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誌強硬是被任方氏推到了床上坐著,直到出發前,任方氏還一直在叮囑方誌強,等會不要出頭,凡事讓這些當兵的人去,他就坐在船上看著指指路就行。


    說完了方誌強還不算,還拉著連長一直在說,要他務必保護好方誌強的安全問題,要不是兩次三番沒有在廖青梅手裏討到好,任方氏估計還想要威脅她一番才算完。


    連是是迫不得已,隻能衝任方氏陪著笑臉,廖青梅冷冷地掃了眼陰著三角眼看她的任方氏,轉過臉去後,就再也沒看她一眼,任方氏氣急,卻不敢亂罵,她兒媳婦眼瞅著要生了,可不能得罪這個女人。


    救生船一路突突突突地往受困群眾家方向駛去,本來應該坐在船上的那個家屬,因為位置被方誌強占了,隻能站在河堤上默默地等著。


    好在方誌強家裏確實和他家是鄰居,有他在不至於找不到地方。


    方家在水澇比較嚴重的低地勢垸區,救生船到的時候,方家隱隱就隻能看見個屋頂尖尖,倒是後麵一幛比較新的二屋小樓的樓頂上,抱團坐著四五個人。


    見到廖青梅一行,屋頂上的人都歡唿雀躍起來,救生船不敢耽誤,勻速靠近,然後連長領著廖青梅一起上了屋頂。


    讓人慶幸的是,病情並不明朗的方四嗲看起來狀態不錯,還能和連長笑著寒暄幾句,他身邊站著看上去精神又陪敏的小丫頭應該就是任方氏口中的方柳,四嗲的孫女兒。


    上了樓頂,廖青梅簡單地給老爺子檢查了下身體,確認老人家沒事後,示意連長可以組織屋頂上的幾人陸續登船。


    這四五個人不除了方四嗲和方柳這兩個主人,其餘幾個有從水上漂來的人,也有村裏來不及逃跑遊過來的村民,他們已經在屋頂上困了兩天了。


    見可以上船了,大家紛紛讓方家爺孫先上,“要不是四嗲和方柳,我們早沒命站在這裏了。”


    連長也挺敬佩方四嗲這樣的老人家,得知老人家還是個老紅軍老d員後,心底那層敬意就更深了,當即背上四嗲就要上船。


    “真是謝謝你們啦,還是讓我家柳柳先上,人老啦,活著也就那麽迴事,但這孩子還小,人的一生還長著呐。”方四爹感慨,他雖然精神頭好,但手腳確實不便,手和頭一直持續性地顫抖著。


    老人家看著這小船,實在有些擔心這船能不能裝得下這幾個人,手拍著連長的背示意他停下來,“我老啦,活夠啦,讓年輕的先上。”


    連長哪裏會聽他的,先把老爺子背上船安置好,再想去接方柳時,廖青梅已經牽著方柳上了船,接下屋頂上另外幾個也都跳到了床上。


    “同誌,四嗲樓頂上還有不少糧食呢,不能一次運走嗎?”最後上船的一個中年婦女想了很久,有些糾結地問道。


    受災的時候,糧食是多金貴的東西,她們被救到岸上,可是身無長物,可要怎麽活下去。


    話一說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問錯了,要是把糧食捎上,船就這麽大人放哪裏去?中年婦女惆悵地看了眼水汪汪分不清方向的水國,她也是心疼四嗲那幾千斤糧食,還有家裏沒有收上來的收成。


    從救援船出現到登船,方四嗲沒有提過一句要去取錢物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方柳先上,現在聽到那中年婦女這麽一問,突然就笑了,“沒事沒事,這人啦隻要不懶惰,活著就啥都有啦。”


    說完看著西邊的烏雲,揮了揮手,“走吧,這會雨停了,還不曉得什麽時候又要下下來。”


    老人家通情達理,連長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掉轉船頭就想走。


    “別別別!”一直沒出聲的方誌強突然開口,甕聲甕氣地,喊完了又不吱聲了,就眼巴巴地看著連長,弄得連長好不容易明朗一點的心情,瞬間跌落穀底。


    視線往前方一掃,大概百來米遠的地方確實有一顆杉樹尖冒在水麵上,那裏就是方家。


    “同誌……”方誌強搓著手,不大好意思開口,除了被救援的人員,船上其他人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不過千萬不要被他這表麵老實的樣子給欺騙了,任方氏強悍,方誌強的性子確實不怎麽硬氣,但方家數無賴,他絕對排在前三,連任方氏都要退後一步,現在是有任方氏衝在前頭,他才是現在這副鵪鶉模樣。


    再者一個大男人,作出這副樣子,其實也挺惡心人的。


    “呀,誌強叔,你咋來啦?你見著我爸了嗎?你是來接我和爺的嗎?”方柳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看著方誌強,眼裏閃過不屑。


    洪水來的時候是她跑去方家敲的門,讓她們一家去她家樓上躲災,結果倒好,方家人趁著水位還不高的時候,半夜把爸爸離開家前充好氣的輪胎給劃跑了,那時候水才到一樓窗台那麽高,方二奶奶還偷了爸媽藏在櫃子頂上的錢。


    她們劃著輪胎走的時候,她聽到動靜追出來看,打著手電筒照過去,一眼就看見秀芬嬸懷裏抱著的就是她媽媽的皮包。


    方柳跟個小機關槍似的,問題一個個蹦出來,弄得方誌強都有些招架不住,“我媽媽的皮包秀芬嬸是不是喜歡啊?用用就行啦,啥時候能還迴來呀?我爸知道你們把我家的輪胎船劃走了嗎?……”


