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林時迴到了太安城東麵的延興門城樓之上。


    城樓上的火鍋依舊翻滾著熱氣,羊肉也早已煮老。


    當然,對於一群丘八來說,肉老不老的,完全不影響他們囫圇吞棗。


    林時坐下來,慢條斯理的開始吃東西。


    不知不覺,夜漸漸深了,火鍋裏的湯也煮幹了。


    林時放下筷子,讓廚子將灶台撤了下去。


    灶台剛剛撤完,東麵的荒原上,陡然出現了一支火把長龍。


    付瞿激動的指著城外正朝著太安城急速靠近的火把長龍,高聲道:“大帥,來了,宋國公和劉將軍來了。”


    林時倏然起身,定定的看著城外的火把長龍。


    與此同時,一陣轟隆隆的腳步聲也傳進了眾人的耳朵裏。


    看著城外的火把方陣,林時一顆心陡然沉重起來。


    他派出去的人手,加上段從麾下的一千人,足有三千餘人。


    但城外的火把長龍,卻隻有數百支。


    盡管他早有預料,此去潼關之外的將士恐怕很難活著迴來,但親眼看見活著迴來的人就這麽一點,他心裏還是有些不好受。


    畢竟,這代表著他派出去的人手之中,至少有兩千多人屍骨無存,其中還包括他的心腹愛將辛林。


    “大帥,宋國公與劉將軍迴來了!”


    這時,李忠,孫盛,劉昱三人也狂奔上了城樓。


    李忠邊跑邊喊,卻見林時已經趴在城樓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城外的火把長龍。


    “傳令,出城!”


    林時收迴目光,轉身闊步走下城樓。


    李忠,孫盛,劉昱等一眾鎮景司校尉與付瞿為首的眾親衛麵麵相覷,隨後渾身一個激靈,趕忙轉身追上林時。


    林時走下城樓,令親衛牽來戰馬,一行人便出了城牆,朝越來越近的隆隆聲迎了過去。


    與此同時,正在縱馬狂奔的段從與劉遠山也看見了從城池裏湧現出來的微弱火光。


    “是大帥,大帥來接咱們的了!”


    劉遠山高唿一聲,驟然放緩了馬速。


    身後的數百騎也牽住狂奔的戰馬,改跑為走。


    聽見隆隆的腳步聲減緩,林時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再次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終於,兩支隊伍在城外荒原之上碰麵。


    林時勒住馬韁,借助微弱的火光,環視一圈眼前一眼看不到邊的戰馬群,最後,將目光定格在被數百名將士簇擁在中間的段從和劉遠山身上。


    二人打馬緩步走出隊伍,遠遠朝林時行禮。


    劉遠山道:“大帥,末將幸不辱命!”


    段從拱手,臉上浮現一抹悲意,沉聲道:“大帥,末將無能,未能將兄弟們都帶迴來。”


    林時縱馬上前,與兩人對視,看見兩人臉上的疲憊之色,心裏也不由得有些惆悵。


    片刻後,他緩緩搖頭道:“沒事,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弟兄們此戰,死得其所。”


    聽見林時口中吐出的死得其所四個字,劉遠山與段從對視一眼,兩人緩緩點頭。


    “走吧,先迴城再說,城中也正在舉辦慶功宴,這個時候,估摸著還沒結束,今日先蹭一蹭他們的酒肉,明日本帥再單獨為你們慶功。”


    林時輕聲招唿了眾將士一聲,眾將士麵麵相覷,隨即齊齊點頭,喝道:“末將領命!”


    話音落下,兩撥人馬匯集,共同驅趕著八千餘匹戰馬返迴城中。


    如此龐大的戰馬群,自然也引起了城中將士的注意。


    李晟與程名振被親衛抬著,親自出麵去安置這些將士們拿命送迴來的戰馬。


    林時則是吩咐親衛迅速在教場之上清出一塊場地,準備為這支隻剩下數百人的殘軍接風洗塵。


    留在城中的眾將士圍繞在這支殘兵周邊,眼中盡是好奇之色。


    他們知道劉遠山與段從去執行的任務,是幾乎必死的任務。


    可如今,親眼見得去了三千多人,迴來的卻隻有六七百人,心中還是有些震驚。


    接近八成的戰損,已經與全軍覆沒沒有任何區別。


    但這數百人,愣是從必死之局活了下來,並且還將這麽多戰馬帶迴了太安城。


    就憑這一點,這支數百人的殘兵拿首功,他們心裏便一點想法都沒有。


    林時招唿眾人坐下,沒有過多的寒暄,隻是舉起酒杯敬了這些滿臉疲憊的將士一杯。


    將士們也很沉默,在此之前,他們曾經曆過一番鏖戰,許多人身上的傷口甚至都沒來得及包紮。


    他們還經曆了一場水患,許多將士都明白,若是沒有辛林拚死掩護,葬身水澤的,或許便是他們了,同時,他們還一路狂奔了兩天兩夜。


    饒是他們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連番鏖戰與奔波,也早已耗盡了他們所有的心力,此刻,他們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許多將士一杯酒下肚,下一刻,便趴在了桌子上鼾聲如雷。


