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領命而去,饒是以他的脾氣,也沒敢打包票。


    畢竟戰時與閑時不同,誰也不敢保證一定將什麽事情做成。


    林時送走李晟,便與顧知洲蹲在箭樓上繼續開始吃著晚飯。


    兩人一頓飯剛剛吃完,城外也傳來了“叮叮叮”的鉦鳴聲。


    “魏軍退兵了!”


    顧知洲有些詫異地看著城外如潮水般消退的魏軍,臉色有些難以置信。


    “飯點到了,魏軍也不是鐵打的,該吃飯還是得吃飯啊!”


    林時放下筷子,站起身來,架上望遠鏡,觀察著不斷後撤的魏軍。


    顧知洲也停下進食,站起來與林時並肩,一塊兒看著城外敵軍的動向。


    與此同時,城樓之上的魏軍則是狠狠的鬆了口氣。


    一日鏖戰下來,即便是鐵打的漢子,此刻也沒了力氣。


    城樓上的梁軍將士朝魏軍軍陣的尾巴上射出最後一道箭雨之後,便紛紛倒地不起。


    許多將士更是在倒地的一瞬間,便響起了震天的鼾聲。


    早已吃飽喝足的輪換士卒快速接管了城樓,將已經累癱的同袍搬迴了城裏。


    後勤的民夫們迅速給他們喂下一些鹽水,隨後才給他們端上了飯食。


    一番輪換下來,天色也徹底黑透。


    “大帥不去睡會兒?”


    顧知洲站在城樓上,側目看著神色平靜地林時開口詢問道。


    林時搖搖頭,淡淡道:“打完這一仗,再去睡也不遲!”


    顧知洲一愣,正欲開口,便聽得城外傳來低沉的號角聲。


    卻是魏軍士卒也完成了輪換,由另一支建製完整的大軍重新發起了進攻。


    “還來?”


    顧知洲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城外忽然亮起來的火把長龍。


    “戰爭就是這樣,不然你以為,為何十幾萬大軍,不一窩蜂的衝上來攻城?”


    林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的給顧知洲解釋了一句。


    這個道理,顧知洲其實也懂,他隻是沒想到,這支魏軍如此堅韌。


    白日裏一天的攻伐,都未能對潼關造成損害,反而丟下了上千具屍體,到了晚上,竟然還能發起攻城。


    “咚咚咚~”


    潼關城樓上也響起了戰鼓聲。


    無數的將士再次做好迎戰的準備。


    吃飽喝足的民夫們,再一次開始源源不斷的朝城頭上運送守城的物資。


    所有人,似乎都已經對這樣的戰爭場麵司空見慣。


    林時咂摸一下嘴巴,猜測道:“若本帥是安仁修的話,一定會趁著夜間視線不明朗的情況下,用上好不容易研發出來的秘密武器,畢竟,晚上攻城的容錯率,可比白天要高多了!”


    顧知洲神色愕然:“大帥這是,已經看破了敵軍主帥的謀劃?”


    “談不上看破,隻能說是按照整場局勢去推算吧。”


    林時搖搖頭,一句話將顧知洲準備好的用來拍馬屁的屁話堵了迴去。


    但顧知洲好歹也是大梁少有的大學問家。


    即便林時已經將他的話堵了迴去,仍是朝林時豎起大拇指,順便換了一種說辭:“大帥運籌帷幄,末將佩服。”


    林時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並未搭話。


    顧知洲也不多言,誇讚林時一句之後,便從付瞿手上取過望遠鏡觀察著朝潼關湧來的魏軍。


    隻是這一看,他的臉色頓時有些僵硬起來。


    他嘴唇顫抖一下,難以置信地迴頭盯著林時:“大......大帥,你......”


    林時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黑著臉問道:“我咋了?”


    “大帥,你烏鴉嘴啊!”


    顧知洲垮下了臉,將望遠鏡塞進林時手裏:“你自己看吧?”


    林時一頭霧水的接過望遠鏡朝城外看去,他看一眼,又不信邪的再看一眼,隨後戰術後仰。


    “霸氣外露!”


    “我嘞個朋克賽博戰車,這魏軍是用了多少鋼鐵,才造出這些鋼鐵巨獸來的?”


    林時神色有些古怪,他借助魏軍舉著的火把,看清了魏軍手中那種鋼鐵堡壘。


    他還以為,魏軍能造出坦克那種鐵殼子,已經很不錯了。


    結果,你特麽告訴我你造出了變形金剛?


    超標了啊!


    顧知洲臉皮抽搐,沒好氣道:“不是鋼鐵堡壘嗎,為甚來的是鋼鐵城池?”


    林時嘴角一抽,沒好氣道:“我哪知道,不過,鋼鐵城池就城池吧,這麽大的目標,那不就是活靶子嘛。”


    聽著林時輕鬆的語氣,顧知洲頓時黑下了臉:“說得輕鬆,就算是活靶子站在那讓咱們打,咱們能打得動嗎?”


