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來到京城。


    各地的官員開始奉上貢品作為福安公主成親的賀禮。


    「我們定州自然是緙絲的山水圖了,你們呢?」


    「我們紹興做不了緙絲,卻是沈狀元的親筆《臘梅圖》,西夏又多了一件國寶。」


    「如今有了宋錦、雲錦、蜀錦、織錦……福安公主的婚事,比起東平長公主當年可一點都不差。」


    官員們互相說著話,半晌才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兩個官員。


    不知是誰問了一聲:「你們廣南西路送來了什麽?」


    廣南西路的官員抬起頭來:「我們廣南貧瘠……」這句話說出來格外的艱澀。


    「這不是太原知府馬大人家的公子嗎?」


    馬瑞將自己的兒子送去了廣南,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禁驚詫,廣南西路那種地方,別人避之不及,馬瑞可好,巴巴地將自己的兒子送過去任知縣,看到這位馬彥大人的身板就知道,廣南西路有多不好混了。


    馬彥並不說話,轉頭看了看角落裏的周子安,廣南西路奉上什麽樣的貢品,大齊的皇帝說了不算,全要看周家的安排。


    他也是到了廣南許久才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是一迴事,要不要說又是一迴事,許多話即便是說出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西夏使臣上前,開始一件件接受大齊各地府衙送來的賀禮。


    直到說到了廣南西路,人群中傳來「噗嗤」一聲笑,幸好被禮樂聲遮掩,才不至於失禮。


    馬彥抬起頭來。


    紅紅的托盤上放著一隻竹管。


    馬彥詫異地看向周子安,臉豁然漲得通紅,就算廣南西路再不濟也不能這樣草率行事。


    不,這已經不是草率,而是失禮。


    可是又能怎麽樣,皇上會勃然大怒,怪罪於他和知府,跟周家沒有半分的關係,就算他們咬出周家,朝廷也懶得去查。


    廣南西路本來就是犯官流放地,誰又會在意那個地方到底會如何。


    「是在竹筒上雕了山水?」


    「裏麵裝了些什麽東西?」


    「不會就是一根竹子吧!這可鬧出了笑話。」


    議論之聲開始傳來。


    西夏的使臣臉色也開始變得有些難看。


    角落裏的周子安也抬起頭來。


    「這是……」使臣躬身詢問。


    整個大殿開始靜謐下來。


    呈上貢品的宮人顯然也不知要如何說明,目光向周圍看了看,沒有找到救星,隻好眼睜睜地瞧著使臣將竹筒拿起來端詳。


    終於宮人想起來:「這是花綀。」


    所有人臉上浮起驚愕的神情。


    「這是拿錯了還是記錯了,」有人看向馬彥,「馬大人……你們廣南西路到底送來的是什麽啊。」


    「八成是記錯了。」


    馬彥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竹筒之上。


    終於,西夏使臣將竹筒打開,從裏麵倒出了東西。


    真紅色的布料映入眾人眼簾,也落入托盤之上。


    輕軟的布料本來卷在一起,脫離了竹筒便慢慢地散開,兩個宮人上前扯住兩邊,輕輕抖開。


    四丈餘的花綀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真的是花綀。


    馬彥瞪圓了眼睛,不自主地站起身來。


    角落裏的周子安臉色有些慘白,目光頓時陰沉下來,他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


    「邕州一地產苧麻,細薄而長,擇其尤細者為綀子,染作花紋者為花綀,四丈餘卷之入小竹筒尚有餘,無論質地、花色都精妙難得。」


    清澈的女音響起來。


    眨眼的功夫,女官們就將花綀捲起重新放入竹筒。


    直到西夏使臣將竹筒放起來,所有人的人都仿佛置身於夢中。


    「廣南西路竟有這樣的東西。」


    馬彥半晌才想起來落座,是誰?是誰將這樣的東西送來。


    「馬大人,你怎麽不早些說,這次……可要立大功了啊……」


    立功。


    不,他並不在乎能不能立功。


    他在乎的是,這次廣南西路真的要變天了。


    京中傳說女眷們要去廣南西路鋪子,原來並不是隨口一說,而是真的。


    「哈哈哈。」馬彥忽然笑起來。


    笑聲頓時震驚了四座。


    馬彥轉身看向角落裏的周子安,笑容在他臉上肆虐,笑得周子安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他瘋了不成。」


    在眾人的議論中,馬彥甩袖揚長而去,踏出大殿,馬彥看向天空,陽光仿佛將整個天地鍍了一層金黃色,他眼前的所有一切從來沒有這樣美過。


    不管是誰,不管他在哪裏,終於他要來收拾廣南西路,要來對付周家。


    他怎麽能不高興。


    他的心仿佛一下子騰飛而起。


    馬彥笑著走下台階,他不會忘記今日,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刻。


    大殿外又傳來馬彥的笑聲。


    「馬大人癲狂了。」


    嘈雜的聲音就像一柄刀子順著周子安的耳朵直插進來。


    周子安疼得攥起了手,他竭力穩住心神吩咐身邊人:「快……事不宜遲,快迴去給父親送信,這次……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就在半個時辰之後,幾艘商船離開京東西路沿著大海向廣南駛去,緊接著更多的商船跟在了後麵。


    廣南花綀的消息,就像開水一樣沸騰了整個京師的商賈,西夏商賈連夜僱車離開京城。


    顧家、徐家同時收到了一封信。


    顧家兄弟和徐愷之偷偷地離開了京城。


    ……


    廣南西路。


    曹嘉看著幾個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著飯,白米飯裏麵的肉絲讓他們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先生,」芸娘抱著手裏的孩子,臉上滿是埋怨的神情,「大小姐說讓我們照顧好你,你呢?將飯都舍給別人,我看用不了一個月你就要餓死在這裏。」


    曹嘉拿起了桌子上的粥:「你放心……」


    芸娘皺起眉頭:「我有什麽不放心,你隻要寫封信說清楚,免得我們被大小姐埋怨,隨便你要怎麽樣。」


    「我是說,」曹嘉頓了頓,「他們要來了,已經用不了一個月。這裏能不能變化,就要看這一次的了。」


    也許變的不止是廣南,而是整個大齊……


    「榮國公也會來的。」


    芸娘蹲下身開始給孩子盛飯:「會吧,如果大小姐有難處,他一定會來,不過那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曹嘉道:「想通了?」


    芸娘點點頭:「我其實早就想通了,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心意相通,因為我們不合適。反倒是想不通的人是他,也許這輩子他都看不清自己的心……這樣也很好,免得會難過。」


    「先生,來了。」下人一聲唿喊。


    ………………………………………………………………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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