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顧知洲的屯兵墾荒之策,屋內眾將都有些愣神。


    尤其是段從與劉遠山,他們都是一路跟著林時從郢都過來的,與顧知洲也頗為熟稔。


    但這一刻,他們仿佛第一次認識劉遠山。


    第一次認識這位往日裏他們覺得沒什麽用的後勤部主將。


    “既然已經做出決定,那就放手去做吧!”


    林時一錘定音,對顧知洲的想法進行了充分的肯定。


    顧知洲安然落坐,提起筷子慢條斯理的吃起東西。


    林時的目光自薑望,段從,劉遠山三人臉上掃過,輕聲開口道:“其他的事情,你們也莫要多糾結了,加緊練兵,應對北魏的反撲才是正經。”


    聽著林時的囑咐,劉遠山與段從對視一眼,默然歎口氣,隨即微微頷首。


    薑望沒有說話,但臉上神色十分堅定。


    很快,一頓宴席吃完,主將起身告辭離去。


    林時靠迴軟榻上,抬手揉揉眉心,眼中逐漸浮現一抹疲態。


    如今,雍州的戰事結束了。


    林時反而感覺更累了。


    每日裏,都有各種各樣的瑣事,讓他傷心費神。


    尤其是軍中的派係鬥爭,更是讓他都感覺到有些煩躁。


    先有郢都派,嫡係派,後勤派,漢中派,現在隻怕又要多出來一個魏國降將派。


    雖說軍中有競爭是好事,他也有把握將這些競爭壓製在正向競爭的範疇,但勾心鬥角這種事情,終究還是讓人感到疲憊啊。


    沉默一瞬,他命付瞿喚來李忠。


    李忠進門行禮,沉聲道:“大帥!”


    “北魏近日有什麽動向嗎?”林時有些懶散地詢問了一句。


    李忠一愣,下意識問道:“大帥說的是北魏朝堂,還是潼關方向?”


    林時擺擺手:“隨便,什麽消息都行!”


    “北魏朝堂方麵,由於大河決堤,導致關中與神都方麵消息斷絕,目前還沒有什麽消息傳來。”


    “至於潼關方麵,倒是有我軍斥候觀察到北魏探查水情的探子曾在大河北岸出現過,估摸著,是準備修整河堤,再與我朝決戰吧。”


    李忠斟酌著,將來自北魏方麵的消息緩緩道出。


    隻是這些消息,在林時看來,都屬於沒什麽用的消息。


    他話鋒一轉問道:“陛下呢,現在到哪裏了,還要多久才能抵達雍州?”


    李忠趕忙應道:“陛下的行程......聆月統領倒是一直有信息傳來,按照時間推算,目前陛下的鑾駕應是剛剛抵達漢中,正在漢中巡視安撫漢中的百姓,可抵達關中的話,至少也還要一個月吧。”


    “一個月啊!”


    林時咂摸一下嘴巴,隻覺得這個時間好長。


    因為他發現,沒有事情做的日子,時間真的過得很慢,他又不想去做那些讓他傷心費神的瑣事。


    現在他每日除了處理軍務,就是帶人在城中閑逛,吸引有可能存在的刺客出現。


    就......很無聊!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歎口氣:“罷了,繼續關注北魏的動向吧。”


    言罷,便靜靜地靠在軟榻上發起了呆。


    李忠頷首應命,緩緩退出禮廳。


    ......


    傍晚,在漢中各城巡視了數日,充分對漢中百姓進行了一波安撫的姬玲瓏,正帶著滿朝文武和殿前司的禁衛,從漢東之地的一座小城朝南鎮城趕去。


    今日的姬玲瓏,一身戎裝,英姿颯爽,胯下一匹白馬,更是將其襯托得好似九天玄女下凡。


    跟在他身後的滿朝文武,亦是全員騎乘戰馬,無一人乘坐馬車。


    要大梁滿朝文武重拾騎、禦兩術,亦是姬玲瓏進入漢中之後,提出來的核心政策之一。


    而這麽做的目的,很難說,姬玲瓏也沒有解釋。


    或許是要大梁的文臣亦是擁有充沛的武德,亦或者是為了在敵人來臨時,可以跑得更快一些,總之,都有可能。


    至於為何巡視完漢中諸城之後,要折返到南鎮城,而不是距離褒斜古道更近的高台城,則是因為南鎮城中還有一些來自南齊的客人在等待。


    姬玲瓏縱馬而行,龍纛緊隨其後。


    跟隨在她身旁的聆月抬起頭看了看天色,不由輕輕皺眉道:“陛下,此處距離南鎮城至少還有三十裏距離,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在此處安營紮寨一晚,等候天明?”


    聽見聆月清脆的聲音傳進耳朵,一旁的姬玲瓏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我看你呀,就是不想去見那位陸姑娘,對吧?”


    小心思被姬玲瓏一語點破,聆月頓時有些羞怯:“陛下您說什麽呢,奴婢還不是為了您的安全考慮!”