    每當有一位將士倒下,便會有幾名將士從人群之中默默走出,將已經睡著的將士攙扶迴營房之中。


    林時靜靜的看著越來越多的將士睡過去,臉色也不由得有些黯然。


    段從與劉遠山強撐著精神,與林時對飲了兩杯,也終於控製不住宛如潮水一般的睡意,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一場慶功宴,沒有人喝得下第三杯酒。


    包括林時,將第二杯酒一口飲盡,林時看著桌子上這些還沒有動過的酒肉,提起筷子吃了起來。


    所有從潼關趕迴來的將士都睡了。


    很快,場地之中便隻剩下林時獨自一人吃著食物。


    圍觀的將士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是該繼續慶祝,還是就此散去。


    林時放下筷子,環視一圈滿臉好奇的將士們,忽然起身笑道:“夜深了,兄弟們,早點睡吧,明日,慶功宴繼續!”


    聽得林時宣布明日慶功宴繼續,眾將士當即齊齊點頭,開始收拾教場之中的殘羹剩肴。


    林時也不再繼續逗留,帶著親衛出了教場,緩緩朝鎮南王府趕去。


    一眾親衛沉默的跟在林時身後,望著林時略微有些消瘦的背影,神色都有些黯然。


    也不知道,他們是在為趕赴潼關的兄弟們慘烈戰死而黯然,還是沒有人陪林時飲酒而黯然。


    ......


    與此同時,往日裏在這個時間點,早該陷入的沉寂的劍門關,今夜卻依舊是燈火通明的景象。


    劍門一線天兩側山上修建的藏兵碉樓之上,到處插滿了迎風獵獵作響的軍旗。


    劍門關箭樓之上,一杆小腿粗細,兩丈餘高的龍纛,更是迎風招展。


    從碉樓到城樓,再到箭樓,到處都是明晃晃的火把。


    而火把之下,則是一隊隊身著亮銀色明光鎧的殿前司將士。


    迎風招展的龍纛,專司宮禁的殿前司將士,無不代表著大梁至高無上的皇權在此。


    同時,也代表著大梁的皇,此刻就在這座關城之中。


    “陛下,夜深了!”


    忽然,一道女聲自箭樓之上迎風招展的龍纛之下響起。


    女聲傳進了一位站在樓垛之後,靜靜眺望著關城之外的夜色的女子耳朵裏。


    女子身後的火光,映照著她身上寬鬆的錦袍。


    關城之外的黑暗,卻是將她的臉色藏在了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她在思什麽,想什麽,看什麽。


    聆月小聲提醒了姬玲瓏一句,見姬玲瓏沒有任何反應,不由得欲言又止。


    她知道,姬玲瓏在看雍州。


    但她更清楚,劍門關距離雍州還有數千裏之遙,站在箭樓上,不僅看不清雍州,反而會被無盡的崇山峻嶺和漆黑如墨的夜色攔住視線。


    幾番心理建設,她還是繼續出聲勸道:“陛下,已是三更天了,咱們明日卯時便要出發,先安寢吧。”


    聽見這句話,姬玲瓏終於轉過身來。


    看著聆月臉上的擔憂之色,她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朕枉為大梁之主.......”


    聽見姬玲瓏這句略帶自責的話,聆月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她知道,姬玲瓏是在自責,自責她扔下了郢都滿城百姓的事情。


    遷都之事,雖是林時的提議,可郢都畢竟是大梁經營了百年的國都,大梁的人心,大梁的根,大梁的一切,都在郢都。


    隻是這樣的事情,她也不好勸些什麽,這是姬玲瓏自己的問心關,隻能靠她自己想開。


    氣氛沉默一瞬,姬玲瓏淡淡道:“罷了,先迴城吧!”


    聆月微微頷首,伸手揉揉被寒風吹得有些僵硬的臉頰,正欲引著姬玲瓏走下城牆。


    卻見陸鳴忽然一臉狂喜地狂奔上城樓,手中還拿著一份折子。


    “陛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英國公呈上奏報,言北疆戰事已經結束,黨項,烏斯藏聽聞雍州為我大梁所據之後,兩選擇了退兵......”


    陸鳴此言一出,姬玲瓏頓時一愣,隨即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陸鳴,顫聲問道:“你說什麽?”


    陸鳴狂奔到姬玲瓏麵前,複述道:“陛下,烏斯藏和黨項,退兵啦。”


    聽得陸鳴再次確認,姬玲瓏頓時眼眶一熱,差點流出淚來:“英國公,英國公奏報何在!”


    “奏報在此,還請陛下閱覽!”


    陸鳴雙手奉上已經被他捏得皺巴巴的軍報,姬玲瓏迫不及待的拆開軍報。


    隻是一眼,整個人便差點喜極而泣。


    “天佑我大梁,天佑我大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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