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盛夏,暴雨來得措不及防,廖青梅站在縣法院的大門口,看著梯級下扭打在一起的兩人,臉上沒有半分動容。


    何建軍和趙香蓮被抓的當天,鞋廠外頭就貼了一張很大的通告,公布了事故發生的原因,及事故的主要負責人。


    與此同時,何建軍和趙香蓮的奸情也敗露了出來,劉來寶也出現在了公眾麵前。


    劉四瘸什麽反應不知道,但何建軍的老婆當時就炸了。這不,剛從法院出來,就和趙香蓮扭打到了一起。


    兩個半老徐娘從門口一直打進了雨裏,何建軍在旁邊攔了這個被打,攔了那個被罵,最後幹脆一甩手走了。


    因為鞋廠方麵不追究,對何建軍和趙香蓮的判決還沒有正式下來,不過據說因為事故重大,影響惡劣,市裏有意拿這事當個典型警戒各廠。


    所以就算鞋廠方麵不追究,這兩人都極有可能被收監。


    這才是八四年夏,離八三年也不過是過了半年而已,嚴,打的餘溫還沒過呢。


    廖青梅沒興趣看下去,先行一步迴了醫院,打算向廖媽匯報今天的聽審經過,前腳剛到後腳顧銘朗就跟了過來。


    醫院那邊,顧銘朗安排來取證並澄清的人還沒有出麵,何建軍的大姐何建紅就先出來道歉了。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造成事故發生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何建軍的私生子,這個私生子大家還很熟,正是趙香蓮的兒子,之前成天要鞋廠搗蛋的孩子。


    大家都是老實人,老板娘親自出麵,還表示費用會由廠裏一力承擔,大家不管心裏怎麽想,麵上都好好應著,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廖青梅不由冷笑,身為鞋廠的老板和老板娘,事故發生後的第一時間不趕緊出來善後慰問,自己的弟弟(小舅子)犯了事立馬就出來蹦噠。


    話裏話外還是替何建軍開脫的意思,希望到時警察來取證的時候,大家能幫忙說說好話。


    至於趙香蓮,反正在何建紅的嘴裏,責任都是趙香蓮一個人的。


    “說笑了,劉來寶肯定不是我們何家人……”而且完全不承認劉來寶的存在。


    等何建紅在大病房一一慰問過後,最後才到廖媽的病房。


    據廖媽所說,這個廠子雖然是老板家的產業,但到現在基本都是老板娘在做主,看廠裏到處都是她的親戚就知道了。


    見到廖媽,何建紅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快,但現在不僅廖青梅一家都在,顧銘朗也在。


    顧銘朗是什麽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個人來頭神秘卻十分有能力,不能輕易得罪。


    “姚組長,別起別起,好好養傷。”見廖媽要起身,何建紅忙上前壓下,從皮包裏摸出個紅包遞了過去。


    “這是廠裏的一點心意,這次的事讓姚組長受了委屈,我和老餘很過意不去啊,本來早就要來的,但是廠裏發生這麽大的事,老餘家裏……”


    說到這裏老板娘歎了口氣,“哎,不提了,你好好養傷,養好,鞋廠還需要姚組長這樣的人才,車間主任的位置,我替你留著。”


    為了不成器的弟弟,何建紅也算是豁出去了。


    說著話題轉移到了何建軍的身上,何建紅一臉慚愧的樣子,“我家建軍,姚組長我也不瞞你,本來挺老實的一個孩子,現在被趙香蓮那馬蚤婆娘帶壞了,這次的事也怪他沒做好督察工作,但別人孩子犯的錯,怎麽要我家建軍來背……”


    這話一聽就不是說給廖媽聽的,可旁邊的顧銘朗聽著麵色卻沒有半分變化。


    何建紅餘光注意著,心底有些著急,卻又不好說得太過。


    “媽,醫生說讓你好好休息!”見何建紅沒個聽的時候,廖青梅有些不耐煩了,停下削蘋果的手,伸手替廖媽掖被子。


    何建紅接下來的話音被生生卡在喉嚨眼裏,廖媽臉上有些尷尬,用右手拍了廖青梅一下,不好意思地衝何建紅道,“對不住啊,這孩子太沒禮貌了。”


    “沒事沒事!”何建紅忙擺手,知道今天是說不下去了,起身就要告辭。


    “哎,建紅你把這個拿走,工廠正是難的時候,你……”廖媽把紅包遞迴去。


    廖青梅早注意到了,所有人的紅包裏,廖媽這個最大。


    至於為什麽,廖青梅看了站在一邊的顧銘朗,沒有說話。


    這會何建紅也有些猶豫,這裏頭裝的可是五百塊錢,不是小數。


    還沒等她猶豫完,廖青梅壓著廖媽的手,把紅包收了迴來,“媽,你這也算是工傷,拿點慰問金不過分。”


    “……這。”廖媽衝廖青梅瞪眼睛使眼色,通通被她無視了過去。


    “嗬嗬,是是,這是應該的,你收著,那我先走了,先走了。”何建紅一步三迴頭地走著,到了門邊眼看就要錯失機會了,想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到底還是迴頭看向了顧銘朗。


    “顧隊長是吧?能不能請你出來談談?”


