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玖聽著他的講述,垂著眼哂笑了聲。


    原來是這樣。


    所以那些人才能確定她的方位,知曉玖月教的方向。


    然後才能在她最抽不開身的時候找上門來,對她進行圍剿。


    這手段真當是……好算計,好狠絕。


    如此一來,雒南子當年……說不定並沒有背叛她?


    可要是當年的事與雒南子沒有幹係,那麽那些人手上的殺陣,又是從何而來?


    想到臨死之前那遍地的屍骨和滔天的火海,蓮玖心下就是一陣抽痛。


    她微微晃神,耳邊仿若又迴響起了當年那片刻都未曾停歇的哀嚎與慘叫聲。


    火麒麟一族拚死留下來傳與後代的火種,沒想到竟是被這群人拿去做了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上古神獸的傳承多半會融於血脈之中,但它的後代能否覺醒血脈之力和神獸的強弱有關。


    越強大的神獸族群越難覺醒,比如火麒麟一族,身為麒麟一族最為暴戾強勢的存在,族中覺醒的火麒麟卻寥寥無幾。


    可靈獸裏的弱肉強食比人類還要來得殘酷,為了給後代留下一條生路,也為了讓族群有所依托,各神獸族群苦思冥想,用了無數手段想給後世同族多留一條生路。


    火麒麟一族所想的辦法,就是在本族的麒麟即將隕落時,將其全身的靈力與血肉融匯在一塊,化作不滅的火種。


    趴在蓮玖肩上的火麟垂著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蓮玖身上的弟子服出起了神。


    當年火麒麟一族內亂,他身為族長之子被護著逃難,在奄奄一息的時候,是雒南子將它撿了迴去。


    等它再醒過來的時候,它已經被雒南子帶到了一間竹舍裏,一個麵容清冷的女子正低著頭,細心地為它上著藥。


    在女子的身後,年幼的蓮玖正探著腦袋,好奇地盯著它瞧。


    雒南子則是站在蓮玖身後,溫和的目光從未從蓮玖身上挪開。


    在桃林的那段日子,是蓮玖最溫暖的迴憶,也未嚐不是它最快活的日子。


    “阿玖姐……這些年,你還好嗎?”呂枝清自覺無顏麵對蓮玖,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她。


    蓮玖忽地輕笑了聲,再抬眼時,眸底黑沉沉的,看不出什麽情緒來:“你覺得呢?”


    呂枝清一怔,不自覺朝蓮玖望去,卻在對上蓮玖那雙平靜的眸子時,情緒有那麽一刻潰不成軍。


    蓮玖摸爬滾打修煉至半神,這一路走來並不輕巧。


    從桃林出來後,她輾轉各大門派之中,鉚足了勁使勁兒偷師,好幾次都遊走在死亡的邊緣。


    好不容易修為提升到令人望而卻步的境界,好不容易看到了複活她最重要的兩個人的希望,一切卻又如夢幻泡影,轉瞬消逝。


    換做是任何一個人,怕是都得氣得嘔血,難以甘心。


    蓮玖唇角弧度深了深,卻平白讓人覺著後脊發涼。


    她盯著呂枝清,緩緩開口:“別問這些廢話,繼續說。”


    明明已經是魂體狀態,呂枝清卻是覺著渾身上下被一股寒意裹挾著。


    被蓮玖看穿了的那種羞恥感在刹那間湧上,他身形抖了抖,伸手捂住了臉。


    蓮玖麵上神情絲毫沒有變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他崩潰。


    呂枝清方才沒有說實話。


    或者說,沒有全部將事情講出來。


    先前在大殿上的時候,大長老可是說了,當年劃分九重天,天衍宗赫然在內。


    隻是天衍宗老祖不願離開,又受困於試煉塔,事情便耽擱了下來。


    劃分九重天的,可是那些“名門正派”。


    若真事實如同呂枝清所言這麽簡單,他不該會在這些“名門正派”的邀請名單裏。


    呂枝清閉上了眼,麵前仿若又出現了那些村民們一張張包含著怒意的麵容,“當年他們搜魂,除了得知你我相識外,還是猜不到你會去哪。”


