道我是在倔,但憑什麽我低頭?”


    丁舒雲的話似連珠炮彈,炸得林召不知所措,實際上林召在今晚第一眼見到丁舒雲時,就已經邁入腦袋空白的境地。


    丁舒雲沒留給林召反應的時間,她抓起椅上的單肩包,大步往門口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抬頭看到了我,她與我對視,很明顯愣怔一下。


    她紅著眼眶,轉身重新走向林召,和他說:“如果你沒想好,就不要來找我,也不要讓別人來找我。”


    林召原本五指插入自己發間,埋首狀似痛苦,聞言抬頭,恍惚地看了一眼丁舒雲,又看了一眼我,那眼裏可能有抱歉,但更多的是麻木。


    丁舒雲這迴走得更加匆忙,過台階時踉蹌了一下,我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一頓,抬眼。


    我從臨近的桌邊隨手抽了一張紙,塞進她手中,她很快把紙揉成一團,糾結一番後,和我說:“我沒關係,何知。”


    “我和他遲早都得見一麵,吵上一架,不然我永遠消不下氣,”丁舒雲頓了頓,她也許從林召口中知道了什麽,向我糾正道,“其實我們沒有很合得來。”


    說完這話後,她頭也不迴地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幾秒,見宋西川還穩穩坐在原地咀嚼牛排,對這頭的鬧劇絲毫不感興趣。


    反觀林召,雙手指尖插入發縫,看不見臉,讓人感覺苦惱得要命。


    我走到林召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知。”


    他抬頭看我,眼眶竟也和丁舒雲一般紅了,嘴裏前後不著調地嘟嚷些亂七八糟的話,嗓音變得有些扭曲又尖銳。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之前知道舒雲的身體問題,她很難懷孕,第一胎如果打掉,以後就大概率懷不上了......我上次、我也不知道我怎麽著了,我不應該不小心,我也不該對她說那些話!”


    “我傻逼,我他媽混蛋白癡聽不懂她話裏的話!搞得拖了這麽久,我也沒想明白她到底為什麽生我氣,說了那麽久也沒說到點上......媽的,煩死了。都怪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也不是,提建議也不是,隻能又拍了拍他。


    林召倒抽一口涼氣,一句話說得有三個字破了音:“何知,你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


    “林召,過去的事情沒辦法改變,”我看著他的頭頂,“如果你想彌補,你得盡力去做。”


    林召沉默著,一言不發。


    我沒耐心陪他幹耗,況且這時,他也許更需要一個人待著好好想想。


    “我飯還沒吃完,先走了。”


    迴到座位,宋西川收迴他望向窗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好像在等我開口。


    但我真沒什麽好說的,我們明明都已經猜到了:“丁舒雲是懷孕了。”


    從林召三言兩語中,我能推測出一些他們吵成這樣的理由。無非就是林召不小心讓丁舒雲懷孕了,而在林召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丁舒雲左右暗暗敲打他,可他心直口快,可能直接說了些傷人的話。


    林召很久前就和我講過,他還是個有事業心的,而丁舒雲也是,所以他們不會打算這麽早要孩子,更何況他們也沒結婚,這種事怎麽著也得等結婚幾年後再說吧。


    我當時問他,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他說他之前求過,可能時機不太對,丁舒雲拒絕了。所以他歇下來,決定過一兩年再說。


    結果現在一不小心,搞出這麽個幺蛾子。


    但我的推測也僅僅隻能作為推測,沒有事實依據,就算有,我也不太想把這事作為談資和宋西川分享,又不是快樂的消息,沒必要往外說。


    宋西川默契地沒問,他也許是真不關心旁人糟七糟八的事情。


    我的情緒受到丁舒雲和林召的影響,沒了原先約會的高漲,而我沉思的狀態估計也影響到宋西川。


    我們相對無言,吃完飯後宋西川去結了單,沒麻煩陷入混亂和自責的林召。


    那晚車子發動,宋西川在夜色中突然問我:“你覺得一段感情走到盡頭,會完全隻因為一個人嗎?”


    “不會啊。”我幾乎是下意識就迴答了,迴答完後對上他直視我的眸子,心裏漏了一拍。


    “其實,分手那天”


    宋西川賣著關子,我剛想說“說好我們不提過去那些事”,可他沒給我機會。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加掩飾地說:“我幻想過很多種和你分手的場景,但沒想到真實的那天會是那樣。”


    這句話我在夢中也聽過,簡直一字不差。


    而我這次,終於聽清他在夢中未盡的話:“你覺得我看上去很堅決,但我的內心是搖晃的,不安的。我想過,要是你當時多問我一句‘為什麽’,或者和我說‘不想分手’,我也許就走不了了。”


    我覺得好笑:“你是在責怪我沒有挽留你?”


    宋西川默了,緩緩說:“我想你挽留我。”


    許是他說這話時,神情太過寂寥太過可憐,令人憐惜,我心一軟,開始跟他一塊難受起來。


    可到最後,我發現自己隻能說:“我也沒有不想挽留你。”


    如果你當時能朝我笑一笑,我一定死扯著你的袖子都不放你走。


    但這也不對,那種情況下,我怎麽能要求一個人挑起笑容。


    “沒關係,”宋西川似是寬宏大量地說,“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我不會給你機會挽留我。”


    我啞然,盯著他的側臉,沒說話。


    “但何知,”他接著說,目視前方,好像給我上了一課,“有時候光憑自己的眼睛,光靠自己的想法,是沒辦法對每一件事都客觀對待的。”


    第44章 無數個瞬間


    我當然知道沒辦法做到每件事都客觀對待。


    人本身就是主觀且自私,各種行為都被染上屬於自己的色彩,透過別人的眼睛去看,必然會產生色差,透過自己的眼睛去看,有可能根本看不到顏色。


    沒辦法避免,除非我將自己的雙目挖出,鑲嵌到靈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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