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猗從灼華院裏出來,去書房時,秦暖便一五一十地將雲仙公主來找張昭蘭以及兩人的對話都講給李猗聽。


    她總覺著張侯爺這樣的人,跟雲仙公主說的那些話,未必全然是哄女人的廢話。


    秦暖道:“其實先不說突出重圍能不能做到,即使陛下能夠突出重圍,就算能跑迴到長安去,那又怎麽樣?這邊的李倓肯定就在洛陽稱帝了!即便是個小傀儡,那又怎樣,到時候雙都雙帝對峙,不更是天下大亂?”


    秦暖說著這話,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恍然道:“姑姑,你說雲仙公主聽了侯爺說的話,會不會迴去跟陛下或者跟武太後說?”


    李猗點頭:“她多半會的!”


    秦暖深吸一口氣,心裏有了個可怕的猜想……


    昨晚張昭蘭自己都說了,皇帝陛下現在隻不過是在猶豫,有一點不甘心,若是身邊的人都說洛陽守不住,隻能逃,那豈非更促使他下定決心?


    “所以——”將自己心中那個可怕的猜測說了出來:“其實張侯爺是希望李炎入洛陽……稱帝?”


    “這不可能!”李猗立刻斬釘截鐵地否決了她的猜測。


    秦暖睜大無辜的雙眼,直直地望著她——


    姑姑,你確定你沒有感情用事?


    李猗被她這樣子逗笑了,道:“真的沒可能!張家和白家以及韋家,多年前就不和了,後來這幾年更是連明麵上的臉麵都不做了!而前廢太子偏偏就親近韋家和白家!那時候他們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裏!”


    說罷,她又歎氣補充了一句:“都瞧不起張家人太少!”


    果然,在這中古世紀,無論多麽富貴的人家,人丁稀落都是大忌,何況張家連著兩代都隻一根獨苗單傳。


    “那他跟雲仙公主說這些話幹嘛?”秦暖問道。


    “哄哄那女人唄,省得那女人這會兒焦躁不堪,胡亂找事!”李猗搖搖頭,“所以他隻好用用色相了!他從前對雲仙很疏遠,刻意避嫌,才不會讓她這樣親近!”


    她忽地就笑彎了眉眼:“阿暖,你真的看見雲仙趴在他肩膀上了?”


    秦暖:“……”


    秦暖好想伸手去捏她的臉……隻是終究還是沒那個膽兒……


    她隻好換了個話題:“叛軍今天攻城了嗎?”


    李猗答道:“當然攻了,還好不及昨日兇猛,城頭上倒也勉強守得住。照這樣下去,雖說傷亡日日增加,不過士卒的戰力倒是強悍了不少!”


    她歎了口氣:“曆經血戰,煉出悍勇之士!”


    “可是……”李猗走進書房,在書案前坐下,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蕭索起來:“昨夜聽他那麽一說,真叫人心冷……”


    李猗展開一幅大大的地圖鋪在了案麵上,注視良久,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地劃著:“阿暖,你看,這裏嶺南道還在叛軍手裏,江南東西兩道南部叛軍還未剿滅……劍南道,南有南詔,西有吐蕃在戰。”


    “你看這裏,鄯州,你還記得吧,去年來我們揚州的段將軍,就是從鄯州調去的,現在……這一帶都被吐蕃占了”李猗的手指在那裏畫了個圈。


    “還有迴紇,”她修長的手指又在北麵畫了大大的一個圈,“原本是臣屬之藩,如今是兄弟之邦……”她說到這裏冷笑了一聲。


    最後她手指停在洛陽,摩挲了兩圈,語氣黯然:“若是在這腹心之處,再來一場董卓之亂,你說,是不是要重演漢末之慘劇?”


    秦暖默了默,猶不死心地問道:“真的沒別的法子了嗎?”


    “姑姑,我們手裏有阿依慕,有牟羽,還有史朝義,難道他們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嗎?”


    李猗歎口氣:“人質要挾不了他們!”


    身旁忽地響起衣縹的聲音:“要不我們試著在葉護太子身上下點功夫?”


    秦暖嚇了一跳,這人總是走路沒聲音,職業病太討厭了!


    李猗望著他道:“你對他知道多少?”


    衣縹搖搖頭:“不多。之前我們一直在揚州,未曾了解這些!不過,這些天,聽阿依慕說了不少,聽起來似乎是個剛毅血勇之輩,性子桀驁,亦不乏正直。”


    “在迴紇,都說他是長生天下青鷹大神的兒子,自幼就跟著薩滿大法師德謨學藝,熬練筋骨。”


    李猗訝然:“他一個太子,也要學薩滿法術嗎?”


