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趕緊吃,吃完去把本公子這些日子收攏的降兵聚集起來,好好操練一番。”


    見顧知洲還在思考,林時抬起頭小聲催促他一句。


    顧知洲迴過神來,聽見林時這句催促,再想到林時這一路收攏的近十萬降兵,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當即壓低聲音:“大帥,不是末將多嘴,那些降兵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如今程將軍帶兵去了潼關,您麾下隻剩四萬餘人,萬一他們聚眾作亂,怕是很難壓得住啊。”


    “愚蠢!”聽見顧知洲的擔憂,林時忍不住低聲嗬斥了一句。


    顧知洲哭喪著臉,不敢反駁,隻能化悲憤為食欲,端起一碗麵片稀裏嘩啦往嘴裏扒。


    一碗麵片下肚,林時打了個飽嗝,將兩杯醪糟汁一飲而盡,帶著顧知洲出了賣湯餅的店鋪,朝著鎮南王府趕去。


    剛剛迴到鎮南王府門口,還未踏進門檻,便見劉昱和孫盛一東一西快步朝他趕來。


    “大帥,北疆急報。”


    “大帥,門外來了夥魏軍,說是來投降的。”


    兩人遠遠的朝著林時大喊出聲,林時不得不收迴已經踏進門檻的那隻腳。


    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兩人,林時的食指指向劉昱:“你先說。”


    劉昱頓住腳步,喘著粗氣道:“迴大帥,北疆......北疆來了軍報,英國公說,黨項和烏斯藏已經退兵,北疆安全了!”


    言罷,劉昱趕忙將一封軍報呈上。


    林時隨手接過軍報,展開看了一眼,隨即轉頭看向孫盛問道:“你說城外來了夥魏軍?”


    孫盛氣喘籲籲道:“迴大帥,城外來了夥魏軍,不對,來了夥潰兵,反正是來投降的。”


    林時手持軍報,一邊看一邊問:“哪來的潰兵?”


    “說是從潼關來的,末將估摸著,是被劉將軍和宋國公放大水淹掉那支輕騎的殘兵!”


    孫盛剛剛道出那支潰兵的來曆,林時的身子便僵在了原地。


    他抬起頭,眯著眼睛問道:“你確定,是潼關來的?”


    孫盛果斷點頭:“是,來投降那將領便是這麽說的。”


    林時的表情瞬間變得狠辣,陰惻惻地笑出聲來:“好好好,殺了老子兩千多名弟兄,弄死了辛林,他還敢自己送上門來,真是......真是......”


    身後的顧知洲默默的接過話頭,低聲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沒錯!”


    林時果斷點頭,對著付瞿招手吩咐道:“馬上遣騎兵出城,將那支魏軍圍起來,然後給本帥搬兩百枚......兩千枚震天雷出城。”


    付瞿愣住,神色有些不解。


    孫盛更是瞬間張大了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大帥,您.......這......”


    顧知洲黑著臉,低聲勸道:“大帥,殺俘不降啊。”


    “殺俘?”


    “狗屁!”


    林時怒罵一聲,罵罵咧咧道:“本帥什麽時候接受他們的投降了,既然沒有接受,那他們就還是我大梁的敵人!”


    林時這番蠻不講理的屁話說出口,眾人頓時滿臉無奈的以手扶額。


    但眾人都知曉林時的脾氣,也知道自從辛林戰死之後,林時心裏便一直癟著口氣。


    所以,眾人象征性的勸了一句,便也不再多言。


    付瞿去傳令,很快,劉遠山便帶著騎兵出城。


    段從與薑望得知消息之後,則是迅速趕到鎮南王府與林時會合。


    “大帥,末將聽聞潼關之外那支輕騎的主將沒死,還跑來城外投降來了?”


    段從一進門便急吼吼的發問,臉上的仇恨之色更是不加掩飾。


    林時已經召集親衛準備出城,聽見段從的疑問,當即點點頭:“不錯,本帥也納悶,他憑什麽認為他殺了本帥這麽多弟兄,本帥還能接受他的投降?”


    聽得林時確認,段從頓時一臉殺氣騰騰揮動手中長槍,怒聲道:“還請大帥將替辛林報仇的機會賜予末將。”


    “先出去看看!”


    林時撥轉馬頭,並未應承段從所請。


    段從趕忙打馬跟上,準備好好會一會那讓梁軍損兵折將的魏軍將領。


    薑望則是一言不發的跟在兩人身後,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行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出城,甚至連北疆的戰事已經結束這麽大的事情,都被林時徹底忽略了。


    當然,北疆戰事結束,本來也是林時預料之中的事情。


    黨項與烏斯藏不過是兩個身處蠻荒之地的異族國度,這一次敢於聯兵進犯大梁,也完全是因為有北魏在暗中支持。


    現在雍州之地已成為大梁的囊中之物,北魏通往兩國的道路也被林時阻斷。


    遲遲不得到支援,遲遲打不下大梁北疆,以兩國的國力,也根本耗不下去。


    因此,退兵是應有之事。


    既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自然不足以讓林時上心。


    ......


