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誠醒來,使這個家終於完整。一般人來講,這麽長時間的昏迷,要想恢複如初是極難達成的。林淮誠好在年輕時候身子底子不錯,又加上薑盈盈在療養院沒少給他費心思,如今做複健也是請了頂尖的醫生理療師,輔之昂貴的醫療設備。即使如此,林淮誠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還是隻能依靠輪椅。但是這並不妨礙,整個林家因為他醒來而散發出來的煥然生機。在夏天來臨前的一個假期,薑盈盈叫林之緒還有王小栗迴來,全家人去拍全家福。王小栗穿上薑盈盈給他準備好的衣服,一套正裝,係著小領結,林之緒和他是同樣的款式。王小栗穿白,林之緒穿黑。薑盈盈是特別能折騰的一個人,拍全家福照,如果不是林淮誠體力不支,她還有所顧忌,估計要從白天拍到黑夜。照片拍出來,薑盈盈挑選出來一張,她和林淮誠坐在前麵,林之緒和王小栗站在後麵的照片。這張照片被挑選出來後,用超大尺寸的相框裱了起來,掛到了他們家客廳的中間。年末,薑延賢病情加重,生命徹底走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刻。明康醫院的vip病房,門外烏泱泱擠滿了人,薑盈盈穿著黑色的羊絨套裝,靠在病房門口旁的牆壁上。林之緒在走廊盡頭接水,等手裏的水接滿了,他走過去遞給了站在角落裏的王小栗。王小栗小臉發白,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怎麽迴事,他對這樣的場合很不適應,而且有點怕生,林之緒遞給他熱水,又安撫了他幾句。就在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了。裏麵走出來薑延賢的律師,還有他公司的心腹老人,人一出來,薑盈盈也是禮貌叫了一聲:“溫伯伯。”薑盈盈這聲落下,溫伯伯朝她擺了擺手:“唉,你進去吧,你爸有話要和你說。”薑盈盈聞言一愣,在旁邊一同候著的薑越輝一聽,也靠上前來:“我呢,爸沒話要和我說嗎?!”薑盈盈反應過來,推門進到病房裏,門口保鏢在阻攔吵吵嚷嚷的薑越輝,門被關上,將外麵的聲音阻隔開來。房間裏隻有機器不時發出來“滴滴滴”的聲響,還有薑延賢費力的唿吸聲。她的父親,如今躺在病床上,眼窩深陷,隻能勉強睜著一條縫,頭發已經花白。薑盈盈眼眶驟然一熱,又生生忍住,她走上前去,握住了薑延賢冰涼皮膚幹枯的手,叫了一聲:“爸。”薑延賢目光落到他這大女兒身上,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盈盈啊,你……你讓讓…你弟弟。”薑盈盈這從小到大,在薑家生活的所有時光,都沒聽他爹跟她說過一個“讓”字,臨到了,他爹卻還是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她那弟弟。怕自己閉眼歸去,薑越輝這攤扶不上牆的爛泥,最後吃虧受委屈。薑盈盈似乎是極力克製著什麽,臉色發白,眼眶卻是紅得駭人,字句都像是從牙縫裏逼出來似的:“我還不夠讓他?給他機會他不中用,怪我不讓你小兒子?”薑延賢又叫了一聲:“盈…盈啊。”他沒有為薑越輝辯解,也沒有為他說話,隻是又這樣叫了一聲薑盈盈。隻這一聲,薑盈盈就受不了了,她眼裏霎時間落下淚來,她道:“等你那小兒子,把你留給他的家產敗幹敗淨,隻要他叫我一聲姐,我自然是不會餓著他的。”薑延賢得了薑盈盈這句話,這才:“哎。”了一聲,緩緩閉上眼了。心電圖上的線條變成一條直線,滴滴作響的機器發出來一聲警告長鳴。薑盈盈踩著黑色的高跟鞋走出去,門外薑越輝手裏拿著從律師那搶來的遺囑,神情恍惚地念叨著:“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薑延賢把手裏的產業三成留給薑盈盈,三成留給外孫林之緒,剩下的四成留給了薑越輝。