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安的記憶力不算出眾,對那本書裏的內容卻莫名的印象深刻。


    當時他的雌父還沒有離開首都星,看到他在翻那本書時,露出的表情是萊安至今難以理解的一種複雜。


    雌父說,那是一本童話。


    萊安那時候想:是的,哪裏會有這樣的雄蟲呢?從小到大,他也隻見過暴戾、兇狠、貪婪、毒辣的雄蟲,而他的雌父就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在遇到謝辭之前,他一直如此堅信。


    日出的速度很快,轉眼間,那縷微薄的光就從他的臉上轉移到了雄蟲的臉上。


    萊安見謝辭微微蹙起眉,伸手幫他擋住了那縷陽光,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對方攬在他腰上的胳膊輕輕挪開,起身把窗簾拉嚴實。


    臥室重新陷入了昏暗,雄蟲皺著的眉漸漸鬆開,又沉沉地睡去了。


    萊安腳步很輕地去了隔壁房間洗漱。


    s級雌蟲強悍的恢複力發揮了作用,即便昨晚被折騰的爬都爬不起來,印在鏡子上的臉依舊看上去精神奕奕。


    他很快洗漱完,下樓做好早餐放進保溫箱,然後喝了支營養液匆匆離開了住所。


    要想調查七個軍區的領導層中誰有問題,必須要有龐大的關係網,最好能滲入軍團的核心領導層中。


    而萊安今天邀請的就是第二軍區一隻大名鼎鼎的刺頭軍雌。


    *


    謝辭起床的時候,身旁的位置已經沒有了餘溫。


    他倒是知道萊安今天有事要出門,昨晚本來也沒打算弄那麽久,但人類的自製力在夜晚的時候總是會被各種東西輕而易舉地擊垮。


    他很快洗漱完吃完飯,轉道去了凱爾森的地下研究所。


    白天凱爾森得在中央研究所露麵,隻有晚上的時候他才有空過來。


    加西亞倒是很空閑,不吃飯睡覺的時候一準都待在這兒。


    謝辭進來的時候剛好碰到他在取資料,便和他聊了幾句,順嘴還提起了精神力梳理的事情。


    “之前在給萊安做精神力梳理的時候,我一直陷入了和其他蟲一樣的誤區,認為這個過程是修複、是重建、是複原……”


    “……但在昨天,我又有了新的發現。”


    他是現世唯一的一隻s級雄蟲,是第一個發現隱蟲並抓到它的人,加西亞向來很重視他的話,此刻也神色認真地聽著。


    謝辭倒是沒想那麽多,他倒好水,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嘴角還微勾了一下,“你知道嗎?第一次進入萊安的精神海,我就注意到了一朵花。”


    他沒提精神海裏空寂無邊的戰場、沒提裏麵的斷壁殘垣和支離破碎的軀體、隻提到了那朵看似柔弱又韌性十足的小黃花。


    它是那片廣袤的空間裏唯一的生命,既渺小又偉大的生命。


    “在精神力梳理之前,應該先去尋找那片精神海的支點,然後對症下藥。”


    “為什麽兩千年前的雄蟲能夠輕而易舉地安撫好雌蟲暴|亂的精神海?因為他們是戰友、是朋友、是伴侶,。他們了解對方,所以能找到支點。”


    加西亞聽完這番話,沉默了一會兒:“您是對的,但很少有雄蟲能做到這一點,甚至好多雄蟲都不願意去費力安撫雌蟲的精神海。”


    謝辭點了點頭,“現在有問題,所以才需要改變,不是嗎?”


    “你被凱爾森喊過來,難道僅僅隻是為了研究隱蟲?”