    方誌強被問得麵紅耳赤,虎著臉,“小孩子家家哪裏這麽多話,這麽多嘴,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嘖嘖!廖青梅搖著頭,方誌強臉皮似乎比後來薄很多啊,不過也隻是臉皮稍薄而已。


    方誌強這是習慣了任方氏衝在前頭,從來都是在她身上坐享其成,哪裏麵對過這種情況,還是被個小孩子懟著無力辯駁,他很想說他沒見著方柳媽媽什麽包,可是那包裏一塊手表還戴著他手腕上呢,哪怕是個女式的。


    方柳說的話的時候就是盯著他的手,方誌強隻覺得手腕燙得很,恨不得趕緊把手表解下來扔水裏,來個毀屍滅跡,但想想還是舍不得,隻悄悄拉了拉衣袖把手表給遮了起來。


    方柳鼻子裏冷哼一聲,扭開臉不再看他。


    這還是當叔當嬸的呢,她家裏輪胎好幾個,打氣筒也有,要是那天夜裏他們有點良心把她和爺爺叫起來,費點力充上氣一起走,她也不會這麽怨恨方誌強一家,她們也不至於被困在屋頂上兩天,眼看著水位一點點漲上來卻無能無力的感覺,方柳這輩子也不想再經曆了。


    她父母小時候在縣裏的工裏做臨時工,前年起又跑到市裏去做小生意,她從小就是跟爺爺相依為命長大的,她家裏條件是比村裏人要好,但她真不把那點錢放在心上,什麽都比不上她爺爺重要。


    方二奶奶要錢她雙手奉上,隻要把她們爺孫帶走就行,可哪裏想到她們又偷又拿,受了她的恩惠,轉眼就把人給丟了,虧得她爸媽以前那麽照顧他們一家。


    想著方柳眼眶瞬間通紅起來,水已經快淹到二樓頂了,她真的怕死了。


    方四嗲輕輕拍了拍孫女兒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她,同船的幾個眼眶也有些紅,有些劫後餘生的喜悅,被困這麽久,她們真的以為等不到人來救了呢。


    連長也有些感慨,他想了想,心裏做下了決定,他親自下手,替方家取了東西就趕緊迴救助點去,在水裏困了這麽久,大家最渴望的估計還是踏上實地的感覺。


    “會水嗎?”廖青梅抬手止住連長的動作,看向方誌強,她記得方誌強是會水的,後來有一年方誌河在河道裏救了個小男孩,訛了那戶人家兩萬塊。


    方誌強特別想搖頭,但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四爺爺就在邊上,他不敢說謊,別扭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廖青梅從腳邊拖出一捆救生繩,“你自己捆在腰上,自己下水去找東西,給你半個小時,找到了就走,找不到也走。”


    聽到廖青梅這麽一說,方柳俏目立馬就瞪了起來,“誌強叔,你不是來找我和爺的,你是來……你居然是來……”


    方柳小小年紀也氣得講不出話來,本來看到船上有方誌強,她雖然怨恨,心裏還是打算原諒他的,哪裏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那,那怎麽行,我會遊泳,可是我水性不好……我……”方誌強瞅了瞅笑眯眯看著他不說話的方四嗲,後麵的話就編不出來了,他從小在河邊長大,還沒走路就先會了水,水性一直很好。


    方誌強說不下去,幹脆不看方四嗲,也不大敢看氣勢逼人的廖青梅,轉臉看向板起臉來的連長,他可一點也不怕他,破罐子破摔,“我不去,你不是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嗎,你去,你們去。”


    廖青梅才懶得跟他扯這些歪理,把繩子往他身上一臉,“你去就去,不去我們立馬走,等會大雨要來,沒有時間給你在這裏浪費。”


    “……你!”方誌強臉皮漲紅,他和方誌誠是堂兄弟,兩人長得還挺像,方誌強性子雖然不好,但一張臉還是挺能哄人的,他長這麽大,還沒有年輕姑娘像廖青梅一樣不賣他的帳。


    氣歸氣,方誌強還是惜命的,看了眼渾濁的水麵,想到水裏不光有魚可能還有人和牲畜的屍體,飛快把繩子丟開,“我不去。”


    不去最好!廖青梅示意開船的戰士開船,方誌強哪裏想到她真敢這麽幹,立馬氣衝衝地看向連長。


    “你要是不去,到時就別怪我娘鬧騰。”


    連長頓時有些為難,廖青梅的好意他明白,但是他也是真怕了這對母子,尤其是他手下的戰士因為任方氏鬧騰可能要被記過,他心裏擔心迴去後任方氏不依不撓,他是沒事,出了這次任務後,他也應該要轉業了,但新兵們不一樣,他們要是被記過了,那可是大事。


    最後連長還是決定冒險下一次水,不管怎麽樣他盡力試過了,到時候也有話說。


    “你!也跟著下去。”廖青梅尊重連長的選擇,但是看不慣方誌強一臉得意的樣子,站起來,“你是自己下去,還是我踹你下去。”


    “……”方誌強。


    不知道為什麽方誌強就是有些怕廖青梅,怕真被她踹下去,見連長帶著個小後下了水,不情不願地係上繩子跟著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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