    衣縹笑了笑:“薩滿大法師德謨,在迴紇人人敬仰,尊崇如神,不光是會薩滿神術,其實他的武學也是一流,葉護太子是跟著他學武。”


    李猗摩挲著下巴:“我想起來了,之前聽牟羽提起過摩尼教,迴紇國中如今有不少人開始信奉摩尼教。這個你知道不?”


    衣縹搖搖頭:“這些胡人信奉的東西,總叫人有些莫名其妙,不太清楚。”


    李猗皺眉:“你從前不是在天山那一塊兒長大的嗎?不是說你還經常跟你師傅去草原上逛?”


    衣縹下巴一昂:“那時節,我隻做三件事,練武,念經,玩~”


    李猗白了他一眼,托腮看著地圖,不語。


    她思索片刻,抬頭對秦暖道:“阿暖,你叫人去請張侯爺過來!”


    這個“張顧問”姑姑用的好順手……秦暖立刻起身去叫守在門口的小侍去請人。


    不多一會兒,張昭蘭翩然而至。


    李猗看他坐下,親手給他斟上茶:“蘭哥,有事請教!”


    張昭蘭笑了起來:“你直接說罷!”


    李猗:“蘭哥,我聽說,迴紇原本有薩滿教,如今他們又有不少人信摩尼教?兩派關係如何?是不是互不相容?”


    張昭蘭點頭:“有所耳聞,兩派的教義本就不相容!”


    李猗眨巴著眼睛:“隻能非此即彼嗎?”


    “嗯,爭鋒已起,迴紇已有不少權貴開始信奉摩尼教!”


    李猗又問:“你覺著他們若是爭下去,最終會如何?”


    張昭蘭笑了笑:“摩尼教勝。”


    見他說得這樣肯定,李猗不由訝然:“不會吧?他們自古以來就信薩滿。”


    張昭蘭悠悠道:“薩滿的法師、大法師,地位太高了!”


    李猗頓有所悟。


    張昭蘭又道:“薩滿信奉的至高神是長生天,大概就是我們所說的蒼天的意思吧。他們信奉萬物有靈。而天地鬼神又太多,各個部落都有自己的保護神,且同時他們還尊崇信奉祖神,不同的氏族,有不同的祖神,那麽這祖神又該有多少?”


    “從前,迴紇各部落各自為政,後來骨力裴羅一統迴紇九姓,建立汗國,是為懷仁可汗,他之後其子默延啜繼位,是如今的英武可汗。迴紇一統之後,國力逐漸強盛。”


    “雖然如今英武可汗還是信奉薩滿,可是以後呢?你若是後繼的可汗,會選哪個做國教?”


    張昭蘭淺飲了一口茶,繼續:“摩尼教主張天地間有光明和黑暗兩種勢力,而他們描述的黑暗之神的種種惡行,正好又針對薩滿神靈中的許多特點。還有,你知道摩尼教宣傳的什麽嗎?王者如日月,諸明中最,亦如滿月,眾星中尊。”


    李猗恍然,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秦暖在一旁聽著,也豁然開朗!


    不是傻子的當然是選摩尼啊!


    汗國一統了,還玩部落聯盟幹嘛?自然是要“王者如日月”啊……


    上世她粉唐的時候,順便知道了一點迴紇的曆史,當初有點不明白,登裏可汗牟羽為啥拋棄傳統信仰,去改立摩尼教為國教,以至於國中內鬥頻起?作為一個可汗,他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原來如此!


    牟羽竟然是個有理想的可汗啊!


    可惜,現實太殘酷。


    瞅瞅中原大帝國,權利高度集中,權謀文化登峰造極,可不管哪朝哪代,一說“改”,都會鬧的人仰馬翻,鬧得國運衰退的都有,何況你一個新興的草原汗國?


    李猗長眉挑了挑:“我覺著迴紇還是以薩滿為尊才好!”


    張昭蘭笑了起來:“葉護太子是信奉薩滿的!”


    李猗點點頭:“阿依慕最愛說她大哥是長生天最喜愛的青鷹大神的兒子投胎而來!”


    衣縹笑道:“這很好!我收藏了一樣東西,可以送給葉護太子!”


    “什麽東西?”李猗一臉欣然。


    衣縹瞥他一眼:“所謂禮物,隻能攀個交情,別指望靠個禮物能讓人退兵!再說了,葉護也就是有點騎兵,退了也影響不了史思明攻城!”


    一大瓢冷水,嘩啦啦就潑人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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