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安河澄清:“沒談過。純朋友。他親上來的時候給我嚇夠嗆。具體原因我不清楚,你要問他。”黎宵捋不清,語無倫次道:“所以他單戀你?不對,那他那天哭成那樣……這都什麽跟什麽。”輪到叢安河沒聽明白:“哭了?”黎宵鬆了鬆領結,罵了句:“簽合同那天,他眼睛腫得像倆大核桃仁。我問他怎麽了,他不說。晚上在酒吧又遇見,他喝多了,嚎得石破天驚。”“怎麽了?”“他前男友,”黎宵心情複雜得古怪,“…結婚了。”叢安河愣住。他還記得原苓笑唱“莫笑我是癡情種”,說等喬煊找到對象一定move on……玩笑話還像在昨天,然後一切無心之言都應驗。黎宵抓起頭發:“去年年底領的證,辦過婚禮,沒請他。機緣巧合知道,當場就崩了。”叢安河沒說話。黎宵問他,我該怎麽辦。這話從黎宵嘴裏問出來,多少讓人驚詫。錄節目那會兒想追戚不照,他心裏有數,套路一茬接一茬,對比今天簡直純情過了頭。叢安河坦白說:“我不知道。”黎宵有些煩躁,端杯雞尾酒喝起來。檸檬黃配青橄欖,後勁酸澀。戚不照接完電話,信步行至叢安河身側。他個子好高,眉骨往下深出兩叢陰影,初春的傍晚裏,大衣衣擺鬆弛輕晃。手腕上是叢安河送的腕表,腕骨隨青筋凸出,悉數藏進袖口。他站定,隻來及在叢安河鬢側貼麵,順便叼走半塊開心果司康,便有人打攪。霍流馨在海城最大的證券交易所工作,和上司關係不錯,因此訂婚儀式老板也出席。老板年過半百,大腹便便,商人的精明並一種溫吞的好脾性,矛盾地揉在這張麵白無須的中年麵孔上。“小戚?”老板意外道,“好久不見了,你母親最近怎麽樣?”戚不照伸手與他淺握:“周總。家裏一切都好。”他年紀輕,氣質裏有種尖銳的沉著,讓人覺得不好招架。戚名確實給他許多,人群裏不必奪目也會是上位者。霍流馨與莉莉後一步跟過來,視線先落在叢安河臉上,場麵不合適,三人便無聲頷首,算打了趟招唿。老板感慨:“上次見你還是幾年前,長大了。最近在做什麽?”戚不照道:“做點小事,瞎折騰。”“謙虛。”精光一現而過,老板問霍流馨,“你們認識?”霍流馨抬頭,目光這時掃過戚不照,瞬間愣怔。她想起《前夫》首演那場,謝幕時一排一座有人捧花上場,黎宵說那是戚舉的哥哥。些許異樣漫上心頭,被霍流馨壓下。她笑說:“是……朋友的家屬。”戚不照的手臂無意識撐在叢安河身後擺台上,無聲地占有,老板掃過,頓時會錯霍流馨的意。兩個alpha,但老油條見多不怪,老板語氣平常:“這位是?”“您好,”叢安河伸出手,“叢安河。”“你好你好。”老板深諳世故,做領導的,高管訂婚這種場合到場是給麵子,久待卻不討人情。他適時瞧眼手表,雙手合十,“我待會兒還有飯局,先走了。小霍,幸福平安。”霍流馨道了謝,老板朝戚不照頷首:“轉達戚董,有時間常聚。”戚不照淡淡:“一定。”老板走遠,黎宵才嘀嘀咕咕:“你們老板真行,看不見角落裏還有一我麽。好賴我也是個‘總’,都不招唿一下。”沒人搭理他,莉莉問:“戚舉沒來嗎?”霍流馨看向戚不照:“這位是……戚舉的哥哥?”戚不照和叢安河一齊挑眉,而後齊刷刷把視線落在黎宵身上。一直在想原苓的事,黎宵後知後覺記起半年多前,他為給兩人打掩護撒過的彌天大謊。被盯著,先是心虛,下一秒便理直氣壯。是誰先用假身份騙人?他自降身價編假話分明為全叔侄義氣,兩人心肝再黑總不至於恩將仇報。於是黎宵腰板挺直了。莉莉看不懂三人眉目官司,隻道:“你們長得好像。雙胞胎?”戚不照張口就來:“是啊。”叢安河:“……”聲音都像。霍流馨感歎:“單卵竟然也能像到這個程度。”戚不照:“基因好。”黎宵:“……”霍流馨向叢安河問戚舉的動向:“你家屬今天怎麽沒過來,我還特地請廚師做了條魚。”戚不照還想搶答,叢安河抬手把他嘴給捂上。他易感期將近,脈搏鼓動間柑橘氣息漸濃,戚不照順勢低眉輕嗅,喉結不自覺滾了下。叢安河有所察覺,撤下手,肘關節輕觸腰線,讓他別犯渾。戚不照手還撐在叢安河身後,不躲不閃,腰一彎,便渾不吝把下巴擱上叢安河的肩。銳角卡進圓鈍的頸窩,熟稔流暢如唿吸般自如,alpha與alpha之間可不會這樣相處。霍流馨和莉莉二人眉頭微蹙。叢安河感情經曆豐富,但玩兒著妹妹還和哥哥搞曖昧實在太超過。