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太和宮,垂拱殿!


    滿朝文武共聚一堂,一眾姬氏皇族之人也赫然在列。


    文官之首的左相曹恆,武將之首的英國公高歡,以及宗室之中輩分最高的族老睿親王姬焜並列最前。


    三人的臉色如出一轍的陰沉,滿朝文武也是麵麵相覷,不住地交頭接耳。


    高聳的龍椅之上,當朝女帝姬玲瓏手中緊緊地攥著一封國書,纖細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張俏臉難看至極。


    好半晌之後,她才壓下怒火,一字一句問道:“諸卿,北魏臨兵以危,竟遣使來議,要我朝再次割讓漢西六城,否則便令十萬大軍盡發平陽關,這分明是趁火打劫,實在欺人太甚,諸卿可有應對之策?”


    滿朝文武交談聲音頓住。


    片刻之後,再度爆發出更大的議論聲。


    但眾人議論紛紛,卻沒有一人敢於站出來迴話。


    見無人開口,姬玲瓏隻覺得一陣心累。


    她目光移向左相曹恆,直接點名道:“曹卿,你為國相,總攬大梁朝政,北魏如此咄咄逼人,你可有應對之法?”


    曹恆一愣,眼中浮現一抹苦澀。


    他能有什麽應對之法?


    他是左相不錯,但他也不會帶兵打仗啊!


    躊躇片刻,他一臉苦澀地搖頭:“陛下,臣雖為國相,卻不通軍事,臣以為,此事當以兵部和諸位大將軍的意見為重。”


    這話一出,兵部尚書陳泰和英國公高歡頓時忍不住在心裏問候了曹恆祖宗十八代一遍。


    說什麽不通軍事,分明是不想擔責,朝他們甩鍋。


    姬玲瓏心裏也是有些無力。


    曹恆這個左相,用來過度朝局還行,但真要他擔大任,果然還是不靠譜。


    可惜,現在她也沒有心思計較這些,隻得將目光移向兵部尚書陳泰:“陳卿,你以為呢?”


    陳泰隱晦地瞪了一眼曹恆的背影,心裏暗恨不已。


    可如今陛下點名,他也不能裝聾作啞。


    隻得苦著臉出列:“迴陛下,如今平陽關隻剩下李晟手中重組的兩萬龍武軍和關內守將宗延麾下兩萬守軍,若對上北魏十萬大軍,恐力不能敵,此外,京營補員之事,也因先帝的喪期耽擱下來,臣竊以為,如今的局勢,還是......還是......還是以和談為妥。”


    “和談!”


    姬玲瓏咀嚼著和談二字,並未說話,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這個提議很不滿意。


    “英國公,你說!”


    姬玲瓏將最終的希望壓在了高歡身上,一雙鳳眸死死地盯著他。


    高歡囁喏一下嘴唇,心裏亦是苦澀不已。


    他心知,陛下這是要逼他迎戰。


    可大梁如今的局勢,他也確實不敢說那個戰字,畢竟,打仗要兵員,要糧草,還要錢。


    去年大梁才在漢中葬送了十萬大軍。


    姬玲瓏登基之後,也隻來得及補齊龍武軍的一半兵員,六萬京營則一員未補。


    若是選擇迎戰,勝算實在太小,而戰敗的後果,他承擔不起!


    所以,他隻能選擇沉默。


    而高歡長久的緘默,也讓姬玲瓏失望不已。


    她萬萬沒想到,堂堂大梁,麵對北魏的一再欺淩,竟找不出一個敢戰之士。


    難道大梁百年基業,就要毀在她的手上嗎?


    姬玲瓏滿心怒火,但更多的卻是苦澀。


    大梁積貧積弱,人口,國力,軍隊,樣樣不如北魏,自保尚且困難,何況進取,即便她有雄心壯誌,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想到這裏,姬玲瓏的思緒忍不住飛迴那日的朝堂之上。


    那一日,林時在朝堂上破口大罵。


    罵滿朝文武皆是屍位素餐,蠅營狗苟之輩,罵她這個皇帝外不能禦辱,內不能安民,無能至極。


    當時她還有些不忿,如今思來,林時之言,真如洪鍾大呂,令她振聾發聵!


    想起林時,姬玲瓏忍不住精神一震。


    “對,林時,朕還有林時,朕給他寫了信,他既有鬼斧神工的手段解決兩府災情,說不定也能應對北魏!”


    姬玲瓏自語一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正欲喚來鎮景司之人詢問可有林時迴信,大殿之中忽然響起一聲重重的歎息。


    眾人齊齊循聲看去。


    就見宗室之首的睿親王姬焜晃晃悠悠地起身,對著姬玲瓏拱手道:“陛下,既然北魏使節不日將抵達郢都,與我朝商議戰和之事,老臣以為,不妨待到北魏使節抵達郢都,看看北魏還有些什麽條件再論不遲。”


    滿朝文武一愣,隨後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姬焜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拖延時間,可在他們看來,拖延時間毫無意義。


    大梁的情況擺在這裏,現在想不出應對之法,難道過幾天就能想到?


