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薑雲夢這聲“滾”,一眾水利司官員趕忙起身就跑,甚至都來不及向薑承行禮。


    薑承眼睜睜看著一眾官員朝殿外狂奔,憤怒地將剛拔出來的刀砸在地上,怒視薑雲夢:“雲夢,你......簡直胡鬧!”


    “皇兄息怒,息怒嘛!”見一眾官員已經跑遠,薑雲夢的態度瞬間軟化下來。


    抱著薑承的手臂搖啊搖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息怒,朕要怎麽息怒,大魏都要亡了!”


    看著薑雲夢掛在自己手臂上撒嬌的樣子,薑承仍是憤怒,但語氣終究還是軟了下來。


    薑雲夢繼續撒嬌:“皇兄莫惱了,事到如今,您生氣也沒用啊,就算您把他們都砍了,大河的河堤也不可能在十日內修好,還不如留著他們,讓他們盡快壘成一條道來,要是二十日後我朝大軍還不能正常出發,再殺他們也來得及嘛。”


    聽著薑雲夢清脆的聲音,薑承心中的怒火也逐漸消散。


    他硬邦邦地將薑雲夢的小手撇開,走迴大殿正中的龍椅上坐下,咬牙切齒道:“梁人,真是卑鄙,掘開大河河堤,斷我大魏國運,來日,朕定要禦駕親征,以報還今日之恥!”


    聽出薑承言語之中的恨意與怒火,薑雲夢憔悴的小臉上浮現一抹擔憂,但又很快隱去。


    對著薑承點點小腦袋:“我知道,皇兄最厲害了,等大河河堤修好,我朝大軍一定能將雍州奪迴來,將那些卑鄙的梁人趕迴蜀中去。”


    看著薑雲夢一臉崇拜自己的模樣,薑承的臉色總算緩和下來。


    他對著薑雲夢勾勾手指,問道:“你不在後宮陪母後,跑來朕這裏做什麽?”


    “人家想皇兄了,來看看嘛!”薑雲夢蹭蹭蹭地小跑到薑承邊上,一屁股坐在龍椅的扶手上,親昵地拉住了薑承的袖子。


    薑承心頭一暖,麵上卻是板著臉問道:“又有宮人給你傳訊?”


    “沒有!”薑雲夢撥浪鼓似的搖頭,隻是臉上的心虛之色,還是出賣了她來到這裏的真正原因。


    聽得薑雲夢否認,薑承忍不住歎口氣,也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麵追究下去。


    終究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妹妹。


    父皇駕崩時,他不過弱冠之年,薑雲夢更是還是一個小豆丁。


    從豆丁那麽大點就帶到現在的亭亭玉立,那麽多年的深厚感情,他也不可能真的去責怪薑雲夢。


    “皇兄,別不開心啦!”看著薑承愁眉苦臉的樣子,薑雲夢有些心疼,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臉上扒拉出一個難看的笑臉。


    隨即一本正經的安慰道:“梁人雖用卑鄙手段占了我朝雍州之地,但雍州之地的民心依舊心向我大魏,而且我大魏還有百萬大軍,還有皇兄這麽英明神武的皇帝,早晚都能將雍州奪迴來的。”


    薑承苦笑一聲,迴想起雍州密探傳迴來的梁軍近況,心頭苦澀不已。


    薑雲夢說得簡單,仿佛大魏的百萬大軍隻要揮師西進,奪迴雍州便是談笑間的事情。


    但他很清楚,如今的大梁軍隊,早已脫胎換骨。


    不僅手中握著一種威力奇大,人力無法抗衡的怪異武器,大梁那位年輕的主帥,更是堪稱用兵如神。


    此外,大魏的折損在漢中,關中的二十萬大軍,也給大梁送去了無數的裝備與戰馬。


    有了騎兵的大梁,隻怕更難力敵。


    作為帝王,他心中其實隱隱有一種預感,那便是雍州大概是奪不迴來了。


    隻是這樣的事情,他沒法和別人說,更不可能與薑雲夢說。


    畢竟,他隻想讓薑雲夢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做一位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見薑承隻是苦笑並不說話,薑雲夢強撐的情緒,也逐漸有些低落下來。


    她雖是長在深宮的公主,性子大大咧咧,但不代表她是傻子。


    她心裏也清楚,如今的大魏,究竟走到了哪種地步,更清楚這位皇兄心裏的壓力有多大。


    雍州失陷,所代表的意義,絕不隻是大魏丟失了一州之地那麽簡單。


    更大的損失,還是大魏維持了百年的中原霸主地位,也隨著雍州陷落而一朝崩塌。


    從今往後,在四海諸國眼裏,大魏將再也不會是那個令人絕望的強大帝國。


    所有人都會知道,原來大魏也不是那麽無敵,原來大魏也是可以戰勝的。


    就好像一個刀槍不入的猛獸,忽然被人劃開了一層皮肉一樣。


    當大魏無敵的形象逐漸在四海諸國的眼中崩塌,那麽被大魏用武力強勢收入麾下的遼東,草原,漠北等蠻族聚集之地,也將逐漸與大魏離心,甚至再次脫離大魏的控製。


    相比一州之地的丟失,大魏被這一戰打出了血條,才是真正的致命傷害。


    殿中氣氛沉默片刻,薑氏兄妹忽然同時歎口氣。


    聽見彼此的歎氣聲,兩人不由得下意識的側頭看著對方。


    四目相對,薑承忽然開口道:“為兄覺得,是時候給你招個駙馬,來穩一穩你的性子了。”


    薑雲夢愣住,一雙大眼睛眨啊眨,整個人有些難以置信:“皇兄,大魏都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了,您還有閑心給我招駙馬?”


