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護太子又笑嘻嘻道:“公事已談妥,我們不妨說點兒私事兒?”


    李猗又在蒲團上坐下:“太子想說什麽?”


    葉護抱著那長長的匣子盤腿坐下,“我還是想知道那魔僧怎麽死的?迴去也好了卻我師尊德謨大法師一樁心事,告慰幹仁大法師在天之靈!”


    李猗道:“當然是被人殺死的!”


    “那魔僧據傳說是半人半魔,世間已無敵,他是被誰殺的?”


    李猗瞥他一眼:“神仙殺的!”


    葉護眉毛一豎,擰了片刻,又放平了,問道:“難道不能說?”


    李猗淡然道:“你盡管放心,那魔僧骨頭都被燒成了灰!”


    葉護還追問:“那骨灰呢?葬在何處?”


    “送迴天山腳下的那座神廟了,由神廟的大師們念經超度!”


    葉護默了片刻:“那魔僧果然是真的死了!公主說得這樣確切,想必親眼所見?”


    “是!”李猗語氣認真了些:“柴是我砍的,柴堆是我碼的。那神仙你就別問了!”


    葉護又沉默了一會兒,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我代師尊拜謝那位斬殺了魔僧的神仙,請公主代為轉達!”


    “嗯,我替那神仙接受太子和大法師的感謝!”李猗坐在蒲團上,笑眯眯地受了禮。


    葉護太子直起身來,看著李猗的笑容,心裏有點堵……


    感覺有點吃虧了……


    不行這個謝禮,心中的道義又過不去……


    可是,這個公主根本不是個跟自己一樣誠實又耿直的人!


    一個小娘子家家的,居然臉皮比自己還厚,壞的很!


    李猗起身道:“太子殿下,時候不早了,我還要迴去安排明日事宜,這就告辭了!”


    “公主稍等!”葉護抬步擋住了她:“我話還沒說完呐!”


    他抱臂笑道:“其實今夜看到公主前來,我挺驚喜的,我都沒想到公主對我這麽信任!這黑天瞎火的居然孤身前來赴約!”


    李猗客氣道:“聽阿依慕說多了太子的為人,我相信阿依慕,也相信葉護太子!”


    “榮幸之至!”葉護咧嘴笑得白牙燦爛:“我也是聽阿依慕說了許多稱讚公主的話,才來赴約的!”


    “阿依慕是個好孩子!”李猗點點頭。


    葉護笑道:“公主風姿令葉護心折,不知可曾婚嫁?”


    這迴紇人竟然這麽直白?


    李猗微微一愕:“我已有夫婿!”


    啊?葉護有點失望,隨即道:“那我們做個好朋友該可以吧!”


    李猗點頭一笑:“自然可以!”


    葉護笑得燦爛:“公主想必是縋城而下,並未騎馬,此去迴城也不近,我送公主迴城可好?”


    李猗微一搖頭:“謝太子好意!騎馬迴城動靜太大,明日之事還需隱秘!”


    葉護笑道:“我一個人送公主迴城就好,一騎獨行,不會被人發現的!”


    一騎共乘?原來這貨打的這個主意!


    李猗瞥著他,似笑非笑:“不必麻煩太子,這裏離城一點都不遠!”


    葉護誇張地捂著心口蹙眉道:“剛剛還說做好朋友,現在就這樣拒人好意,實在太令人傷心!”


    李猗也是一臉震驚道:“沒想到太子竟如此多愁善感,無意令太子受傷,還請太子勿怪!”


    葉護頓時又堵心了:誰多愁善感啦?誰容易受傷啦?


    他立時反駁道:“怎麽叫多愁善感?是我們耿直重情義!”


    李猗差點被他氣笑:“太子確實耿直!”


    葉護又道:“公主殿下你傷了朋友的心,難道不安慰一下嗎?”


    李猗嘴角微勾:“太子要怎樣安慰?”


    葉護低頭,用手指一戳自己的臉頰:“這裏親一下,心口就不疼了!”


    李猗抬手捏住他下巴,阻住他湊近的臉,淡定道:“你沒洗臉,一層灰,我下不了口!”


    葉護:“……”


    他尬得張口結舌之際,李猗已錯身而過,走出了廟門。


    等他追出廟門,空空的小院子中已無人影。


    門口守著的兩個隨從正捂著嘴在竊笑……


    他惱得一巴掌就拍在隨從腦門上喝問道:“人呢?”


