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今晚不去,我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司翊轉過身,瞳孔裏黑漆漆的一片,「你試探我的時候,我已經說過了,」


    ——如果今天被抓的人是我,你會怎麽做?


    ——如果是你,那就偽裝的好一點別讓我發現,如果讓我發現了,那就躲得遠一點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所以果然不出時簡所料,他一早就知道了。


    時簡冷笑,「爆炸是你安排的嗎?」


    山體滑坡沒法提前預料,臨時在武警大隊住一晚也是司翊的決定,所以不可能存在第三方的破壞營救,而能夠在武警大隊安裝炸彈的人,除了司翊,她想不到第二個。


    司翊沒否認,那就是無聲的肯定了。


    瘋子!


    這人瘋起來,比時簡還狠。


    「我給了你選擇的機會,你完全可以趁亂和那個人一起逃。」


    「逃了然後呢?」


    「逃了……就別再迴來了,也別出現在我麵前了。」


    大概是背著光的原因,司翊眼底黑沉沉的,滿是陰鬱,時簡望著他,抓著他的手又攥緊了一點。


    「好狠!」


    司翊薄唇一抿,不著痕跡掙脫了時簡的手,「沒你狠。」


    千鈞一髮之刻,不想著自己逃命,卻不管不顧的來救他,真當自己有九條命炸不死的了?!


    腿適時的抽痛了一下,時簡拿了個枕頭放在腿下,司翊冷眼旁觀,沒有插手幫忙。


    這個男人,真的能演。


    把這麽大的事藏在心裏,居然還能和時簡相處如往常一般毫無隔閡。


    時簡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司翊沒應,多手的替時簡拉了一下被子,「走了。」


    「我問你!」時簡再次抓住,「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隱約有種預感,若是今天放司翊離開了,以後也別想知道任何這裏麵的內幕,而且以司翊的性子,這廝估計會銷聲匿跡,不聲張,也不讓時簡找到他。


    「木已成舟,做了就是做了,你要我放的人,他也逃了,就算知道我怎麽懷疑的,又有什麽意義嗎?」


    時簡抓著他的手腕,甚至能感受到司翊握緊拳頭,隱忍下如同火山一般快要噴發的怒火,可是她還是沒有退讓,「有意義!我想知道。」


    *


    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大概是時簡的單兵作戰能力太強,在整個新兵連裏都尤為突出,但那時候,司翊隻把她當做一個可以培養的好苗子來看待的。


    而且又知道時簡是時嚴的女兒,高幹子弟的孩子,從小耳濡目染,又從小就訓練,底子好也極為正常的。


    可那天晚上,在郊外的公路上,他被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圍攻之時,時簡突然出現了,她身手矯健,槍林彈雨中也不見有絲毫的畏懼,


    圍攻被撞見本就是極小的概率事件,司翊不信偶然,所以他時候派人去那一段公路和那一片山頭都搜查過。


    但結果一無所獲,那片山就是一個普通的山,可第二天,城市作戰解救被困人質的時候,時簡又出現了。


    巧合,還是人為?司翊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時簡口袋裏掉出的那個子彈頭上刻著的花紋,和那天晚上襲擊他的那幫黑衣人身上的紋身一模一樣。


    於是他開始調查時簡。


    可作為一個高幹子弟,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的孩子,能查出什麽東西?除了打架鬥毆之類的不良記錄外,其他幹淨的像一張白紙。


    和那幫在刀尖上添血的亡命徒怎麽也扯不上半點關係,特別是她老爹是時嚴,和司家世交,家底絕對的幹淨。


    後來,時簡被人綁上遊艇,作為威脅司翊的籌碼,他記憶猶新,廝殺的場麵一向是殘忍血腥的,可時簡就在那種緊張的氣氛下,一槍爆了敵人的頭,不僅槍法精準,開完之後卻一臉的淡定,


    仿若稀鬆平常,仿若曾經幹過無數遍。


    司翊九歲入軍校,兵齡將近二十年,閱兵無數也帶兵無數,見過不少精兵尖兵,可沒有第一次開槍就能如此淡定的。


    就連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裏全都是那個人被爆頭之後腦漿四濺的樣子。


    這個狀態的調節,短的隻需要幾天,但有的人留下陰影之後,一輩子都不敢再開槍。


    所以時簡絕對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但僅僅是如此,他沒法去質問人家什麽,隻能證明時簡的心理素質極為強,


    可最要命的是,他一邊懷疑,還一邊不受控製的被吸引。


    她幹壞事的樣子,一顰一笑的樣子,懶散像個貓的樣子……都成了衝破他內心堅固封印的符咒,每每內心的困獸在叫囂時,司翊就忍不住的想要去接近她。


    一次次試探,靠近,再試探,再靠近,司翊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忍到什麽時候,心裏卻暗暗的希望時簡多來撩自己幾次。


    他也好名正言順的被撩,再放縱自己享受和時簡獨處的時光。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在金三角解救人質才結束。


    那個和他在巷子裏交手的女人,雖然帶著帽子蒙了口罩,但在司翊的近距離觀察中,她的眉眼和時簡極為相似!