可是雖說是留下來四成給薑越輝,但是留給薑越輝的大部分都是一些不動產,信托基金之類的。換句話說,薑越輝在薑家的產業裏,沒有實權。可薑延賢留給他的那些錢已經足夠他富貴一生了。但是這讓薑越輝怎麽能夠滿足呢,他親爹竟然把六成的家業都分給他大姐一家,卻隻給他這個親兒子,這點金錢做彌補。薑盈盈邁開的腳步被薑越輝撲上來阻攔住,薑越輝對著他姐,失去理智地大喊:“你篡改爸的遺囑了對不對!?爸不可能這樣!不可能這樣對我!”薑盈盈這時候反手一把抓住了薑越輝的衣領,她一雙流過淚的雙眼怒瞪著他,眼尾上挑著:“怎麽對你?對你還不夠好?”薑越輝語氣裏儼然有幾分接受不了現實的歇斯底裏:“可是他把家產交給你!這不就等於把這一切都拱手給了外姓,我才是他的親兒子!我姓薑!”薑盈盈厲聲斥道:“閉嘴!”她抓著薑越輝衣領的手倏然收緊,聲音壓低卻不失淩厲:“外姓?什麽才是外姓?我姓薑,小緒身體裏流著我一半的血,爸不給我難道把這一切交給你?你不掂量掂量自己守不守得住?!你自己這些年倒騰了多少錢,賠了多少,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她眼睛對上薑越輝那雙懦弱卻又貪婪的眼:“你那雙胞胎,你自己說,你有膽子去做親子鑒定嗎?爸看你可憐,一直沒戳穿,給你留個念想,讓你和和美美的一家,你倒當真了!?”薑越輝恍若遭人淩空一棒,他雙腿驟然失去力氣一般,跪坐下來,他望著薑盈盈仿佛在望著什麽餓鬼。薑盈盈冷聲道:“他把家產留給你,才是真正給了外人。”薑盈盈撂下來這一句話,便頭也不迴地朝前走,有前來慰問的人朝她走來,還有前來的記者。她的身後,傳來跪坐在地上的薑越輝發出來的一聲慘痛的哭嚎。林淮誠在這一年的春天醒來,薑延賢在這一年的冬天離世。在啟悅好像是在為林琢打雜的小林,搖身一變,成為了接手億萬家業的林總。兩年後。又是一年的冬季,楊景來到a市,沈怡歆在歐洲辦畫展結束迴來,飛機落到a市,沈決意去接機。幾人好不容易有機會再聚上,楊景又張羅著要一起吃飯。林之緒現在稱得上是“日理萬機”,極其不好約見,楊景上次見他還是八九個月前的事。機會難得,幾人又確實很久沒見。地方是楊景定的,是一家新開的湘菜餐廳。晚上,林之緒和接了沈怡歆來到這裏的沈決意還有楊景在餐廳二樓的走廊處,四人站在過道那裏,把過道霎時間變得非常擁擠。隔著兩米三米的距離,林之緒望著出現在這裏的王小栗,神情呆愣住。王小栗第一次接收到聚餐邀請,跟幾個同門來到了這家餐廳聚餐,沒想到能在這裏和林之緒他們撞見。幾人站在那裏,楊景是最先打招唿的,他有幾分驚喜道:“小栗啊!這麽巧!今天可得陪哥好好喝一杯。”沈怡歆是個會說話的,也熱情地打招唿:“小栗,好久不見。”她笑著說:“今天楊景訂的大桌,叫上你朋友來,咱們一起啊。”林之緒站在那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王小栗能夠融入集體並不容易,這次聚餐對他來講是很重要。林之緒眼神飄忽,心思不定地想。與此同時,王小栗站在那裏眼睛朝他們四人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沈決意那裏一瞬後,他邁開腳步,朝他們徑直走了過來。王小栗走到他們麵前,直白對著避開自己眼神的林之緒發問:“不是說,今天在公司,加班嗎?”第58章 林之緒沒有想到王小栗真的放棄他那頓重要的聚餐,來加入了他們。王小栗跟著楊景他們進入包廂之後,就一直繃著小臉,一聲不吭。他不知道林之緒這些年間,用過多少次“加班”的理由,來和沈決意他們聚會。印象裏,他已經有兩三年未見到過沈決意了。這其間可能林之緒功勞不少。飯桌上林之緒,王小栗還有沈決意之間詭異又奇妙的氣氛並未被粗神經的楊景所察覺。沈怡歆和楊景都是會暖場的,飯菜上來,就著幾瓶酒,盡管幾人都很久未見而且現在生活的圈子也都大不相同,可是依然有一些見聞趣事可以分享。