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太太早就發現琅華病好之後就和從前不同了,可是卻沒想到才僅僅十歲的她說出這種讓人震驚的話。


    「琅華,」顧老太太道,「這可是大事,不能亂說。」


    琅華能明白祖母的心情,祖母現在看到的隻是眼前的情勢,所以才會覺得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


    她不一樣,她是經歷過前世風風雨雨的人,也知道太多將來會發生的事,所以當將這些前前後後都想明白之後,才會這樣的清醒。


    「祖母,」琅華重新坐下來,「您好好想想,從父親去世,到現在沈昌吉上門要挾,我們顧家雖然一直謹小慎微,隻想要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但是有沒有從時局中脫出身來?」


    顧老太太仔細思量後搖了搖頭,世衡不明不白就沒了,躲了那麽多年的沈家還是找上了門,所謂的安穩度日,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琅華接著道:「從我們顧家看到鎮江,再從鎮江看到江浙和整個大齊,局勢都是一樣,大家都在局中,誰也無法獨善其身,如果哪日大齊亂起來,我們都是大齊子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些年,我們家都被別人推著走,事情發生了之後,我們才想方設法地去解決,為什麽不能主動點為自己選條出路呢?既然將這一切都看明白了,越早安排當然就越有勝算。」


    「就算是敗了,也敗的值得。贏要明明白白,輸也要清清楚楚。」


    「就像鎮江之戰,如果我們不努力會是什麽結果?」


    這一點琅華再清楚不過。


    顧老太太聽著這些話,眼睛漸漸亮起來,琅華說的有道理,就算他們不去選時局,也依舊在時局之中,「那依你,我們該怎麽辦?」


    琅華道:「父親讓人四處收藥,應該是想要打聽當年那些察子的消息。那些察子,不認沈家不代表也不認我們顧家……」


    顧老太太有些猶豫,「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些人應該都已經作古了,誰還會……」


    琅華道:「他們不想迴家嗎?散落在邊關那麽多年,隱姓埋名,以身涉險,有膽識的人才敢做這些事,可是突然之間國破家亡,沒有人再知道他們的身份和他們的抱負,他們隻能被困在那裏,他們心中難道就沒有委屈?」


    「就像您記得顧家的事,沈昌吉記得沈家的事一樣。我想那些察子中,也會有人將秘密傳給後代子孫。」


    「他們或許也在等待著迴家的機會。」


    「這是我們所有人欠他們的,隻要有了這個機會,就該為他們正名,接他們迴家。」


    顧老太太有些感傷,眼睛不由地紅起來,「過了這麽多年,沒想到我們顧家還有用武之地。」


    「如果你祖父知道了,一定會心中歡喜。」


    琅華靠在顧老太太懷裏,「會的,祖父和父親都會高興。」她會將父親沒有做完的事做下去。


    陽光慢慢地從屋中退去。


    琅華服侍顧老太太歇下,輕手輕腳地走出了門。


    四叔不知什麽時候能將消息帶迴來。


    ……


    顧三老爺就像是進了閻王殿,臉色蒼白縮在角落裏發抖,說什麽也不敢抬頭。


    屋子裏有一股陰冷、潮濕混合著腐敗、血腥的味道,一陣風吹過灌進了顧三老爺鼻子裏,顧三老爺捂住了嘴幹嘔,眼淚頓時順著他的鼻樑淌下來。


    沈昌吉知道,這不能裝出來的。


    顧三老爺與外麵的傳言一樣,膽小懦弱,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顧四老爺還好一些,雖然麵色鐵青,雙手緊緊地攥著,仍舊竭力維護著自己的顏麵,他隻是望了一眼被遮蓋起來的屍體,立即就向旁邊退了兩步,臉也別開來,「沈大人……不知……要讓我們兄弟……怎麽幫忙……」


    沈昌吉點了點頭,下屬立即就提了個人過來。


    那人被堵住的嘴裏,發出「嗚嗚呀呀」的聲音,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拚命想要掙脫身上的束縛,一旦獲得自由,他就會像個野獸般將屋子裏所有人都撕碎。


    顧三老爺又向後縮了縮,差點就要哭出聲來。


    顧四老爺打量著這個人,半晌才道:「這……是西夏人?」


    沈昌吉點了點頭,「這是西夏的樞銘。」


    顧四老爺向樞銘走了兩步,眼睛裏流露出恨意,「這就是韓將軍帶兵捉來的樞銘?」


    比起那具屍體,顧四老爺顯然對樞銘更感興趣,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壯碩的異族人,「朝廷會怎麽處置他們?」


    沈昌吉對顧四老爺的態度不滿意。


    西夏人隻是他用來推算那具屍體身份的器物,如果顧四老爺隻關切西夏人,是不是代表他並不知道躺著的那具屍體,可能是慶王的子嗣。


    「趙翎……」


    沈昌吉突然吐出一個名字。


    顧四老爺微微抬了抬頭,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樞銘,對這個名字根本就沒有特別的反應。


    沈昌吉忽然覺得是他判斷錯了。


    顧家上下與慶王並沒有往來。


    沈昌吉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怒其不爭的憤怒來,這樣一來還有什麽意思?


    就算現在殺了這兩個笨蛋,也不能讓他有半點的歡喜。


    可他仍舊不甘心,也許顧四老爺比他想像的還要聰明,因為他分明感覺到有個人掌握著所有的一切。


    「顧四老爺,」沈昌吉踱步過去,伸手按向樞銘身上的傷口,「這個西夏人不重要,那具屍體才是我們要弄清楚的。」


    屍體上蒙著的草蓆被拉開,一股臭味頓時溢出來,顧三老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彎腰就吐出一大堆黃水。


    顧四老爺也捂住了鼻子。


    「那才是捉住這樞銘的人,我們懷疑這人是慶王餘黨。」


    顧四老爺臉上浮現出驚詫的神情,「慶王餘黨?那是誰?」


    慶王餘黨這個詞太過寬泛,誰也無法直接越過去想到慶王的子嗣,顧四老爺的茫然正好說明他對此事一無所知。


    沈昌吉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顧四老爺接著道:「既然人已經死了,沈大人還要我們做什麽?說起辨認身份,我們這些鄉紳……怎麽及得上官爺們。」


    沈昌吉冷笑,若是能看出這人的麵貌,他何必大費周章,這個人已經摔的七零八碎,別說長相,就算是屍體也是好不容易才湊齊了。


    沈昌吉豁然握起顧四老爺的手腕,目光陰鷙,「顧四老爺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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