    薑承默然一瞬,緩緩搖頭道:“短時間內,大梁還沒有一戰滅我大魏的能力。”


    薑雲夢高唿出聲:“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的性子太跳脫,母後年歲大了,管不了你,為兄國事繁忙,也不可能隨時把你帶在身旁!”薑承粗暴地打斷了薑雲夢的可是。


    薑雲夢瞪大眼睛,還欲分說。


    但薑承沒給他這個機會,繼續開口道:“何況,你現在都二九之齡了,你看看京中貴女,誰像你這麽大了還不成家的,我朝多數女子到你這個年紀,都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你要是再拖下去,真就成了老姑娘了!”


    “我.......???”


    “我老姑娘,我年紀大?”


    薑雲夢一臉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實在很難接受這樣的話竟然是從最疼愛她的兄長嘴裏說出來的。


    薑承給了她一個白眼:“為兄在你這個年紀,小琦兒都能喊父皇皇爺爺了!”


    薑雲夢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認,薑承這句話的說服力很強大。


    大魏如今的大皇子薑琦,都已經年滿十四,準備開府建衙獨自處理國事,乃至於準備議親了,而她這位老公主,至今還在皇宮裏上躥下跳。


    “如今我朝年輕一輩之中的佼佼者,無非是三原縣侯安仁修,長水縣伯蘇寧,楊家三郎楊原,定國公李勳之子李恭,楚國公之子陳大安.......等寥寥數人。”


    薑承口中數出一連串的名字,這些人,皆是大魏年輕一輩之中還未成婚,便已經在軍政兩界之中做出成績之人。


    聽見自家皇兄這就開始點鴛鴦譜了,薑雲夢不由得有些頭大。


    “皇兄,此事,要不然待我朝與大梁的戰事結束之後再議?如今兩國大戰在即,我大魏朝中亦是動蕩不安,小妹實在是無心成婚啊!”


    薑雲夢一張小臉苦了下來,試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薑承淡淡道:“國家大事,那不是你該考慮的,朕說出來的這些人之中,你自己琢磨一下,你更喜歡誰一些?”


    “我......”薑雲夢本想說我誰也不喜歡,但迎上薑承審視的目光,隻能委屈的癟癟小嘴。


    薑承歎氣道:“據朕所知,三原縣侯安仁修一直以來便對你情根深種,長水縣伯蘇寧與你也算情誼深厚,至於楊家三郎楊原,如今生死不知,便不做考慮,此外,李恭,陳大安者皆非泛泛之輩,難道你就一人也看不上眼?”


    薑雲夢人麻了,她就是出來勸個諫啊,怎麽還連自己也搭上去了?


    她臉上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緩緩搖頭:“小妹想嫁的人,一定是一位能夠出將入相的蓋世英雄,否則小妹寧願此生不嫁。”


    薑雲夢說著,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一道身影,還有一雙寵溺的眼睛。


    若他是大魏的人,她想,她或許也不是不能嫁給她,可惜,他不僅不是大魏的人,反而還是大魏的生死仇敵。


    而薑承在聽完薑雲夢的要求之後,一張臉頓時就黑了下來:“出將入相,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麽?”


    “我大魏要是真有那等能夠出將入相的絕世大才,還用你說,朕就算綁,也把他綁來跟你成婚!”


    薑雲夢眨眨眼睛,默默的低下了頭。


    薑承歎口氣,淡然道:“你自己迴去想想吧,明日我去給母後請安,也讓母後幫你留意一下京中的年輕俊才,這畢竟是你的婚事,為兄也想你以後的日子能過得舒心,你自己也要多上點心!”


    “哦!”薑雲夢哦了一聲,悶悶不樂道:“我知道了!”


    “行了,你去吧!”薑承有些無力地擺擺手,示意薑雲夢退下。


    薑雲夢起身盈盈一禮,緩緩退出大殿。


    送走薑雲夢,薑承便靠在龍椅上發起了呆。


    一旁的宮人戰戰兢兢上前提醒:“陛下,三更天了,該安寢了。”


    薑承皺了皺眉,揮手斥退宮人,片刻後,忽然吩咐道:“速去請二位國相,定國公,楚國公,還有兵部尚書蔣頃進宮議事!”


    宮人一愣,有心提醒現在已是三更天,但迎上薑承赤紅的雙眼,還是領命退出大殿,喚來專司傳訊諸官的小黃門,吩咐他們出宮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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