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鼎門的城門樓上,朝中重臣、將軍、王爺濟濟在列,雖是天氣晴爽,秋陽高懸,可眾人麵色都沉重至極,默默地看著遠處一片片隊列森嚴的軍隊。


    直到城牆內側匝道上,李猗帶著牟羽和阿依慕以及他們倆手下的迴紇侍衛匆匆緣階而上,氣氛才稍稍活動起來,眾人都側身看過來,並讓出了些位置。


    方才武梓和高騰兩位將軍以及陳相公,跟大家商議好了,先不說陛下是否在宮中,都不可輕易聽信史思明這個叛軍賊首的話,至少要先給拖一拖,所以先放迴紇葉護太子的弟妹迴去,以示誠意,大家可以好好商量嘛。


    城頭上放下了幾根粗索,給這幾位縋城而下。


    阿依慕忍不住又拉住了秦暖的手,很是戀戀不舍,這些天這位暖姐姐對她太好了,天天給她辣麽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教她畫畫,她都快學會了啊……就連她想爬到她床上和她一起睡覺,她都允許了啊,還肯陪她聊天聊到半夜……


    “阿暖,我會想你的!”阿依慕說著,忍不住就想哭,忍不住就又抱住了秦暖。


    她雖然年紀比秦暖略小一歲,可是個頭比秦暖大,一個熊抱就把秦暖給抱的結結實實,秦暖隻好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別難過,我們以後還會見麵的!”


    幾天交往下來,秦暖不得不承認,阿依慕真是個又白又甜還非常真誠的好朋友,自己抱著目的和她交往,心裏都有一點點內疚了。


    “嗯!”阿依慕吸了下鼻子,放開去秦暖,又看著李猗,她也想抱抱李猗的,可李猗一身鐵甲森冷,她有點不敢……


    她拉住了李猗的手,眼淚汪汪:“公主姑姑,阿依慕也會想你的!”


    “乖!”李猗難得溫和地摸摸她的頭:“以後阿依慕再來玩,我帶你到處去玩個夠!”


    “嗯!”阿依慕使勁點了下頭,抹了把眼淚,才跟著牟羽等人縋城而下。


    “姑姑!”秦暖看著阿依慕等人下城之後,朝著百丈之外隊列森嚴的軍隊走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靠緊了李猗身畔。


    “阿依慕真是個好孩子啊!”李猗似讚似歎地來了句,然後就指著遠處的軍隊,告訴秦暖:“東邊的,就是迴紇部眾,看見沒,最前頭的就是葉護太子!”


    秦暖點點頭,隻看見一列列鐵甲騎士,至於人的外形是看不清楚的。


    李猗又指著西邊道:“那邊,大纛之下,中央騎著白馬的就是史思明那賊頭兒!”


    秦暖又認真點頭,雖然她還是看不清人家長的什麽樣兒。


    李猗看著阿依慕和牟羽等人走入迴紇人的隊列中,便轉身道:“迴去吧!”


    秦暖不由拉住她的手,低聲問道:“姑姑,你不再看會兒嗎?”


    李猗撇嘴:“有什麽好看的!”


    這時候,衣縹忽地出聲:“等會兒,似乎有點動靜!”


    李猗轉身,就看見遠處史思明那邊,有幾騎奔到大纛近前,跳下馬,似乎在匯報事宜。


    片刻之後,便有兩騎奔向這邊城下,至百步處,大聲喊話道:“城上的人聽著,弑父昏君已被我們困在了孟津,束手待斃,你們若不信,我們現在就把那些跟隨昏君負隅頑抗之人的屍首給你們看!”


    那個喊話之人,說罷,朝後一指,遠處有幾輛大車朝這邊駛過來。


    城頭上原本還保持著鎮定的大人們,驚愕有之、不安有之、猶疑有之……頓時都矜持不起來了,亦有不少竊竊私語的。


    等到那幾輛大車行駛到城牆下,趕車的士卒將一具具屍首搬下,眾人更是都不肯相信似的,不顧形象地趴到了城垛口上望向瞧:


    那些陣亡者,果然都是身著禁軍服飾,還有些千牛衛服飾的,衣甲上盡皆血跡淩亂,更有肢體不全的……看起來慘不忍睹!


    這些肯定不是作假的!


    隻能證明,皇帝真的被困在了孟津!


    武梓一臉鬱怒,牙齒都咬的咯咯響,這還要怎麽裝做皇帝在宮中?


    他忍不住就看向李猗,他覺著如今在大原則上,能和他一條心的隻有高騰以及李猗,可是高騰那老貨不中用的很。


    李猗磨了磨牙,壓低聲道:“無論如何拖到明早,即便是請降,你也要想法子跟他們商定,明早才開城門!就以要備足禮儀,安定城內軍民之心為由吧!想必他們也不急這半天一晚上的!”


    武梓心中不由泛出一絲希望來,莫非李猗有主意?


    李猗又低聲說了句:“晚些時候,我有事相商,你叫上高騰!切勿再讓第四人知道,包括陳相,包括你兒子!”


    武梓臉上頓時泛出神采來,目露感激,但是很謹慎地沒有出聲,隻是點了下頭,然後走開了。


    他走到牆垛口,望著下麵禁軍將士的屍首,心裏滴血,對著手下喝道:“還愣著幹什麽?派人下去,把遺骸收斂上來!”


    而此時李猗已舉步向匝道口走去,準備離開。


    “公主殿下請留步!”侍中大人陳希烈兩步上前,拱手道:“殿下,請稍留片刻,您看如今這……”


    沒想到他才開口,李猗就抬手打斷了他想說的話:“陳大人,我入京時日短暫,更兼見識淺薄,諸位都是國之重臣,老成深慮,目前之景況如何應對,諸公位商議就好,若有決議,告知我一聲便可!”


    說罷,揖手還了一禮,告辭而去。


    陳希烈和一旁的蕭華,兩人相視一眼,都是無奈,沒想到李猗居然不摻言了,看來無人能阻止開城請降了,光靠武梓和高騰是阻攔不了的,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和李炎對立的。


    其他人或許不落好,但是都不及他們兩家危險係數那麽高……那是有死仇的……


    李猗走到城牆下,並沒有立刻上馬,隻是步行,似有思慮,秦暖跟上前悄聲問道:“姑姑,阿依慕靠的住嗎?”


    李猗答道:“會的!”


    之前在王府裏,李猗讓秦暖先去找阿依慕告別,給她一塊白玉雙鯉玉佩,讓她悄悄給阿依慕,並交代阿依慕一定要私下交給她大哥葉護太子,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她的侍女,包括她二哥牟羽。


    阿依慕當時拿到這塊玉佩,聽說這是李猗托她送給葉護太子的,簡直興奮得小臉開花,立馬珍而重之地把玉佩塞進了懷裏,信誓旦旦一定送到,保證不讓任何人知道。


    可是秦暖總覺得阿依慕有點傻白,怕她不靠譜,隻看阿依慕那興奮的樣子,就知道她想歪了,而且非常之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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