    城外,那魏國將領滿臉疲憊的靠在一處地梗上。


    跟在他身後的魏國士卒也是七零八落,一個個像是幾天沒吃飯了一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他們人數也不多,算來算去,也就兩三百人和幾匹馬。


    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好幾天沒吃飯了。


    一場大水,不僅帶走了數萬人的性命,也將他們所攜帶的輜重糧草等物盡數衝毀。


    更兼如今關中的冰雪還未徹底化凍,他們就連想打點野味填填肚子,都很難找到活物。


    三天三夜沒吃東西,又從潼關一路走到太安城,如今,他們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將軍,您說,梁人會接受咱們的投降嗎?”


    一道幹澀沙啞的聲音傳進青年將領的耳朵裏,青年將領歪過頭一看,便對上了一張皸裂滄桑的醜臉。


    迎上親衛眼中的擔憂之色,青年將領不由得苦笑一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說不定,梁人會把咱們都殺了,給死在潼關之外的梁軍陪葬呢。”


    一聽這話,親衛的目光頓時肉眼可見的暗淡了一下。


    青年將領想了想,沉聲安慰道:“咱們放任梁人掘開大河堤壩,又落得個損兵折將的下場,迴到國中也難逃一死,來投梁人,至少還有一半的幾率活命,總之,再等等吧。”


    親衛點點頭,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們跟隨青年將領前來太安城,自然也是想要活的。


    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個世界上,真正能做到視死如歸者,終究是少數。


    大多數人,還是愛惜自己生命的。


    尤其是底層將士,俸祿不高,風險不小,一個月幾百文錢,真沒必要玩命。


    青年將領安慰親衛一句,隨手抓了一塊凍得梆硬的雪塊塞進嘴裏,用力咀嚼起來。


    他太餓了,他發誓,如果梁軍能接受他投降,他一定要狠狠的問梁軍主帥要一頓肉吃。


    “咚咚咚~”


    忽然間,大地震動起來,一陣仿佛踩踏在眾人心上的腳步聲傳進眾人的耳朵。


    青年下意識的坐起身子,朝太安城方向看去。


    他身後的兩百多名殘兵,也是一臉驚愕的看著那支急速朝他們駛來的梁軍輕騎。


    這麽大的陣仗,是來接受他們投降的嗎?


    還是說,是來殺他們的?


    一眾魏軍士卒疑惑間,劉遠山所率的千餘騎兵也出了城池,將這數百殘兵盡數圍攏起來。


    青年將領起身,皺眉與打頭的劉遠山對視,隻覺得劉遠山有些眼熟,卻是認不出來劉遠山的身份。


    畢竟,當日他並未參與衝殺,隻是在遠處壓陣觀戰,也並未和劉遠山打過照麵。


    青年將領在觀察劉遠山,劉遠山也在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兩人對視一瞬,各自沉默不言。


    青年將領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畢竟,若隻是接受他這數百殘兵投降的話,根本用不了這麽大的陣仗。


    “大帥來了!”


    這時,一道高唿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劉遠山麾下輕騎趕忙給林時讓開一條道路,讓林時能來到人群中間。


    青年將領抬起頭與林時對視,看清林時臉上的殺意之後,一顆心更是沉到了穀底。


    林時,對於這個名字,他自然不陌生。


    從漢中開始,大梁數十位叫得上名號的將領,盡數折損在此人手裏。


    甚至連杜青,王征這樣的頂級統帥,也成為了此人的手下敗將。


    如今,整個大魏軍中,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麽的人,要麽就是傻子,要麽就是聾子。


    青年將領苦澀一笑,對著林時拱手道:“我願以我之死,還我麾下這些兄弟一條性命,不知林帥可否應允?”


    林時皺起眉頭,正欲拒絕,跟在他身後的薑望忽然出聲求情:“大帥,能否用末將的軍功,換他們一條性命!”


    這話一出,林時的眉頭瞬間皺得更緊。


    而那青年將領,則是下意識的看向出聲求情的薑望,看清薑望的刹那,他整個人頓時露出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


    他滿臉難以置信,指著薑望語無倫次地開口:“你......你是......”


    薑望沒有多看他一眼,隻是滿臉哀求地看著林時。


    林時還是第一次從薑望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他沉吟一瞬,問道:“此人與你有恩?”


    薑望微微頷首:“此人之父,曾與家父相交莫逆,家父出事之時,也唯有此人之父於朝中轉圜,甚至一度因此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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