霍流馨幾次欲言又止,卻見叢安河竟去摸戚不照的下頜,像安撫,大庭廣眾的,說把人慣上天也不為過。抬手時還露出一截霍流馨當初親手編的紅色手繩,和戚舉那條一套,原先和諧得般配,此刻卻刺目。兩位苟且的當事人銅牆鐵壁做臉皮,坦蕩得十分可惡。黎宵沒眼看,霍流馨看出他早知這兩人有事,心裏直罵這三個男性alpha蛇鼠一窩。莉莉眼睛裏又燃起火,直來直往:“戚舉在哪裏?”儀式快開始,樂團在奏《i swear》。主唱在唱,i see the questions in your eyes, i know what''s weighin'' on your mind.叢安河牽戚不照的手,他腕表後墜下條藍色手串。“戚舉就在這裏。”很難形容霍流馨和莉莉聽到這話後的表情。有一瞬很空,有一瞬又猙獰。霍流馨不敢置信重複:“戚舉,就在這裏?”戚不照站直,這次將叢安河整個人都攬進臂展範圍:“挺久不見了,兩位。”莉莉:“……%¥&*%”俄語,叢安河聽不懂。alpha,男人,能走路,堪比大變活人。霍流馨:“那戚舉…?”戚不照同她碰杯:“戚不照。”震撼到語言係統混亂,莉莉迴神時質問黎宵:“你知道?”叢安河禍水東引:“他比我知道的早。”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黎宵無辜壞了,來不及解釋就迎上莉莉怒目。他心裏哆嗦,拈塊小蛋糕進肚撒腿就跑。莉莉追上去,潔白裙擺浸在傍晚的風。大起大落,霍流馨仰麵灌下一杯淡金色香檳。戚不照對她說:“謝謝你的魚。”霍流馨問:“你喜歡嗎?”叢安河和他握著手,晚風微冷,揣進他大衣口袋:“這是真的。”霍流馨同兩人對視,很快三人齊齊笑出聲。“祝你圓滿。”戚不照說,霍流馨妥帖收下祝願:“deal.”儀式開始,結為未婚妻子的過程並不繁瑣。然後就是舞會。夕陽好長,紫與橙紅如夢似幻。樂團樂聲悠長,兩兩牽手扶腰,華爾茲不會跳,就裝模學樣。上次跳舞是在度假村外沿的午夜,戚不照坐輪椅,他轉著圈帶人跑偏軌道。今日戚不照高出他半截腦袋,單手握住他的腰。時間變得慢了。對視會引發親吻,別人的訂婚儀式,這不太恰當。於是叢安河錯開視線,落在他胸口,問他為什麽知道自己不喜歡蜂蜜,問他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問他累不累,苦不苦,在背光處做過多少事……問他最喜歡的地方是哪兒,第一時間想起的動物是什麽,二十年來有沒有什麽事最後悔。眉梢眼角都奪目,戚不照靜靜看他,靜靜地答。為什麽知道是秘密,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不清楚,不累,不苦,沒做什麽,隻是等待漫長,你不迴頭看的那段時間總覺得難捱……最喜歡的地方是家裏,第一時間想起的動物是鴿子,二十年來沒有事後悔,樁樁件件,有的抓住,有的沒有,他從二十多年前的一個夏日走到初春的今晚,一切好的壞的都剛好,讓他變成他,讓他見到他。鴿子?叢安河湊近嗅他大衣上的留香,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還以為你會想到薛小姐的豹貓。”戚不照拂過叢安河大魚際,將那些掌紋揉亂:“你和我第一次接吻,那些鴿子飛起來。”振翅聲生動且吵鬧,拖他從夢落進俗世。戚不照那時候這樣想:“它們帶給我好運氣。”舞會後是大合影,眾人欲散去吃食,又被霍流馨叫住。今晚party的兩位主角站在湖邊,夕陽垂下去,從湖底開始,燒成紫色與紅,遠看霞與雲成片,邊界模糊起來,爛漫成一生不得多見的粉。莉莉與霍流馨的白紗融成魚尾般海浪,訂婚也想拋手捧花,兩人合力擲出,拋得好高,似要跨過鳴啼的鳥,最後穿過人海,砸進戚不照懷裏。粉玫瑰與白色鈴蘭,小小一捧,戚不照接它卻要十分小心,腰腹一陷,發尾被風吹亂成墨線。哥哥。他迴頭看過來,笑時眼睛亮得驚人,藏起一潭湖水,一輪落日,一條河流,一個世界。哥哥,他說……你得娶我了。i swear, like the shadow that''s by your s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