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斬越一噎,看著蓮玖頭也不迴的背影,心下忍不住有些錯愕。


    但瞧著蓮玖身上的那一身親傳弟子服,心下的那股子錯愕又很快就被惱怒給取而代之。


    差點忘了,這個南宮連玖可是能說會道的主,黑的都能給她說成白的。


    明明就是她為了一時意氣,才讓場麵鬧得這麽僵。


    這些天他和攬月宗的弟子碰麵時,對方那古怪的態度可沒把他膈應死。


    百斬越胸中氣血翻湧,久久難以平靜,在萬獸場裏受的傷在此刻又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


    強壓下去身體上的不適,他再抬眼時,隻見剛從他身邊走過去的蓮玖又被人給攔了下來。


    是個攬月宗的弟子。


    方才被百斬越那一番話說得她心情本就不好,結果沒走幾步又給人截停,蓮玖皺著眉,抬眼看向眼前這個有點眼熟的弟子。


    宋允瞥了眼蓮玖身後,又瞧著蓮玖那並不算好看的臉色,眸光微動:“南宮師弟,在下攬月宗九長老門下弟子宋允,可否借一步說話?”


    一上來就自報家門,語氣也很是誠懇。


    蓮玖打量了眼麵前強行擠出一抹笑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一點的宋允,微微挑了挑眉。


    這人比起豐陽城裏的某位沈家公子,態度是好上不知幾倍。


    不過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宋允好像就是文鬥被攬月宗寄予厚望的那個弟子?


    她搶了宋允的第一,這人度量倒是不錯,竟是看不出一點兒生氣的模樣。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看著並沒有什麽惡意。


    彎了彎唇角,蓮玖也客客氣氣地開口:“我還有要事,宋師兄有話不妨直說。”


    宋允沉吟片刻,從儲物戒中取出蓮玖上交宗門的那瓶丹藥。


    他也不避諱蓮玖這個正主就在麵前,伸手就將丹藥倒了出來。


    一股惡臭隨著他的動作緩緩向四周彌漫開來,宋允卻仿若未覺,捏著手裏的丹藥,眼底竟是隱隱閃動著詭異的亮光。


    明明他還是麵無表情的模樣,語氣卻讓人聽著有幾分興奮的意味:“南宮師弟,你是如何做到如此精準地控製藥性的精純程度?”


    蓮玖微怔,詫異地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青年。


    她在煉製丹藥的時候,為了一鳴驚人但又不太突兀,確實有意控製了丹藥的成色。


    可宋允是怎麽發現的?


    察覺到蓮玖神色不對,宋允眼底熱切退了些許,似是知道蓮玖在困惑什麽,他抬手又倒了幾顆丹藥出來。


    空氣中的惡臭愈發濃鬱了起來,兩人身邊的弟子忍不住連連後退,頻頻側目望向蓮玖與宋允。


    這兩人在做什麽?


    怎麽會弄出這麽臭的東西?


    他們是怎麽忍得了這股臭味的?


    宋允抬手點著自己手上的丹藥,邊點邊解釋道:“這是地級中品的滌脈丹,用來淬煉鞏固修士的經脈韌度,成色中等。”


    “這是地級中品的五絡丹,可以使服用的修士在短時間內經脈疏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加快修士吸納靈氣的速度,成色次等。”


    “……”


    一連點了五顆丹藥,在蓮玖麵上的笑意逐漸消退時,宋允將手裏一直捏著的地級上品的丹藥微微抬起:“地級上品的祛惡丹,可以對服用者經年累月的舊傷有奇效,亦可清除服用者體內大部分毒素的餘毒。”


    宋允說著頓了頓,語氣微沉:“它,也是成色中等。”


    “十二枚丹藥兩枚成色上等,八枚成色中等,兩枚成色次等。”


    “次等的那兩顆上臭味最重,中等的臭味雖重,但還算尚可接受,而那兩顆上等的……”


    “異味與其他丹藥比起來,算是最輕的。”


    蓮玖沉默著聽宋允洋洋灑灑地鑒定了一番她的丹藥,額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這人如此長篇大論下來,其實都是在說她煉製丹藥時,是憑借氣味隨心決定丹藥的成色。


    說得很好,說得不錯,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但怎麽會有人這麽閑,一顆丹藥一顆丹藥這樣研究過去,他都不嫌臭的嗎?