    不過,這話倒是正中姬玲瓏的下懷。


    她現在迫切地想要知道,鎮景司是否有林時的迴信,也沒有心思和滿朝文武在這裏耗下去。


    當即頷首道:“那便依皇叔祖父所言,改日再議此事,散朝吧。”


    滿朝文武麵麵相覷,起身各自散去,唯獨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南王姬伯嘯,仍舊站在原地未曾動彈。


    “皇叔還有別事商談?”


    見姬伯嘯不走,姬玲瓏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姬伯嘯對著姬玲瓏拱手一禮:“迴陛下,臣確有一事。”


    “若是討要林時之事,皇叔切勿再提!”


    姬玲瓏想也沒想便出言拒絕。


    這些日子,姬伯嘯幾次三番向她討要林時,都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


    姬伯嘯倒也不意外,緩緩搖頭道:“陛下想錯了,臣想和陛下說的是,臣手中還有六萬鎮南軍。”


    姬玲瓏一愣,蹙眉道:“皇叔此言何意?”


    姬伯嘯道:“北魏欺人太甚,臣為大梁宗室,理當為陛下分憂,隻需陛下一聲令下,臣麾下六萬鎮南軍,立即便能揮師北上,迎戰北魏!”


    這話一出,姬玲瓏心裏頓時驚疑不定起來。


    這位皇叔,今天吃錯藥了?


    正疑惑間,姬伯嘯便繼續開口道:“不過,鎮南軍野蠻慣了,若揮師北上,難保軍紀散亂,還需陛下遣一人為行軍司馬約束軍紀,臣覺得,那林時就很合適。”


    姬玲瓏臉皮一抽,有些無語。


    她就知道,這位皇叔不可能那麽好心,繞這麽大一個圈子,果然還是為了討要林時......


    她深吸口氣,果斷拒絕道:“皇叔好意,朕心領了,隻是鎮南軍防備南蠻,同樣不可輕動,至於林時,皇叔也莫再提,以免傷了叔侄情分。”


    姬伯嘯一愣,眉頭皺成川字形,眼中滿是不解。


    他著實沒想到,姬玲瓏會拒絕他的條件。


    如今大梁無力迎戰北魏,他主動請戰,姬玲瓏即便再不舍得林時,也該知曉孰輕孰重。


    可姬玲瓏偏偏拒絕了。


    他沉下臉,半是威脅,半是詢問:“莫非陛下在陛下心裏,林時此人竟比大梁江山社稷還重要?”


    姬玲瓏也沉下了臉,這些日子,姬伯嘯找到機會就向她討要林時。


    讓她煩不勝煩。


    而且,她才不認為這位皇叔會那麽好心,隻要將林時給他,他就會安心率兵抵禦北魏。


    看來是要想個法子,徹底堵住這位皇叔的嘴,打消他對林時的覬覦才行!


    隻是不等她想到合適的借口,姬伯嘯已經率先發難:“若陛下當真覺得林時比江山社稷還重要,大可直言絕了臣的心思。”


    這話一出,姬玲瓏瞬間驚怒不已。


    這話,分明就是要逼迫她自絕於天下人,她豈能承認!


    姬伯嘯也是徹底豁出去了,再度逼問道:“否則陛下因一個林時,不顧同族之情,數次拒絕臣的好意,究竟是何道理?”


    姬玲瓏被這句質問氣得七竅生煙,胸膛不斷起伏。


    她很想質問姬伯嘯一句,質問他是不是想逼宮,然後再令人將他千刀萬剮!


    但僅存的理智告訴她,現在還不是和姬伯嘯撕破臉皮之時。


    現在撕破臉皮,留在南疆執掌鎮南軍那幾位堂兄,隻怕立即就會打出為父報仇的旗號直奔郢都。


    外患未除,若再生內亂,大梁必亡。


    “冷靜,冷靜,冷靜.....”


    姬玲瓏深吸好幾口氣,終於將快要炸出胸膛的怒火憋迴去。


    她雙目通紅,直視姬伯嘯,咬牙切齒道:“皇叔非要一個理由是嗎?”


    姬伯嘯冷聲道:“不錯,臣為大梁親王,太祖血脈,更是先皇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絕不能坐視大梁基業毀於一旦,陛下因一介黃口孺子罔顧親情,罔顧江山社稷,臣豈能不行勸諫之事!”


    聽著姬伯嘯冠冕堂皇的理由,姬玲瓏牙關緊咬,強忍怒火。


    一字一句道:“若朕說,林時是朕選定的皇夫,不知這個理由,皇叔接不接受?”


    “皇夫?”


    姬伯嘯眉頭緊皺,眼中滿是冷意:“陛下莫不是將臣當作三歲小兒?”


    姬玲瓏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隻是眼底隱藏的滔天恨意,讓姬伯嘯都忍不住有些發怵。


    “皇夫就皇夫!”


    “從今往後,臣不會再向陛下提討要林時之事。”


    看見姬玲瓏眼底的恨意,姬伯嘯思量片刻,捏著鼻子接受了這個理由。


    主要他現在還沒有必勝的把握,不宜逼迫太甚。


    不過,這妮子既然連皇夫這種騙小孩的理由都編了出來,恐怕他想得到林時.....


    需得用點其他手段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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