王小栗一直沒怎麽發言,但是他之前和他們在一起聚會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副不善言辭的樣子,鮮少插話。倒是林之緒確實有幾分反常,不知道怎麽,感覺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導致他整個人周身都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沈怡歆打趣他說:“現在林總確實是不一樣了。”她說著心裏竟真有幾分感慨,當年的臭屁小孩如今長大了,一副大公司老總的架子還真端得像模像樣的。林之緒這晚雖然話沒怎麽說,酒倒是一改常態地喝了不少。楊景是個愛起哄的,兩人對著喝了不少,沈怡歆心情似乎不錯,也小酌了幾杯。沈決意沒怎麽碰酒杯,進門到現在,除了接一些話尾,也幾乎沒怎麽發言,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王小栗被好事的楊景倒的幾杯酒都被林之緒奪過去替他喝了,惹得楊景有幾分不滿。時間到了晚上十點多,飯桌上的菜已經被消滅了大半,酒也空了不少。林之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沾過酒的緣故,今天猛一喝多,竟感到頭腦有幾分昏沉。楊景也是喝得趴在桌上,嘴裏還嘟嘟囔囔的也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麽,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跌跌撞撞起來,還撞倒了一個空酒瓶,扶著牆出去接了電話。沈怡歆看這幾個醉鬼的樣子,拿手機在那裏拍他們的醜照。沈決意看著飯局差不多要結束,於是率先起身去前台買單。等沈決意從一樓迴來包廂裏,看到飯桌上像是睡著了的林之緒趴在那裏,於是想要叫醒他,他的手朝林之緒伸過去,還沒等落到林之緒的肩膀上,就被另一隻微涼的手截住了。是剛上了一個洗手間迴來的王小栗,他沒想到進門就撞見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王小栗的手放在沈決意的手掌下方,沈決意一時間有些愣怔。他轉頭看向王小栗,兩人視線對上。王小栗大眼抬起來,皺著眉頭,像是有幾分敵意:“是你的嗎。”他放在沈決意手下,阻止沈決意落到林之緒身上的手背緊繃起來:“你就碰。”沈決意似乎是沒有想到能從王小栗嘴裏聽到這種話,而且王小栗的表情和神態都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他曾經在網絡上刷到的一個短視頻,一位小學生擦黑板的時候被另一位小學生搶走了黑板擦,問他“是班幹嗎,你就擦黑板。”沈決意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分想笑,他一時沒忍住,嘴角竟然真的噙了幾分笑意。林之緒感覺到有幾分不對,微微轉醒的時候,剛睜開眼,眼珠子轉動,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沈決意嘴角上那抹笑,再看過去就是王小栗和沈決意兩人放在一起的手,霎時間,林之緒以為自己陷入了什麽噩夢裏,還未驚醒。他不知道怎麽就一轉眼的工夫他家王小栗跟沈決意就牽手成功了,這到底是什麽噩夢照進現實!?被酒精熏染的大腦仿佛是被扔了一把點燃的柴火,林之緒從椅子上驟然起身,上去就是一拳砸到了沈決意臉上,動作太猛連帶著把身後的椅子都碰倒了。這聲動靜直接把正對著窗口透氣,用手機迴複消息的沈怡歆勾迴神來。楊景接完電話迴來,也愣在了當場。這一拳砸得可不輕,沈決意嘴角都溢出來血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