    加西亞微微一笑,沒有搭這個話。


    “但說到隱蟲……”


    他的表情微微一頓,陷入了沉思,片刻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匆忙告辭,步履匆匆地往研究室走去。


    謝辭端著杯子喝了一口水,轉身去了檢查室。


    他早就知道,這群軍雌組織出來的力量可不僅僅是為了解決隱蟲,他們挑選成員的標準除了沒有被寄生外,還有一點:


    ——非雄蟲狂熱追求者、對雄蟲沒有無差別保護欲。


    這並不過分,謝辭想。


    偶爾在星網上看到那些被雄蟲虐待過的雌蟲時,他也曾想過,為什麽同樣是生命,雄蟲就要比雌蟲的貴那麽多,連殺人都不用償命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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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萊安這邊的進展還算順利。


    那隻軍雌性格桀驁不馴, 本來就不崇尚權威,對現狀也早就心有不滿,輕而易舉地就被說服了, 隻是對他的身份和他們組織的能力還頗有疑慮, 所以暫時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


    在發出邀請前,這些軍雌的信息就已經通過了最基礎的篩選, 而他們答應見麵的請求也代表著他們的內心是動搖的。


    萊安沒有多解釋什麽,將負責篩查成員的雌蟲賬號發給他, 淡淡道:“剩下的過程會由他帶你完成,你有什麽疑問也可以直接問他。”


    ——人員的篩查是防止信息泄露的必要步驟, 沒有通過安全篩查的軍雌無法接觸核心內容,風險會小很多。


    解決完這件事, 萊安很快離開了兩人約見的場所。


    這會兒首都星已經進入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烈日高懸在半空,烘烤著地麵的一切。


    路上隻有零星幾輛懸浮車, 連向來熱鬧的商圈都門可羅雀。


    萊安抬手調整了一下虛擬麵部模擬器的參數,給自己換了張臉,轉道去了商業中心的一個機械零件購買處。


    這個店麵比之前他和謝辭打耳洞的那家店要大上不少, 但隻開了一盞特別廉價的節能燈, 顯得環境有些昏暗。


    一隻臉頰凹陷的精瘦雌蟲聽到動靜從隔間出來,看到萊安之後懶懶地抬了抬眼皮, 用一口粗啞的嗓音問了句:“買什麽零件?”


    萊安調出凱爾森給他開好的那張單子給他看了一眼。


    雌蟲沒說話,垂眸進了隔間, 很快從裏麵拿出了一個手提箱遞給他, 淡聲道:“內部人員, 我就不收你星幣了。”


    萊安沒接箱子, 將一張不記名的星卡從櫃台上推了過去, “您不收他下次都不敢讓您幫忙了。”


    雌蟲瞥了他一眼,沒再拒絕,隨手從身後的架子上拿了個什麽東西丟給他,不等萊安說話就又淡淡道:“贈品,這個也不收就別再找我幫忙了。”


    擺明了是用他的話來堵他。


    被丟過來的是一個機甲的核心驅動,價格雖然也不便宜,但比他來拿的東西倒還差很遠,萊安也就沒再拒絕。


    他接過箱子道謝,轉身離開了這間昏暗的屋子。


    時間已經接近中午,附近的幾家餐廳人流量大了起來,萊安提著手提箱路過一家蛋糕店,順手進去買了兩盒,打算待會兒直接去凱爾森的別墅帶給謝辭,卻在剛出店麵的時候又一次撞到了精神力暴|亂的現場。


    已經半蟲化的雌蟲渾身布滿了漆黑醜陋的蟲紋,舉著臂刃瘋狂地破壞著周圍的設施。


    他的身上還掛著殘破的軍裝,被膨脹的軀體撐裂成了碎布,隻堪堪遮擋住了身體的關鍵部位。


    這隻雌蟲的等級不算高,在強行透支潛力的情況下才堪堪達到b級的水準,破壞力十分有限。


    萊安原本沒打算管這事兒,畢竟他現在用的還是假身份,而以軍部的行動力,估計不出三分鍾就能趕過來控製現場,他完全沒必要冒險。


    但世上的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一隻雄蟲隔著餐廳的玻璃門看到了正在大肆揮砍著的那隻雌蟲,驚慌失措地驚叫了一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已經失去理智的雌蟲赤紅的瞳孔內充斥著冰冷的獸性,裏麵的攻擊欲和破壞欲濃厚地驚人。