    宋允將丹藥重新收好,一雙熾熱的眸子重新看向了蓮玖。


    蓮玖與他對視半晌,還是敗下陣來。


    煉藥一道與煉器一道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需要煉製者注意力萬分集中。


    稍有差池,煉製出來的東西隻會是一攤廢渣,甚至是會落個炸鼎的下場。


    師傅師娘常說,耐心和執著,是每個煉藥師和煉器師都必須要有的東西。


    就憑宋允能夠忍受著臭味品鑒鑽研她的成丹,他所擁有的耐性和執著,就已經是非常人能及。


    歎了口氣,瞧著眼前這個煉藥師的好苗子,蓮玖語氣幽幽:“多練。”


    想要能精準把控藥性,多練是唯一的捷徑,異火或是高品質的爐鼎,都隻是輔助的手段罷了。


    她對每株靈植的精準把控,源自於上一世她數不清的日夜裏炸的那些鼎裏吸取來的教訓。


    蓮玖這迴答多少有些敷衍,宋允一怔,眉心不由得微微皺起。


    但煉藥一道玄冥大陸上的記載不多,留下的配方與手法傳承更是寥寥無幾。


    蓮玖若是有什麽奇遇,知曉什麽特殊的煉藥技巧,想要藏私不願分享也是正常的選擇。


    可他盯了蓮玖好半晌,卻發現這人並不像是隨口敷衍的模樣。


    蓮玖是很認真的在迴答他。


    意識到這一點,宋允抿了抿唇,還想再問。


    蓮玖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世無難事,唯熟是爾。”


    宋允一怔,心下像是有什麽東西豁然明朗了些。


    不等他作何反應,蓮玖已經大步朝前趕去。


    蓮玖可不敢再耽擱,生怕半路又躥出來個人攔住她,快步走到牧秋水和牧秋白身前。


    眾長老冠冕堂皇的話講了個遍,眼瞅著就要宣布四大宗門交流大會正式結束,蓮玖忙從儲物戒裏取出那把牧秋水借給她的法劍,交還與牧秋水。


    牧秋水將東西收好,蓮玖忙又低聲囑咐道:“牧姨,你與二舅舅去完沈家,可要趕緊迴去。”


    “劉永安可念著你呢。”


    牧秋水攙扶著牧秋白的手一僵,她抿了抿唇,輕輕頷首。


    牧秋白卻忍不住皺起了眉,他反手拍了拍牧秋水,微微側過頭:“小秋,我記得你的孩子……不是名喚長安嗎?”


    蓮玖也朝牧秋水看去,眸中帶著困惑。


    牧秋水掀起眼簾,眸色微暗:“兄長,當年接到你遇難的書信時,我剛生下永安。”


    十七年前,她才產下幼子沒多時,就有小廝來報,說是兄長來信。


    當時她與兄長已經許久未見,但也曾聽聞兄長一行人似是遇到了什麽麻煩,脫離了宗門。


    所以得知是兄長的信件時,她滿懷欣喜地就讓人將信件取了過來。


    沒成想,那封信竟是昔日在攬月宗時的好友代筆。


    祝芳菲說牧秋白重傷失明,現在他們二人正欲前往攬月宗求藥。


    得知這個消息,牧秋水坐不住了,不顧還很是虛弱的身子就要往外衝。


    劉家主本想跟著她一道,但牧秋水思及自己已經脫離宗門,四大宗門本就不會允許非宗門弟子涉足,她自己貿然迴宗都不一定能行,劉家主若是也跟了去,怕是連攬月宗的宗門都進不去。


    所以她拒絕了劉家主的陪同,毅然孤身前往。


    沒成想這一來,就是十七年不能與家人團聚。


    她與牧秋白見麵的時候怕牧秋白擔心自責,並沒有告訴牧秋白這件事。


    兄妹二人重逢後,她亦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將此事與牧秋白言明。


    果然,等她將事情告知牧秋白後,牧秋白滿麵痛色:“小秋,為兄還是……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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