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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暖迴到家中,半上午的時候,正是家中最安靜的時候,秦康去上學了,石二郎出門不知去哪裏閑逛了,劉氏怕熱,一般是窩在自己房中,仰八叉地躺在竹榻上睡覺。


    秦氏在房中拿著幾塊綢布比劃,準備給秦康做中衣的,想著秦康今年長高了不少,秦氏嘴角就忍不住溢出笑來。


    “阿娘!”秦暖走進房中,輕輕喚了一聲。


    “阿暖!”秦氏看到女兒迴來,忙放下剪刀,迎上前來拉著女兒看了看,心疼道:“累了吧!”


    說著,轉身斟了白瓷茶壺中涼涼的薄荷葉子茶,遞給女兒,笑得眉眼彎彎:“特地少少放了糖的!”


    因為秦暖最喜歡那種涼絲絲中帶著些淡淡的甜的味道,一旦甜味重了,秦暖就會覺得壓住了薄荷味道,從而不喜,沒有甜味或者甜味太淡,秦暖也不喜,覺得像藥……


    那個加糖的尺度,哪怕秦暖自己來做都常常不甚符合自己的口味,唯有秦氏每次都把握得恰如秦暖所愛,況且這種味道,這個家中隻有秦暖喜歡,其他人都喜歡更甜的……


    秦氏對兒子對女兒的心確實沒話說,每個細節都悉心周到,極有耐心,也從未對自己的孩子發過脾氣,她覺得自己的孩子哪一樣都是好的。


    可是秦暖想起夢中自己在瀕臨死境時,那湧上來的滿腔怨恨,隻覺得心中惻然。


    她雖不知道前世的秦暖究竟經曆了些什麽事情,但是她的前身那種絕望和怨恨卻烙在了她的心中,想必極是淒慘的。


    但是這一世,秦氏對她的愛,也一樣烙在了她的心中……


    嗯!她要努力把天真的白蓮花母親掰正!


    讓她看清楚石二郎這個男人的真麵目!


    “阿娘你知道上個月阿弟生病時,來給阿弟做法的那個道士是什麽人麽?”秦暖低眉看著手中的薄荷涼飲問道。


    “淩霄子仙師據說是清虛觀的得道高人,怎麽了?阿暖,你怎麽想起問這個?”


    “淩霄子確實是清虛觀的有名仙師,可是阿娘,淩霄子仙師原本是從蜀中來到清虛觀的,因和觀主交好,便留在了觀中,在這裏呆了七八年,因年歲大了,便想落葉歸根,一年前便迴蜀中去了!那天那個老道分明是一口地道的揚州本土話!”


    啊?秦氏頓時呆住:“怎麽會?那個仙師若不是,又是誰?啊,會不會是淩霄子仙師又迴來了?”


    這怎麽可能?誰沒事在蜀中和揚州之間跑路玩兒啊!


    秦暖搖了搖頭,秦氏這明擺著是不敢相信事實。


    秦氏在震驚過後,隻能麵對現實,她並不傻,她猶猶豫豫地問道:“阿暖,你的意思是說你阿叔和那騙子串通的?”


    說完之後,她又咬了咬嘴唇,道:“會不會是你阿叔也不認識淩霄子,所以也被騙了?”


    秦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石二郎也是個在揚州待了近十年的人,打著零工,四處混,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騙?


    何況那天一大早,他就直奔清虛觀,難道進了清虛觀找淩霄子,那觀中的道士會不告訴他,淩霄子已經離開了?


    而且阿成說,那天石二郎進去後,過了好久才出來。


    唯一的解釋就是,石二郎和那個偽老道士串通好的,目的就是讓秦康的病勢加重。


    秦氏低頭沉默不語,眼淚一顆顆地滴在裙子上。


    “阿娘,我已經將那個老道的相貌畫了下來,給了隔壁的熊家大郎,讓他找機會幫我們在清虛觀裏找找,看那個老道是不是清虛觀裏的道士,如果是,他的真實身份是誰!”


    秦氏點點頭,眼淚流得更洶湧。


    這三年來,石二郎一直用他那略顯笨拙的方式很用心地愛她,關心她,體貼她,讓她有一種被這男人疼到心坎裏的感覺,同時,石二郎也用心地疼愛著秦康,也默默地關心著秦暖,即便是親生父親,也很難做到像他那樣無事不盡心的,雖然有時候方式笨拙了一點。


    可是現在,有事實說明這個男人竟然想要害秦康的性命!


    難道,以前那些都是假的嗎?


    一個看起來那麽憨厚的人,善良中還透著些微傻氣的男人,怎麽可能一裝就是好幾年?


    她還記得,四五年前,家中的院牆因為年月久了,又連著被大雨浸了好些天,垮塌了,阿成便找了兩個零工來重砌院牆。


    那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年輕壯實,又憨厚,因為天氣熱,她讓梔娘給他們喝放在井水中浸得涼涼的綠豆湯,另外一個瘦子端起來就唿嚕唿嚕猛灌,而這個男人端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抬頭驚歎道:“娘子居然還放了糖!”


    秦氏站在門內,遠遠地聽到這句話,不由地噗嗤一笑。


    那人發覺了,立刻局促得不得了,手慌腳亂地放下碗,又將手在衣裳上蹭了又蹭,低頭作了個揖。


    秦氏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人撓著頭,也傻傻地咧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陽光下,那笑容也燦爛得很。


    她當時隻覺得這人憨厚得有趣。


    後來,她家又有一次要找零工,這人又來了,因為他幹活兒十分地認真賣力,阿成也願意找他。


    再後來,又一次,她去城外探望母親迴來路上,因為路上要避讓一輛疾馳的馬車,他們的牛車躲得太急,衝到到了路邊的泥濘裏,一側的車輪陷在泥溝裏,阿成一個人怎麽都弄不出來,她和梔娘又幫不上忙,正好石二郎路過,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幫忙,結果,車子是從泥濘裏弄出來了,迴到了正道上,可是石二郎的手臂被掛破了好大一塊皮,鮮血流出來,和著泥水,十分地觸目驚心,就這樣,他還慌慌忙忙地跑了,不要他們感謝。


    直到後來,她聽一個街坊說,打零工的石二郎手臂上不知道怎麽弄傷了,又沒錢去治,都化膿了,人也發燒了,病得半死不活的,這要是真病死了,他那鄉下等著她掙錢養活的老娘就淒慘咯……


    她急忙讓阿成拿著錢去找這個人,帶他到醫館去看病……


    就這樣,石二郎和她們一家就熟了。


    直到有一天,一個熟識的街坊老嬸子和她聊天時,問她這樣年輕,難道就這樣過一輩子嗎?家裏沒有一個男人,難道就不害怕嗎?她又長得這樣好,難道她沒發現有些閑人常常在這條街上晃來晃去,眼睛卻老往她家大門裏瞅嗎?


    要是怕再嫁的男人對兒女不好,她有錢,有鋪子有地的,幹嘛不招個男人做上門女婿?


    她聽到這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張憨厚局促,笑得傻氣又燦爛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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