    屋裏沒人感到意外,倒是都在等她說這話呢,畢竟她剛剛的表現實在太過明顯。


    顧銘朗沒有拒絕,跟著出去了,離開前細心地把門給掩上了。


    他們一出門,廖媽就一巴掌拍到廖青梅身上,“你這孩子,今天怎麽這麽沉不住氣,那是我們廠的老板娘!說話也不客氣點。”


    “那她也不該耽誤您的休息時間。”廖青梅撇嘴,“傷筋動骨一百天,不好好養著怎麽好。”


    “什麽休息不休息,還有這紅包拿了幹啥,我又沒什麽事,再說了,你這樣讓你媽在以後領導麵前怎麽做人!”廖媽心裏還惦記著迴廠裏工作的事呢,總覺得這態度對領導不好,好像在耍小性子一樣。


    廖青梅點了點廖媽打了石膏的左手臂,這不是傷是什麽?還有,“您還想著迴去幹呢?何建紅估計得恨死你了,多好的頂罪的人啊,就這麽沒了。”


    “再說了,她那麽說你就那麽信了啊,那你不還得去替何建軍說好話,我先說了啊,不準!”


    廖媽一想,是啊!這廠裏隻怕是迴不去了,出了這事何家一家子可不得恨死她,真迴廠裏了那小鞋可就穿不盡了,這麽一想廖媽的臉上就帶上了黯然。


    她從隨軍起沒多久就在廠裏工作,眼看著它從個集體小作坊發展到現在,其中的感情自不必說,還有鞋廠的工資幾乎替她撐起了大半個家。


    “我也沒那麽想,哎,我能給他說啥好話,躲還來不及,那麽多心眼,這次要不是銘朗……”廖媽搖頭,不想再提這事,轉而問,“那?那個紅包裏有多少錢?”


    廖媽也不是死板的人,傷心歸傷心,吃飯更重要,從廖青梅手裏接過紅包一點,五百整,這可是大手筆!


    “五百塊抵我兩年半的工錢了,我這麽拿著不大好吧?”廖媽點了錢,立馬眉開眼笑起來,就是心理還有些忐忑,抬眼一眼閨女正冷眼看著自己呢,立馬把還一部分迴去的話咽下了,反正拿了拿了,幹脆就不去想那些了。


    “正好這筆錢給你哥郵一點,再給你們姐弟兩置辦點衣物,你爸的襯衣也要換了,領口都磨破一圈了,還有你奶奶和二叔那裏得郵點錢迴去……”


    廖媽左盤算右盤算,最後也沒盤算到自己身上,最後一算,五百塊看著多,還真不經花。


    “這點錢還真不怎麽夠花,我還得去找個工作,上次你徐姨說街道衛生院要找個搞衛生的,你看我成不成?就是這手,哎……”


    廖青梅看著瞪著打了石膏的手唉聲歎氣的廖媽有些哭笑不得,“媽,你養好了給你閨女當老板唄,我給你打工!”


    “說什麽呢!什麽老板不老板的,臭丫頭!”廖媽被廖青梅哄得眉開眼笑。


    這兩天廖青梅和廖昊宇輪流擺攤,每天的收入都會交給廖媽,賺不賺錢,廖媽心裏門清著呢,她心裏其實也隱約有點想法,就是有些不好意思,聽閨女這麽一說,就更不好意思了。


    見顧銘朗去了好一會一直沒迴,廖媽催廖青梅去找他,廖青梅拗不過,出了病房。


    醫院的花園裏,顧銘朗一個人站著正在抽煙,見到廖青梅過來立馬把煙頭掐滅了,他記得廖青梅似乎不大喜歡煙味兒。


    “她走了。”


    “走了。”


    “怎麽不進去?”


    “抽根煙。”


    “哦。”廖青梅看了眼地上摁滅的煙頭,“那進來吧。”


    廖青梅走了兩步,發現顧銘朗沒跟上,迴過頭來看他。


    “青梅,我要走了。”顧銘朗正好站在醫院花園的景觀竹旁邊,雨後細碎的陽光透過竹縫撒在他身上,映得身形更加挺拔。


    俊郎的眉眼平靜中略帶疲憊,眉心的深痕未退,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著自己,廖青梅心底一顫,不知道為什麽不敢跟他對視,下意識就移開了目光。


    聽了他的話一時也不知道應該怎麽答,但她不說話,顧銘朗就不開口,像是在等著她的答案。


    “嗯,我知道了,進來吧,我媽在找你。”廖青梅心裏莫名有些空,有些難受,她自己也不懂這是為什麽,但顧銘朗看過去時,她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痕跡。


    顧銘朗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壓下心底的澀意,“好。”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告訴自己不要逼她,但每次總是懷有期待地試探


    但每次都不出意料地失望。


    隱隱覺得顧銘朗的笑容有些不對,廖青梅眉頭微蹙,臉上帶了些擔心的神色,“你是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走吧,別讓阿姨等急了。”這應該是關心他吧?顧銘朗這麽想著,心情突然明朗起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廖青梅的發頂。


    每次都是這樣!廖青梅鼓臉,離他站遠了些。


    病房裏廖媽知道顧銘朗要走了後,就一個勁地趕廖青梅趕緊陪顧銘朗到處走走,還不停地怪自己沒有趕緊好起來,至少顧明銘走,她得做頓好的送送他。


    廖青梅被廖媽念得沒辦法,隻好保證自己一定會招待好顧銘朗,還會依照家裏的習慣做頓餃子給他送行,廖媽這才放過她。


    “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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