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道南見他激動,仍舊不答。


    “不過......”歸弢盡量平心靜氣道,“我還是要謝過楊大人據實相告。”


    “至於段森,隻怕是因為丟了啟臨城才遭貶黜罷。他是隍紈親信,指不定現在在哪裏享清福呢。”


    楊道南見他口齒伶俐,不好反駁,知道這滅門之仇定是過不去了,縱使罪首伏誅,他也未必肯迴心轉意。


    說道:“依閣下意思,如何才肯接受招安?”


    他厲聲道:“隍紈既然有心,何不昭告天下,為我歸雲莊平反昭雪!”


    “這個好辦,你若為朝廷效力,自是要還你清白的。”


    “哈哈哈!好個是非清白,清白能換迴我爹娘的性命麽?”


    歸弢言語間充滿悲憤,仰天長嘯。


    “我都造反了,還在乎你們給我清白?公道黑白自在人心,豈是你朝廷能顛倒的。實話相告,就是隍紈那廝親來,也休想我接受詔安!”


    “你......”楊道南死死盯著他。


    “你道我造反是為了報仇,你也不看看舉國上下,憂國憂民之士哪個不傷心流淚。”


    “乾國氣數已盡,你們維持得了一時,苟延不得一世。起義之人隻會越來越多,你們是撲滅不盡的。”


    “我歸弢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要和朝廷抗爭到底。”


    他說得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劉九大聲道:“大首領所言極是,我們誓死追隨。”


    府內侍衛聞言,也大聲唿喊起來。


    見到如此場麵,楊道南也不再勸他,隻冷笑道:“既然你冥頑不靈,休怪我大軍無情。”


    其時,李伏威重兵集結完畢,於鄰郡永豐郡休整,營寨綿延數十裏,蓄勢待發。


    他已將三鴻郡兵事打探了十之八九,礙於歸弢全軍士氣高昂,不曾輕易發兵。隻待朝廷一聲令下,即刻挺進郡內。


    劉九怒道:“休要拿李伏威來嚇人,戰場上見真章吧!”


    路通一接著道:“以後閣下夜間若要再來指教,我們在此奉陪到底。”


    楊道南一臉蔑視:“放心,本座不屑於做那行刺之事。”


    “那也要看你們這些鷹爪孫有沒有這個膽量。”


    路通一說完,心想,你不來,難保你手下的人不來。你既一開始就知道我身份,必定埋有眼線在此。


    乾門司的手段確實厲害,府中用人還需多方篩查才行。


    歸弢見楊道南麵有慍色,知他人前威風,背地裏也不過是隍紈的一條狗,不值得多費什麽口舌。


    抱拳道:“我尊你一聲楊大人,咱們言盡於此,就請自便吧。”


    楊道南自知此番果然是白走一遭,歎了口氣,大步走出府外。


    待他走遠後,歸弢遣散侍衛,隻留下劉九、路通一二人,憂心道:“隍紈被我拒絕,必令軍隊加緊攻勢。西南烽煙再起,短時間是指望不上他們相助了。”


    “李伏威世之名將,隻怕被他尋得時機,一舉攻來……如今外無強援,郡內兵微將寡,物資短缺,又多朝廷舊部,守城於我等極為不利,須得找準機會,主動出擊。”


    劉九道:“我已按大首領吩咐,在東麵開闊之地紮寨連營,交錯防線,晝夜以待。”


    “嗯……北麵有何動靜?”


    “任大名派人晚間來報,盈燦郡已有出兵跡象,隻是並未越境,和李伏威一樣按兵不動。”


    歸弢望向窗外道:“盈燦沈氏,盤踞一方,樹大根深。沈循手握重兵,曆來不可一世,威風不下於隍展,定先隔岸觀火,以觀我等成敗……”


    劉九接話道:“不錯,沈循定會趁著我們大戰後出兵,搶奪地盤,坐收漁翁之利。”


    歸弢聞言,默默點了點頭:“我擔心的是,萬盡賢這廝被隍紈安插在彼處,他萬一說動沈循伺機夾攻......”


    劉九有些不解,“老賊與沈循乃是死敵,不正是擔心他會出兵平叛西南,故而一直以中路防務壓著他,不惜發兵遠道而來,堅決不讓他有機會立功麽?怎麽萬盡賢還會違背老賊的意思不成?”


    歸弢皺起眉頭,解釋道:“萬盡賢能順利去中路軍中上任,本就事出反常。沈循曆來不服隍紈,你想想,他怎麽會輕易由老賊的人在身邊監視他。”


    “這倒也是......”劉九還是有些不明白。


    “因而我看,定是萬盡賢這廝主動請命,不知想了什麽辦法,讓沈循同意他前去赴任。他既有膽子去,必有計劃。這廝機警狡詐,陽奉陰違,夾在兩人中間,還不知會弄出什麽事來。”


    劉九緊接著道:“我這就派人去北麵通知任大名,讓他加強警惕,緊密監守盈燦郡動向。”


    路通一這時說道:“一個李伏威壓在我們頭頂,就已經十分棘手了。若還來個沈循,當真是令人頭疼。”


    “不,李伏威並不可怕,我們反而可以爭取他,利用其震懾沈循,一舉兩得!”歸弢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嚴厲。


    兩人都是大為震驚,爭取李伏威?這真是匪夷所思。


    “大首領有何妙計?”


