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月色下,廖青梅傻傻地愣在原地,第一次感覺到心率失常是什麽感覺,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然後眼睜睜看著顧銘朗飛快從窗台上滑下。


    夜色樹影下,顧銘朗像入江的魚兒,沒有半點聲息地飛快地遊走在黑暗裏,哪怕樓下的房間亮著燈,窗戶口還有人影晃動,也沒有人發現他。


    顧銘朗跳下去的那一刻,廖青梅心髒都差點停了,多少衝淡了那句話對她的衝擊,不然還不知道要懵到什麽時候去。


    有心想要訓顧銘朗幾句,可是等她撲到窗邊,顧銘朗的人早已經消失在了黑暗裏。


    廖青梅咬著唇,抬頭仰望著天上的明月,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心上人麽?廖青梅垂下頭來,心裏暗怪顧銘朗盡會拿甜言蜜語哄她,嘴角卻在不知不覺中高高翹起來。


    說到底,她其實也是愛聽這些話的。


    上輩子,她和方誌誠是方到渠成,她偏愛沉默內斂的男人,剛好方誌誠就是,兩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感情在方誌誠另娶時最為濃烈。


    後來她也曾經想過,如果方誌誠沒有遵從他爺爺的願望娶方青蘭,而是堅持和她在一起,她們又會是怎麽樣,可能和世間大多夫妻是一樣的吧,平淡生活相攜到老。


    當然,這些隻是她自我安慰式的臆想,畢竟那時候她被方家人折磨得不成樣子,隻能依靠這些臆想,來留存心底最後的美好。


    不管是在一起時,還是結婚後,兩個人之間從來沒有過半句情話。不管是她自己本身的經曆,還是從小到大接受的這方麵的教育,廖青梅也理所當然地認為,世界愛侶大抵如此。


    廖爸廖媽相處平凡又瑣碎,兩個人之間從來沒有說過什麽情話,不一樣白頭到老了麽。


    反倒是那些成天把情愛掛在嘴上的小年青,到最後站在身邊的人往往不是最初的那一個。


    直到現在,廖青梅心裏固有的觀念才被打破,其實她也喜歡聽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也喜歡被人捧在手心裏,哪怕她內裏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大媽。


    想到這裏廖青梅嘴角的笑容又大了些,心裏卻劃過淡淡的澀然,她早決定要把過往深埋心底,卻在這種時候煞風景地想起來。


    其實,也還好吧,廖青梅抬頭麵向著明月,手心微緊,樂觀地想著,想起來也不過是提醒自己好好珍惜眼前人,那些往事早就應該隨風飄散了。


    嗯?廖青梅低頭看向手心,這才想起方才在樓道口,顧銘朗塞給她的東西。


    她還一直沒有看是什麽呢。


    攤開掌心,廖青梅表情微訝,眉頭微挑,手心裏赫然是一枚嶄新的軍功章,此時在月光下泛著金光。


    這是?


    軍功章代表了什麽,廖青梅很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才有些不敢置信,顧銘朗這是想做什麽?


    她知道從住院起,顧銘朗和史克朗就在研究什麽,難道是這個?


    顧小姑收走了老輩人留下的訂親信物,所以顧銘朗把這個送給她?廖青梅原本盤結的眉頭漸漸舒展,抿著唇笑起來,腦子裏莫名想起那句歌詞,軍功章裏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而且今天剛好是十五,廖青梅心裏暖暖的,說裏湧動的情緒她自己也說不清,酸酸漲漲的卻特別甜。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廖青梅就起床打掃房間,一翻顧銘朗的櫃子才發現看不見的角落裏塞了好些沒洗的襯衣襪子,還有些衣服扯壞了洗幹淨了就隨意地疊在那裏,一抖開就能看見腋窩下的裂縫。


    縫縫補補沒一會,顧銘朗就端著早餐過來,手上還有一塊裁剪好的布料。


    “不用這麽麻煩的,我明天就得走了,你還得取下來。”廖青梅看著顧銘朗踩在桌子上給她掛窗簾,忙阻止他。


    “不行,得掛上。”這布料還是顧銘朗特意讓人去買的,和廖青梅家裏臥室裏那塊花色相近。“你站開點好,別有木屑掉眼晴裏。”


    掛好窗簾,廖青梅衣服也縫好了,至於髒衣物顧銘朗沒讓她沾手,自己端去水房間搓了兩把就算完事。


    “走,我領你去山上玩,我給你抓兔子。”在營區呆著根本就沒有什麽娛樂,眼看著廖青梅就要離開,顧銘朗早計劃好了,上午領廖青梅去山上玩,爭取兩人多點相處機會,下午再領廖青梅去縣裏看電影。


    電影票都揣兜裏了,這次決不能再有什麽意外發生了。


    “不行,你身體還沒好全呢。”廖青梅不同意,去山上多耗體力,何況還要抓兔子。


    可惜反對無效,廖青梅還是跟著顧銘朗一起準備出門去。


    “坐橫杠上。”顧銘朗推出二八杠的鳳凰牌自行車,拍了拍座凳,衝廖青梅道。


    廖青梅橫了他一眼,她才不樂意坐前杠上,被別人看著多丟人呐,當著他們的麵沒什麽,背地裏肯定要講究他們的。


    正要繞到後座去,顧銘朗突然伸指壓了壓後座的鋼條,“你看掉了顆螺絲,坐不了。”


    廖青梅湊近一看,還真是,後座看著好好的,可絕對承受不了一個正常大人的重量,可是真的要坐前杠上嗎?