    隨從捂著頭,呲牙苦臉叫道:“剛出去呀……”


    幾人轉了一圈,鬼影都看不到一個,隻好牽過馬來,打道迴營,一隨從忍不住笑道:“漢家公主嘴刁,太子您下次出門一定要記得先洗臉……”


    葉護“唰!”的一鞭子就抽了過去——


    隨著那人“噢呀!”一聲痛叫,另外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等到這一群人嬉鬧著打馬遠去,小廟又是一片黑沉靜寂。


    衣縹輕飄飄地從樹上落下,一落地就彎腰笑個不停。


    李猗也從樹上跳下,一腳就朝他踹了過去……


    待他倆從原路返迴到城頭上,已是三更。


    高騰看到李猗迴轉,頓時激動不已,拱手行禮道:“殿下辛苦了!”


    李猗嗯了一聲:“事已談妥!”


    待他們下城會合武梓,商量好一應細節部署,三更已過。


    迴到王府,李猗進到自己的院子中,軟羅和煙羅迎出來替她解下鬥篷,卻見秦暖一步從屋裏衝出來:“姑姑,你去哪兒了?”


    李猗淡然道:“自然是在金吾衛安巡衛之事!”


    秦暖氣憤道:“騙人!”


    李猗瞥他一眼:“騙你做什麽!軟羅,有宵夜嗎?”


    軟羅應道:“有燕窩粥,在溫著,奴去給殿下端來!”


    李猗嗯了一聲,抬腿跨入屋中,卻見張昭蘭站在堂中一臉肅冷。


    “蘭哥,你還沒睡?小乖今天沒鬧吧?”


    張昭蘭答非所問:“你出城找葉護太子去了?”


    李猗眉梢一挑:“這你都猜到了?”


    張昭蘭歎口氣:“你怎麽就不想想,萬一葉護心懷不軌,或者他早已和史思明達成某種協議,你怎麽辦?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怎麽能這樣以身犯險?”


    李猗笑了笑:“我既然敢出城去找他,自然是有把握的!再說了,迴紇人也瞧不上史思明那雜胡!”


    張昭蘭哼了一聲:“太冒險了!你僅憑阿依慕對她兄長的溢美之詞就如此行事?”


    這時候,軟羅端來了燕窩粥,李猗坐下拿起了小匙,“等我先吃了粥再跟你們說!”


    張昭蘭歎口氣,不再言語。


    李猗是真餓了,吃了一碗燕窩粥,還吃了幾塊點心才算好。


    看著眼巴巴的秦暖和張昭蘭,將今晚和迴紇葉護太子的談判內容給說了一遍。


    李猗說完之後,並沒有目的達成的好心情,反而心有不甘地冷哼了一聲:“城下之盟罷了!先給他們些好處!等再過個兩三年,本座一個一個地收拾他們!”


    張昭蘭勸慰道:“那二萬匹絹和“一馬易四十縑”原本是打算等平定田承嗣之後給迴紇人的,如今史思明又突然作亂,倒是更為緊迫,即便是陛下迴朝,也自是肯的!也不算是城下之盟。”


    秦暖倒是知道李猗說的“再過兩三年”是什麽意思,她上次就聽李猗說“火藥”研製已有所成,隻是大量製作需要時日。


    到那時,李猗肯定是要揚眉吐氣,把她嘴裏的“雜胡”“兩頭蠻”“不臣之藩”都挨個收拾……


    秦暖想了想,問道:“姑姑,衣縹先生說的給葉護的禮物就是那柄骨刀吧?”


    “正是!”李猗點頭:“說實話,我也想不出來,什麽東西的骨頭有那麽長,確實神異!”


    秦暖心道:那是你們沒見過海裏的大鯨魚,比如鯨魚的肋骨是可以的!


    不過這話她就不說出來了,畢竟她都不知道這個時候憑人力能不能捕鯨……


    秦暖又問:“姑姑,葉護說的那個魔僧,該不會就是從前你提到的衣縹先生的大師兄吧?”


    李猗瞅她一眼,算是默認了。


    張昭蘭插話道:“那魔僧,我也有耳聞!想不到衣縹先生竟能滅殺他,堪稱奇人!”


    李猗默了默:“是請了紅葉山莊的那位幫忙!”


    張昭蘭一怔,立刻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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