    被嚇到的雄蟲在原地懵了兩秒,才連滾帶爬地往後退,那隻精神力暴|亂的軍雌卻轉瞬間就貼近了玻璃。


    餐廳內的服務人員這時也發現了狀況不對,試圖趕過去救他。


    但他們沒有接受過係統的訓練,沒有經曆過戰火的考驗,連在那隻軍雌出手前把雄蟲撈走都做不到。


    被盯上的雄蟲顯然已經恐懼到了極點,臉上涕泗橫流,尖聲求救。


    不遠處的萊安注視著這一幕,卻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謝辭。


    他清楚地記得,a-827星球上,狹窄昏暗的機甲艙內,雄蟲拉著他的手抵在自己的心髒,訴說著那些動聽的、浪漫的結局時,他的內心湧上來的愉悅和快樂。


    懼怕死亡是生物的天性,他們都摒棄了天性,於是彼此相互吸引。


    萊安突然對眼前的場景意興闌珊起來,他想快點迴去找謝辭,所以隨手在地上撿了根斷裂的鋼筋擲了過去,然後提著小蛋糕避著監控離開了那裏。


    嘶吼著的雌蟲打碎了餐廳的玻璃,高高舉起了臂刃。


    雄蟲睜大的眼睛裏印著他猙獰的表情和醜陋的軀體。


    在那鋒利的臂刃即將斬下的時候,一根鋼筋猝不及防地穿空而過,穿透了他的肩膀,然後帶著他力道不減的刺入了商業中心雕鑄著的一個巨大的裝飾性雕塑上。


    淋漓的鮮血從餐廳一路灑到了雕塑上,紅得刺目。


    背對著這一幕的金發雌蟲眯眼看了看頭頂的烈日,加快了腳步。


    肩膀貫穿傷對雌蟲而言並不致命,所以萊安不擔心那隻軍雌的安危,但小蛋糕被太陽曬久了是真的會變難吃。


    *


    凱爾森的別墅已經成了他們的長期駐地,許多的房間也都被改造成了各種功能室。


    謝辭從檢查室出來的時候,剛好撞上了推門而入的萊安。


    金發雌蟲一隻手提著手提箱一隻手拎著小蛋糕,看到他時麵上冷肅的表情一斂,碧色的眼瞳裏閃爍著細碎的金芒。


    謝辭頓住腳步,等雌蟲邁步走過來,才垂著眼簾看向他手裏的小蛋糕,出聲問道:“你和加西亞什麽時候這麽熟了,還幫他帶蛋糕?”


    萊安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聞言側頭看了他一眼,詫異地出聲道:“加西亞醫生還喜歡吃蛋糕?”


    謝辭抬手按開前往地下室的升降梯,拖長音調“哦”了一聲,“不是加西亞,那就是給我帶的?”


    金發雌蟲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進了升降梯,然後在雄蟲伸手接過蛋糕的時候猝不及防地出聲道:“所以,您是怎麽知道加西亞醫生喜歡吃蛋糕的?”


    他說話的時候謝辭剛轉過身,兩人麵對麵站著,彼此的表情都清晰可見。


    萊安的眼睛有點狹長,配上那對冷色的眼珠,裏麵沒有情緒的時候會顯得異常冰冷,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但相處久了,謝辭已經能從他細微的表情波動裏看出他的真實情緒了。


    他好整以暇的靠在升降梯的牆壁上,輕輕挑了挑眉:“畢竟研究所有兩個人呢,你不說是給我,我當然隻能猜是給加西亞的。”


    “還是說……”黑發雄蟲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聲音也低了許多,“少將是對我們一視同仁,一人一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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