    正猶豫著,一抬眼就看到顧銘朗亮著一口大白眼,衝她笑得格外刺眼。


    “這車該不會是你自己把螺絲卸掉的吧?”廖青梅懷疑地掃向顧銘朗,這車看上去還挺新的,而且如果沒看錯的話,這是老鄧那輛自行車吧,她昨天還看有軍嫂借走了,後座上還馱著人的呢。


    顧銘朗麵上沒有半點變化,“這可是公物,怎麽能隨意破壞,廖青梅同誌,你怎麽能這麽想我。”


    心裏卻樂得很,不愧是他家小青梅,一眼就察覺出是他動了手腳,不過他打死不會承認是了。


    是麽?廖青梅懷疑地看著顧銘朗,有些糾結地問,“真要坐前麵啊?”顧銘朗忙點頭,他一大早起來把螺絲卸了也不容易。


    “顧銘朗,他們是不是都在看我們?”廖青梅趴在車頭上目不斜視,欲蓋禰彰地時刻注意著和顧銘朗保持一點兒距離。


    旁邊的操場上,唱著軍唱的戰士們從他們身側跑過。


    顧銘朗臉上是春風得意的笑容,對小兵們臉上的羨慕通通收在眼裏,得意地道,“他們不敢看。”


    是真不敢看,就憑他在駐地讓人聞風喪膽的名頭,誰敢明目張膽地看,倒是偷偷看幾眼還成。


    越是看了,大家心裏越是想不通。


    廖青梅長相偏柔弱,看上去嬌滴滴的一個女孩子,怎麽就不開眼地看上了顧銘朗這個大魔頭,甚至已經有人在心裏腦補廖青梅被顧大連長訓得淚眼汪汪的模樣。


    也是幸好顧銘朗把大家臉上的可惜當成了羨慕,不然要知道他們心底真實的想法,還不知道要想什麽法子折磨他們呢。


    駐地附近的山林裏,廖青梅紅著小臉被顧銘朗牽著手,小心翼翼地避開樹枝跟在後頭,前麵顧銘朗手裏已經拎著一隻肥兔子。


    顧銘朗的手很大,完全可以包住她的手,手心幹躁溫暖,莫名地安撫住了廖青梅羞躁的情緒。


    看著空無一無的山林,廖青梅光棍地想,牽吧,反正沒人看見。


    卻不曾想被她忽視過的泥堆樹叢裏隱藏著一雙雙亮晶晶,滿是岔恨的眼晴。


    顧銘朗這廝一定是故意的!


    更可恨的是,顧銘朗牽著廖青梅的手去了河邊,把兔子處理好了後,又手拉著手迴到了原處,挖坑削枝,居然烤起了兔肉。


    太招人恨了!


    他們這可是夜訓!淩晨三點緊急集合後負重越野後,就地隱蔽一直到現在,連早餐也隻是一塊壓縮餅幹了事,哪裏抗得住這樣的折磨。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些?”廖青梅驚訝地看著顧銘朗掏出調料和香料來,甚至他還從身後的雜草堆裏番出來一隻小鐵鍋來。


    進山玩了會就在陷阱裏發現死掉的兔子她就已經很驚訝了,沒想到他準備得這麽齊全。


    “我們經常在山林裏進行訓練,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說著顧銘朗揚了揚手裏的鍋,意味不明地道,“有些年輕同誌不想著好好訓練,就愛琢磨些別的,背著領導藏這藏那的,還為這些小聰明得意洋洋的,愚蠢!”


    草叢裏史克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鍋被顧銘朗摸走,又聽了他的話,氣得差點破功從草叢裏跳起來。


    不過想到現在跳出去的下場,史克朗還是死死地忍不住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忍忍忍!


    瞅著草叢裏細微的動靜,顧銘朗一笑,“吃過現烤的兔肉嗎?”


    “沒有”,以前條件不好自然是沒有吃過,現在家裏條件好了,廖媽買了爆炒過一次,她嫌肉太柴太硬不好吃,家裏就再也沒有弄過,更別提烤兔肉。


    顧銘朗笑,“看我給你露一手。”說著手腳利落地拿著小刀把兔子分部位卸好,放進小鍋裏,又把帶來的調料倒進去,醃好蓋好。


    兔子醃好還需要一段時間,顧銘朗讓廖青梅坐著別動,他起身從附近撿了不少幹柴,還找來一些廖青梅從來沒吃過的小漿果來。


    有一種小漿果圓圓的泛著點紅,吃起來和蘋果的味道特別像,但是明顯更香汁更多,廖青梅吃得有些停不下來。


    顧銘朗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記得這種小野果當地人家裏都有種,他們還是風幹製成果幹,隻是現在還不是季節,到時候他要記得給他家小青梅多郵一些過去。


    等兔肉醃好,顧銘朗的火已經點上了,拿出肉來放在火上一架,沒一會就聽到兔油滋滋的聲,現烤的香味頓時飄出好遠。


    該死的,老子不能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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