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尉厲聲阻止道,“孟挺,你好大的膽子。今夜上頭急令,城中有反賊作祟,各處務必堅守城門,不可放一人一卒出城,你是聾了麽!”


    孟挺道:“乾門司辦事,怎敢違抗。”


    “放肆!你以為我不認得乾門司令牌嗎!”


    “你自然認得!”


    城門尉見他這副態度,大為意外,怒道:“此是乾門司秘令乎?汝瞎乎?”


    “你大字不識一個,滿嘴之乎者也,學著上麵那一套,到處裝什麽讀書人,又有誰真個看得起你,倒叫乾門司的大人聽了好笑。”


    孟挺語含譏諷,好不輕蔑。


    城門尉聽了,兀自震驚之中。


    這孟挺怕是得了失心瘋,敢如此和自己說話。


    不禁怒火中燒,劈頭蓋臉罵道:“挨千刀的直娘賊,你敢再說一遍!”


    孟挺反而一臉微笑,靜靜看著對方。


    這城門尉日常諂上欺下,在手下麵前跋扈慣了,士兵對他是又怒又怕。


    孟挺素與這長官不和,眾人現在看來,司馬大人真是豁出去了,下嘴竟然毫不留情,將他臉麵撕個稀碎。個個又驚又喜,終於憋不住聲,偷摸笑了出來。


    城門尉見此局麵,反手就是一鞭,抽在最近一名士兵臉上。


    那人半張臉頓時皮開肉綻,臉上裂開一個大口子,整邊牙齒都露了出來,鮮血直流。


    “你們敢笑,我讓你們以後笑起來比哭都難看。”


    士兵們低著頭挨訓,都不敢再作聲,隻有被打的那人用手捂著嘴巴,滿地打滾,不斷哀嚎。


    城門尉怒氣衝衝,再次對孟挺道:“沒有隍相的命令,誰也不能叫開城門。你個直娘賊,好大的狗膽,擅開城門不說,嘴裏還不幹不淨,哪裏把我這個長官放在眼裏,我必將你治罪!”


    孟挺壓步上前,還是微笑不已。


    城門尉被他盯得有些發怵,聲音顫抖了起來:“爾,爾欲何為?”


    孟挺突然收起笑容,怒目圓睜:“潑皮,去閻王那裏偷奸鑽營吧!”


    聲若巨雷,猛地一刀戳進城門尉胸膛。


    對方噴著血沫,滿臉驚恐之狀,嘴巴裏支吾說不出話來。


    孟挺拔出刀,一腳將他踢開,折斷身旁旗杆,扯過旗幟來抹了刀上血跡,厲聲道:“開城門。”


    城牆上下都被這一幕嚇壞了,誰也不敢磨蹭,慌慌張張打開城門,放下吊橋來。


    孟挺即刻下城,卻尋不見恭王身影。


    蔣青鬆道:“孟兄,恭王自在城中無恙,你可放心。王爺特意交待讓你和我們一起走,詳情路上再說與你聽。”


    “孟某正是此意。”


    對方跨身上馬,對城上作別道:“弟兄們,孟挺去也。”


    牆上鴉雀無聲,無人敢迴應。


    許多士兵隻是默默轉過身來,站在牆頭,目送孟挺等人出了內城。


    外城中十分廣大,宵禁又嚴,百姓們此時多已熟睡。路上的衛兵見了這大隊人馬,都被蔣青鬆以乾門司名義打發,不敢來仔細盤問。


    孟挺帶著大家馬不停蹄,直奔到西城門口。此處守衛與他熟識,聽到乾門司辦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他們過去。


    終於順利出得城來,隊伍中不時有侍衛迴頭,眼中神情複雜,似乎在與自己生活過的這座天下最為繁華的都城默默作別。


    城中徹夜不息的燈火,在上方漆黑的天空染出了一道透亮的光暈。


    張予之也不禁迴頭,看著洛安城高大的城牆巍峨聳立,伸向四野。透過城門,仍舊可以瞥見城中璀璨的景象。


    這是乾國的心髒所在,它秩序井然,極盡華麗。多少人為了營建他、維護它,付出了畢生的才智和血汗。多少人為了能進城安家,耗盡了一生的尊嚴和氣力。


    但張予之卻再也不願意踏進這裏一步。


    他仿佛看到,在這一隅太平盛世的表象之下,那些悄然而來的致命危機正在暗流湧動。


    就如這平靜的夜色掩護之中,不知有多少致人死地的權力算計,正在徹夜難安的絞盡腦汁中慢慢敲定;


    不知有多少害國害民的驚天陰謀,正在那些隱秘的房間裏跳躍的燈火下徐徐結網;


    不知有多少不可告人的肮髒交易,在一聲聲酒酣耳熱的喧囂中迅速達成:


    不知有多少養尊處優的達官貴人,摟著一群又一群的美女通宵達旦尋歡作樂;


    又不知有多少勤勞儉樸的平頭百姓,在結束了一天的辛勞後,還是為了一絲生計勞作到深夜......


    他隻感到這裏是一座巨大的糜爛不堪的血肉牢籠,囚禁著大批正直無私的靈魂,吞噬了無數本該善良的人性。


    又遮掩了多少醜陋的嘴臉,縱容了多少卑鄙的行徑,庇護了多少殘忍的惡行,更是滋養了數不清的滔天罪孽......


    眾人加緊趕路,蔣青鬆於路將事情原委盡告孟挺。


    他見眼前之人便是張予之,即刻下馬行禮。


    張予之忙道:“孟大人不必拘禮,多虧了你大義相救。”


    對方長歎了一口氣:“我守在正平門多年,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可惜王爺放著機會,卻不願出城。”


    蔣青鬆道:“王爺心係大局,任誰也勸不動的。隍紈雖想害他,但事情尚有轉圜餘地,老賊絕不會那麽容易得逞。”


    孟挺默默點頭,似是極有不甘。


    “這一切不是偶然發生的。”


    他迴過頭,看著蔣青鬆。


    “孟兄,你也這樣認為嗎?”


    “如你所說,殿下一到王爺府中,就有人通風報信,必是事先精心安排。”


    “事已至此,也隻好認栽。”


    龐落聲出言打斷了他倆。


    “我們現下去哪才是關鍵,為了少盟主安全,我看還是速迴三鴻郡最為穩妥。到時舉兵殺迴來,也能為王爺報仇,不知幾位有何打算?”


    二人尚未迴應,就聽趙南星一聲冷笑:“你這麽想去三鴻郡,是要急著立功麽!”


    龐落聲身子一顫,轉頭警覺地看著他。


    張予之吃了一驚,不明就裏,脫口喊了一聲:“三叔,這是為何......”


    話剛出口,龐落聲驚得從馬上跳起,速度之快,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縱到旁邊一顆大樹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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