    “如今的漢中已被林時肅清一遍,即便是走夜路,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姬玲瓏搖搖頭,否定了聆月的提議。


    聆月一雙好看的眸子之中閃過一抹苦澀,心裏卻是對林時生出幾分埋怨。


    好端端的,把漢中清理得那麽幹淨做什麽?


    姬玲瓏輕聲開口道:“三十裏地,騎馬而行,也就是一個時辰的時間,來得及的。”


    聆月張了張嘴,正欲說話,卻見殿前司派出去的斥候唿嘯而迴。


    “報,陛下,前方數裏之外,有一支隊伍正朝著我軍大纛靠近。”


    那殿前司的斥候老遠遠便喊出來前方道路之上的異常。


    聽見有不明隊伍攔路,姬玲瓏身後的一行人都下意識的有些緊張起來。


    這裏畢竟不是郢都,而是剛剛平定沒多久的漢中,誰也不敢保證此時的漢中之地就一定安全。


    姬玲瓏挑了挑眉,對那前來報信的斥候吩咐道:“既然是趕路之人,傳訊讓他們迴避即可。”


    斥候領命,正欲轉身離去,又是一騎唿嘯而至,老遠遠的喊道:“報,陛下,南齊使團於數裏外攔路求見!”


    “南齊使團?”


    聽見南齊使團這幾個字,眾人頓時為之一愣。


    姬玲瓏詫異道:“朕不是早早有言在先,讓南齊使團在南鎮城等候朕的鑾駕嗎,他們怎麽迎出城來了?”


    眾人麵麵相覷,臉上也浮現些許不解之色。


    鴻臚寺卿唐茂約縱馬走出人群,來到姬玲瓏身旁拱手道:“陛下,既是南齊使團來見,我軍便沒有返迴南鎮城的必要了吧,不妨就地休整一夜,明日起程北上與大軍匯合之後,便直奔關中?”


    姬玲瓏微微皺起眉頭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道:“可!”


    得了姬玲瓏的應允,唐茂約也不再多言,轉身吩咐殿前司的禁衛和鎮景司的校尉開始安營紮寨。


    龍纛停住,有殿前司的將士上前,牽走了姬玲瓏的戰馬。


    很快,一座座營寨拔地而起。


    聆月將姬玲瓏領一處頗為豪華的營帳前方,隻是現在大軍在此安營紮寨了,聆月的心情反而更壞了。


    姬玲瓏將聆月的表情看在眼裏,心裏不由得有些黯然。


    原本她以為,將聆月托付給林時,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但事實證明,有些事情,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如林時這般經世大才,隻要在朝野之中嶄露頭角,便一定會有無數的人趕著上去巴結投資。


    如她自己,再如南王,更如陸氏。


    有些投資,她攔得住,但有些投資,她也隻能默認。


    畢竟國與國之間的博弈,哪怕她貴為帝王,能夠輾轉騰挪的空間,其實也不大。


    在心裏感慨了一下,姬玲瓏招手喚來一直等候自己命令的斥候,吩咐道:“既是南齊使團,便召其前來覲見吧。”


    “得令!”


    斥候領命而去,姬玲瓏也掀開營帳,走進了堪比一座移動宮殿般的營帳之中。


    聆月一言不發的跟著姬玲瓏進了營帳,便持刀立身於帳口。


    她也很想看看,那位出身吳郡陸氏的陸姑娘,究竟是什麽絕世美人,能讓南齊選中她來做籠絡林時的工具。


    兩人並未等候多久,帳外便傳來馬車吱吱呀呀的聲音。


    陸鳴的聲音從帳外傳了進來:“陛下,陸氏女帶到!”


    姬玲瓏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聆月也是下意識的挺直了脊背,做出一副驕傲的姿態。


    “宣!”


    隨著姬玲瓏話音落下,厚實的簾子便被兩名手持玉如意的宦官輕輕挑起。


    陸鳴闊步走進帳中,對著姬玲瓏躬身一禮,隨即退到了聆月對麵,與聆月一左一右守衛皇帳。


    緊接著,一道綽約的身姿款款進門。


    女子約莫及笄之年,眉眼溫婉,明豔動人,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一身淡雅的絲綢長裙,更顯其婉約之態。


    這是一位很美的江南女子,她看起來不張揚,初看時也不覺得驚豔,但臉上浮現的從容與恬靜,使人如沐春風。


    “外邦臣女陸氏,見過梁皇!”


    女子輕柔軟糯的嗓音響起,俯身行禮之間,寬大的衣袍勾勒出隻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站在姬玲瓏的角度,更能看清女子尖俏的下巴之下那一抹雪白。


    姬玲瓏心裏油然生出一股對於美的讚賞,那是純粹的欣賞,沒有一絲絲雜念。


    眼前的女子,婉約而明豔,幹淨而澄澈,像是一汪清泉,讓她心裏都生出了一股想不顧世俗禮法,將其收入後宮的衝動。


    聆月更是在看見女子的瞬間,心中的敵意便像是融雪一般消退。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遇到一個像春風一般的女子,讓她連敵意都生不起來。


    她來,便好似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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