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蘭連忙站起身來,再看著李猗吃這幹餅,他恐怕會失態……


    他離開桌畔踱了兩步,在房門口略站了站,才將眼眶內熱乎乎的東西給忍迴去,然後才轉過身來。


    低頭之際,看見地上沾血的腳印,血腳印是從屋外一路延入。


    他不由靠在了門畔,默然看向李猗,她的靴幫靴底大概已經被血水浸透了,銀甲上也都是血跡。可以想象之前的城頭上屍籍成堆血水漫流,說是漂杵毫不誇張……


    廣陵王府的富貴榮華自是超過他的侯府,而李猗掌控的揚州說是富甲天下也不為過,更何況如今整個淮南道都在她的控製之下,王朝命脈運河就在她的勢力範圍內,她人雖在京,卻把廣陵侯丁銀留在了揚州駐守。


    誰敢動她?誰又能動她?


    她本不必如此搏命的……


    他正要再開口說話,院子中高騰又匆匆奔至,還沒進門就大聲叫道:“殿下,陛下急召進宮!”


    李猗扔掉手中剩下的半塊麵餅,起身問道:“傳召我嗎?”


    高騰答道:“是,陛下傳召殿下,還有我等立即進宮!”


    李猗點點頭,“那好,一起去吧!”又扭頭對張昭蘭叮囑道:“外麵太亂,蘭哥你趕緊迴去!”


    她帶著年百花出門,打馬和高騰一起向皇宮奔去,王府侍衛們也齊齊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上馬跟隨。


    張昭蘭站在門內,看著驀然空寂的院子,院子裏、屋裏依舊殘留著濃濃的血腥味。


    又迴頭看著桌上的半塊幹餅,半碗涼水,他抬手揉揉額頭,絲袖正好掩住臉……


    他的兩個親隨走到門階前,勸道:“侯爺,我們快些迴府吧!”


    張昭蘭放下手,絲袖從臉龐上拂下,拂掉眼眶處的濕潤,臉色一如既往,沉靜地跨出了門檻。


    李猗和高騰趕入禁中,引路太監將他們引向紫宸殿西的便殿,皇帝陛下端坐在上,程元振侍立在門口處,看見他們兩人進來,躬了躬身,將殿門關上。


    李猗進門之際便發現殿中人不到十人,皇帝隻召集了守城主力禁軍六部的將軍,以及侍中大人陳希烈和中書侍郎蕭華兩位宰相,另外三位宰相並不在列。


    在列的都是皇帝的心腹。


    李猗和高騰一前一後徑直向前,向皇帝陛下屈身行禮時,皇帝起身虛攙道:“皇妹快免禮!今日多虧阿猗奮不顧身,危急時刻力挽狂瀾,否則朕現在豈能安然坐在此處!”


    皇帝陛下都站起來了,兩側下方端坐跪坐的人也站起身來,一時間甚是有隆重感。


    李猗垂首拱手道:“陛下過譽了!此乃微臣的本分!”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啊!”皇帝坐下後微微歎了口氣。


    這是自家祖爺爺說的話。


    如今他已覺著他之前對李猗的猜忌實在有些不應該。


    程元振躬身引著李猗在左邊上首錦墊上就坐,李猗眉梢微挑,倒也沒推辭,坦然就坐。


    在座的品級都跟她差不多,雖說年紀比她大,可是她姓李。


    李猗坐下後,便聽羽林軍大將軍武梓,神武軍大將軍陳玄禮,以及龍武軍大將軍李靜忠匯報軍情。


    城內戰力這兩天下來,已經折損了十之三,尤其是今日的守城之戰,久未經戰的京中諸軍應對得左右支拙,險情百出。


    最後武梓建議,還是從禁軍中選十幾名精銳,各帶上天子詔令,乘夜從城北四門喬裝以出,馬蹄裹綿,分散開來,各自北渡黃河,招河東的仆固懷恩南下勤王。


    武梓的意思是放出那麽多信使,應該怎麽地都有一兩個能夠把詔令送出去吧。


    陳希烈則說,萬一在援軍來之前洛陽就失守了呢?按這兩天的情形來看,很不樂觀,所以他建議天子北狩。


    趁著現在城內的戰力還沒有被消耗掉,集結一切精銳,護著天子衝出去,北渡過河,過河之後就好打算了,一樣可以召河東軍護駕勤王,要麽去蒲州西渡過河迴長安,要麽去北都太原。


    而且那時候詔書就可以發的出去了,可詔令各地軍隊前來勤王平叛。


    這個主意看起來確實不錯,皇帝沉吟不語。


    李猗提醒道:“叛軍留下城北不圍,焉知不是陷阱?”


    圍三闕一實為陷阱的例子,也不少啊。


    皇帝陛下默了默,對武梓道:“先依卿所說,今夜將信使再派一批出去吧!”


    接下來,繼續商議守城事宜,虧得武梓聽了李猗的建議後,居然從城中搜羅出了近三千士卒,又略略補了點血。


    李猗不守城,全程旁聽,也未摻言,直至此次會議結束,皇帝陛下也未對她另提要求,倒是令她略略有點意外。


    她原以為皇帝既然叫她來了,多半會要求她參加守城,若說皇帝不想利用她手下那三百侍衛的戰力,她都不信。


    等到李猗走出皇城時,夜色已沉濃,整個洛陽城沉寂無聲。


    已是十月下旬,更兼天有陰雲,星月無光,縱然是皇城門前有燈籠,光線也是慘淡,根本穿不透夜幕。


    燈籠的光線之外有“噠啦噠啦”的馬蹄聲緩緩趨近,順著李猗行走的方向跟了上來。


    李猗側頭一看,那陰影中的人居然是千牛衛中郎將薛良弼。


    李猗見他一個人在此,有點訝然,問道:“薛將軍今日不當值?”


    “不當值!”薛良弼答得簡單。


    他身上罩著黑色的鬥篷,陰影中的麵色亦顯得晦暗莫明。


    這時,侯在皇城外的年百花率著王府眾衛打馬跟了過來,李猗朝他點點頭,便打馬朝黃道橋頭走去。


    薛良弼也隨之打馬前行,隔著一馬之距,不急不緩地跟在她後麵。


    直到過了天.津橋又下了星津橋,他依舊還跟著,就讓李猗有些奇怪了,不由問道:“薛將軍去哪兒?”


    薛良弼道:“我送送公主殿下!”


    李猗嗬然一笑,我這麽多侍衛跟著,哪兒需要你送啊?


    “多謝薛將軍好意,將軍好意我心領了!將軍連日戍衛禁中,也十分辛苦,不若早歸,以免家人惦念!”


    薛良弼依舊打馬跟著,淡淡一笑:“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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