    “我求著他們將村民們救下,願意替他們打探你的下落。”


    “他們好奇我被搜魂後竟沒有淪為廢人,又念及我與你相識,想利用我找到你,這才收手救人。”


    但是後來他才知道,那些無辜的村民還是死了。


    那群人帶著他一路問過去,他時刻都被人守著,想要做點手腳引開他們都沒能成功。


    他隻能盡力拖延著時間,盡最大可能耽擱路程。


    可再怎麽拖延,他們還是找到了玖月教大門口。


    在蹲守了一天一夜後,這群人放出了信號,傳信迴了宗門。


    各大宗門的長老精銳們齊齊出動,一窩蜂地朝著玖月教而來。


    而他自覺愧對蓮玖,那天並沒有跟他們一同上山。


    他始終記得,那天紅雲漫天,毀天滅地的火光直衝天際。


    環顧四周,幾乎都是被火焰吞噬的熱浪。


    他不知道玖月教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如何。


    隻知道那天雒南子神色驚慌,從天際的另一頭破空而來,直奔玖月教的方向。


    再之後,便是靈力暴動,玖月教的方向開出了一朵盛世火蓮,天都被蓮玖給捅了個窟窿出來。


    那時他站在火海之中,幾乎連逃生的本能都給忘了。


    他望著被火光燒透了的天空,好半天才迴過神來。


    他知道,雒南子沒能趕上。


    後來啊後來。


    從那一戰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所有人對當時發生的事都三緘其口。


    他在大陸上遊蕩了很久,每一天都渾渾噩噩不知日月。


    他不願相信他視若神明的阿玖姐真的隕落於此,更不願去迴想他對蓮玖的背叛。


    可大陸上逐漸流失的靈氣和一臉慍色尋來的雒南子,將他強行按著麵對事實。


    “我當時都以為自己就要死在玄陽尊上的手裏了。”呂枝清苦笑了聲,聲音澀然,“還是看在這儲物塔的份上,玄陽尊上饒了我一命。”


    呂至清口中的玄陽尊上,自然就是雒南子。


    與蓮玖從桃林離開後就淪為喪家之犬不同,雒南子離開桃林,他身後的擁月國便朝他來信,要他速速迴國,準備登基一事。


    北陽南月,當時的玄冥大陸並不像現在的四國鼎立,小國夾縫中生存,而是隻有兩個大國橫布大陸。


    一個是大陸北方的耀陽國,一個是大陸南方的擁月國。


    當年沈青芝自焚於桃林之中,蓮玖被雒南子帶迴了擁月國將養了好一段時日。


    她夜夜噩夢纏身,總是會夢見昏迷的前一刻,沈青芝一臉釋然地衝著她笑。


    就算是疤痕遍布,麵容猙獰,那笑容卻依舊溫婉平和,讓蓮玖心痛到每每從夢中醒來,都要緩上好半天才得以平複。


    雒南子說,不管是師傅還是師娘,都希望她不被仇恨所累,能安安穩穩地過完後半輩子。


    可她做不到。


    當年屍山火海裏,是雲崖將她從死人堆裏撿了迴去,是沈青芝好生照料著她,為她調養體質壓製紅蓮火。


    當年她能暫且將滅門之仇暫且擱置一旁,是因為她羽翼未豐,是因為有雲崖和沈青芝的陪伴。


    他們倆仔細地替她捋好每一片精心雕琢的羽毛,將她護在桃林,隱居世外,為她擋下了無數風霜雨雪。


    可如今,那兩個會和她說“不用急,慢慢來”的人,再也不會問她餓不餓,冷不冷,疼不疼了。


    她不願意苟且安逸,也不願再拖累雒南子,便留下書信,與雒南子辭行。


    沒成想,她才離開沒多久,就聽聞擁月國新皇登基,但新皇卻並非故人。


    擁月國二皇子雒南子病逝,享年二十有三。


    沒過多久她的身後多了道影子,名喚玄陽。


    紅蓮火與麒麟火是世間至玄至陽之物,與蓮玖共生相伴,不離不棄。


    雒南子說,他也會一直陪著蓮玖。


    所以他叫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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