    “不能說是妙計,而是,我們需要賭一把。”


    “賭?賭什麽?”


    “賭李伏威的忠心!”


    劉九這可懵了,“李伏威對朝廷忠心耿耿,難道還能會被我們策反?”


    “不錯,他確實對乾國忠心不二。但他效忠的並不是隍紈,而是一個早就被隍紈害死的人,一個本可以為乾國蒼生社稷造福的人。”


    歸弢眼睛注視著窗外,旋即陷入沉思之中。


    二人見這副樣子,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此人到底是誰?和我三鴻郡又有什麽關係?


    況且這人都已經死了,如何還能讓李伏威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豁出性命反水。


    大首領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良久,歸弢突然話鋒一轉:“若我遭遇不測,有件事必須提前告訴你們。”


    劉九一聽,急了:“我劉九粉身碎骨,也不會讓人傷你一根寒毛。”


    路通一也道:“今夜是我失職,日後......”


    “不必激動,你們已經做得很出色了,他楊道南還嚇不倒我。”歸弢立馬打斷了兩人。


    “不過世事難料,這件事關係太過重大,我現在說出來,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兩人聞言,都大為緊張,鄭重地看著他。


    歸弢乃叫他們關緊門窗,確定無四下無人後,低聲道:“九哥,路堂主,你們二位都是予之賢弟最親近的人,我要說的這件事,就是有關於賢弟身世的。”


    兩人聽了大驚,此話怎講?


    歸弢麵露神秘之色:“此時若得賢弟在,李伏威定要比你們更加吃驚。”


    路通一聽他這樣說,更是大惑不解。


    自己可從未聽大哥提起過小芋頭身世有何特殊之處,況且這與李伏威又有什麽關係?


    “九哥,你記不記得,拿下啟臨城當晚,陳繼大人曾到郡府之中......”


    劉九一個勁點頭,路通一也不禁跟著點頭,隻想他快些講來。


    “他見我們造反,便將予之賢弟身世告訴了我。隻可惜緊追遊貫而去,就此一去不返。”


    說著將陳繼當夜所告之事、自己現下要如何設法應對李伏威一一說來。


    劉九和路通一聽完後,不由得張大嘴巴,不住驚唿。腳下已跟木頭一般,愣在原地,挪不動半寸,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還是路通一先開口道:“此事的確關係重大!難怪陳繼說大哥於他有恩,不肯輕易告訴我實情。”


    說著不斷迴想起那天的情形。


    “我還記得,你當日派幺六來尋他,聽得是說有甚要緊之事找他商量,原來就是為此。隻是為何不直接說是有關於其身世之事?說不定他就直接迴來了。”


    歸弢歎氣道:“此事絕密關天,陳繼大人曾囑咐我,為了予之賢弟,也是為了我自己考慮,不可對任何人再提起一個字。甚至要我把握好時機,待條件成熟之時,才能親口告訴賢弟......”


    “故而我令人傳話,就連身世這兩個字也不便提,生怕傳到有心之人耳中,引發猜想,惹來禍事。畢竟賢弟本就是天道盟的少盟主,處在風口浪尖,已經十分惹人注目了。”


    劉九肯定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不會有錯。”


    歸弢長歎一聲:“陳繼大人待我不薄,先是有意為我歸雲莊平反。我們造反後,又將如此重要之事告訴我......他......他對我一片信任,寄予厚望,我怎能辜負。”


    劉九道:“賢弟這一去也不算壞事,否則我們拿下宕城也不會如此順利。”


    “對!”路通一也笑了起來,“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過大哥為何臨死都沒有向他說明身世,難道不打算讓他知道了?”


    歸弢提醒道:“張盟主死前交待,讓他去山寨老宅取一件緊要之物,依我看來,必與他身世有關。你說賢弟一心要去界玉關,那裏沿路要經過天道盟總寨,他或許已找到了。”


    “不錯。”路通一點頭道:“他之前心心念念之事,就是去界玉關告之琰國陰謀。如今陰謀告破,他已不急,必會去到總寨。”


    劉九卻是擔心起來:“那我們得趕緊派人去天道盟總寨找他。他得知身世,還不知會作何舉動。而且陳繼大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此事還不知如何能讓李伏威相信。”


    “嗯,這就要看天意了。張盟主生前想必有所安排......”


    歸弢麵露堅毅之色。


    “李伏威大軍壓境,虎視在側,揭開賢弟身世的最好時機,已經到來!不管如何,我們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一舉扭轉局勢。”


    “這事交給我吧,我這就去總寨走一趟,無論他在不在,都要想辦法找他迴來。”路通一隨即請命道。


    “那就有勞路堂主快馬加鞭了,希望能順利尋到賢弟,請他早日迴來。”


    路通一道聲“遵令”,即刻收拾東西,火速趕往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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