    “打一下試試不就知道了!”


    林時的語氣依舊輕鬆,他承認,魏軍能造出這樣的鋼鐵堡壘,是很強,但他對火藥有信心。


    須知,火藥殺人,可從來都不是靠的爆炸的威力,而是它足以震碎人五髒六腑的衝擊力。


    就算魏軍的鋼鐵堡壘能阻斷火藥爆炸造成的傷害,那衝擊力呢?


    再者,就算魏軍的鋼鐵堡壘是銅牆鐵壁,大梁的炸藥包無法對其造成任何傷害,可他要是將火藥加到一千斤,一萬斤呢?


    開玩笑,火藥這種東西,可從來都不是什麽金貴物品。


    就算用一萬斤火藥毀掉一架鋼鐵堡壘,算下來他的成本,也要遠低於魏軍。


    仗打得糊塗,難道帳林時還能算不明白?


    見林時有信心,顧知洲也不好打擊林時的積極性。


    隻是轉身就走的身影利落幹脆。


    不管林時有沒有信心,如今魏軍已經動用了這樣的鋼鐵堡壘都是事實。


    他可不敢小覷這種移動的鋼鐵城池。


    所以,他必須要保證火藥的充足供應,以防出現什麽意外。


    “咚咚咚~~”


    戰鼓聲急促,剛剛安靜了不到半個時辰的夜空之中再次縈繞起無邊的肅殺之意。


    “弓箭手,準備!”


    “投石車,準備!”


    “強弩,準備!”


    城樓之上,負責一線指揮的將領們下達了一道道迎敵的命令。


    忽然之間,幾道燃燒著熊熊烈火的火球從城外迎麵飛來,竟是魏軍也選擇了火攻。


    林時揚了揚眉,神色有些詫異。


    魏軍這是東西了火藥可以用火引爆的特性?


    還是說誤打誤撞才選擇了火攻?


    就在林時疑惑之時,城牆上的將士們卻是沒想那麽多。


    魏軍既然已經發起了進攻,那他們發起反擊,那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一瞬間,城樓上的箭雨,炸藥包,恍如雨點一般傾瀉而下。


    滾滾天雷聲震蕩,彌漫的硝煙帶起了無數的火光,將半邊夜空映照得恍如白晝。


    “殺!”


    喊殺聲充斥了林時的耳邊,他抬起頭看看天色,見已是月上中天時分。


    當即打了個嗬欠,命付瞿搬來躺椅,準備先睡一覺再說。


    魏軍動用了秘密武器,就注定今夜這場戰事短時間內不會結束。


    現在城樓之上的指揮權,由程名振接手,暫時沒他什麽事情,還不如先睡一覺,養足精神再說。


    親衛們手持立盾護在林時身旁。


    見林時於戰場上酣然入睡,臉上紛紛露出敬佩的表情。


    在戰場上還能睡覺的主帥,縱觀古今,也就他們大帥了。


    換成其他人,隻怕早都被巨大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隻能說,不愧是他們的大帥。


    箭樓上的場景,將士們自然是看不到的,他們唯一能看見的,就是箭樓上那巨大的火堆旁邊,豎立著一杆迎風招展的林字大纛。


    隻要大纛還在,那就證明大帥還在,隻要大帥還在看著他們,他們心裏便能生出無盡的勇氣,便能奮力作戰殺敵。


    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努力,大帥一定會看在眼裏,他們的戰功,也一定會半點折扣不打的被大帥呈上陛下的案頭。


    “兄弟們,封妻蔭子,就在今朝,殺光城外的魏蠻子,咱們一塊兒吃慶功宴!”


    一名校尉高高舉著長刀,口中大吼著振奮人心的話語。


    他身旁的將士們瞬間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本來要兩個才能搬得動的擂石,愣是被他們雙手給搬了起來,然後重重的砸向順著雲車爬上來的敵人身上。


    那校尉猖狂的大笑著,神色猙獰,還欲再度出言,一道勁風朝他襲來,卻是一塊巨石。


    巨石砸在他腦袋上,他的腦袋像是一個西瓜,輕飄飄的爆碎。


    但一旁的將士們似乎是對這一幕已經司空見慣。


    那校尉的屍體剛剛倒下,便有另一名與他同樣打扮的校尉站到了他原來的位置上,長刀橫指,怒聲道:“弟兄們,殺!”


    “殺!”


    戰事已酣然,月已至中天,沒有人知道,這場注定要死很多人的戰爭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也沒有人知道,現在死了多少人。


    更沒人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死。


    這一刻,殺敵,似乎已經成為了將士們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殺敵,也成了他們混沌的腦海之中,唯一殘存的念頭。


    “孩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睡夢中,林時呢喃著,念出了偉人那首七絕。


    聲音很輕,但還是傳到了一旁的付瞿耳朵裏。


    付瞿神色愕然地低下頭,卻見林時睡得很死。


    “大帥,大帥?”


    他有些不太確定的喊了兩聲,但迴應他的,隻有林時均勻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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