    甚至讓他產生,那個人就是時簡的錯覺。


    後來那個女人被抓到,司翊調查身份後才知道原來關在監禁事的是赫赫有名的通緝犯——雪莉。


    那一番交手中,司翊其實已經確定了百分之五十。


    後來,他為了確認還特意給時簡打了電話,結果對方關機。


    司翊幾乎是確定了另外的百分之五十。


    坐在樓梯口抽了一整包煙,他都在考慮等會兒要怎麽麵對,他要怎麽審,他甚至想把時簡放了。


    結果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那個女人隻是神似時簡,其實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於是他連夜趕迴時簡住處,迫不及待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講真,時簡在他心裏的疑問已經基本打消了,他也從沒想到自己和時簡會再處於眼前這個尷尬的境地。


    ……


    司翊退後一步,垂眸的目光黑沉沉的一片,「你想知道的,就這些。」


    「不止!」


    時簡聽完,幾乎是第一時間做出否定,


    司翊不會平白無故的試探自己,他都已經打消疑慮了,又為何突然來這麽一招?是什麽促使了他這樣做?


    心血來潮嗎?


    不像他的風格。


    應該從時簡參加這次任務開始,司翊就已經部署好了,就像尤齊帥說的,這種危險任務為何要讓一個沒有實戰經驗的新兵來參加?


    他把所有人都算進去了,也包括時簡自己。


    時簡蹙眉:「你還什麽有沒告訴我的?」


    「沒有。」


    「你騙我!」


    司翊冷哼,「你不也騙了我?」


    「……」


    氣氛突然劍弩弓張了起來,兩人針鋒相對的樣子,空氣中緊繃的弦似乎快要承受不住壓力崩掉一般。


    可就在這時,


    「扣扣扣——」


    幾聲敲門,陡然打破。


    尤齊帥壯著膽子,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才敢道,「司爺,外麵有人找。」


    司翊不著痕跡撇了一眼時簡,那樣子也沒準備再解釋了,隻迴應了尤齊帥,「知道了,就來。」


    說著,門就被打開了。


    尤齊帥以為還要再等一會兒的,冷不丁看到司翊還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走了。」


    結果司翊鳥也沒鳥他一眼,大跨步就走了。


    *


    在人家的地盤上,出現了這麽大的事情,不管怎樣,司翊這個領頭的都難辭其咎,於是他說了,所有的財產損失都由他一人承擔。


    那武警中隊長還推脫說不用,這個是可以上報,意外的情況誰也料不到。


    意外?


    司翊沒做聲,沒解釋,態度倒挺堅定的,反正他賠了,那武警中隊長嘴角抽了一下,人家願意出這個錢,他還能說啥?


    但他倒挺奇怪的,一個兵受傷了司翊那麽火急火燎的,可犯人跑了他卻淡定得不行。


    不過這是人家的事,他一個武警也不好過問什麽。


    ……


    司翊一行人是在翌日清晨走的。


    發生山體滑坡的路段還是封著的,一時半夥兒也過不去,所以他們整修了一晚後,還是換了一條路,稍微繞了點遠。


    昨夜折騰了許久,也都基本上沒怎麽睡,但這會兒車裏人的精神頭卻實打實的足。


    而且都正襟危坐不敢出聲。


    不為別的,就是某位爺的氣壓極低。


    他們昨兒也就看到了時簡英勇救司爺,具體前麵發生了什麽他們也不知道,但是,反正現在這倆人一個坐在副駕駛,一個坐在最後麵靠窗的位置。


    無比默契的沒去找對方,也沒出聲。


    這情況,肯定是鬧不愉快了唄。


    於是閻王生氣,小鬼遭殃,搞得他們坐在車裏都覺著快要憋氣了,隻能拿腦袋伸出窗外去唿吸點新鮮空氣。


    本來後半程應該換直升機更快一點,但司翊直接迴絕了人家,就一路開到了獵人集訓營。


    多半是看時簡腿傷,不想多折騰她,


    司爺那個悶騷的啊!


    尤齊帥想著他要不要去做個和事佬點播一下時簡,結果人家全程靠窗,閉目養神,半點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於是也隻能作罷。


    不過好在下車的時候,司翊還知道時簡腿傷不方便走路,特意繞到了後座,把時簡抱了下來。


    時簡冷臉,「我自己可以走。」


    司翊不語。


    時簡又繼續,「隨便找人扶一下就行,你不用管我了。」


    司翊這才抬眼,「我們好像還沒分手。」


    「……」


    這迴輪到時簡不說話了。


    一路沉默,司翊徑直把時簡抱到了醫務室。


    瘋狗在他們到的時候,就接到了哨兵的電話,大概是聽到有人受傷了,於是也湊熱鬧一樣的趕了過去。


    結果還沒進門兒,就看到了司翊黑著臉出來了。


    「怎麽迴事兒啊?」


    瘋狗拉住司翊,越過他,往裏頭撇了幾眼。


    「出任務,工傷,讓她休息幾天再訓練。」


    瘋狗哦了一聲,又問,「那你不留下來照看一會兒?」


    司翊的迴答無比官方,「隊裏有事。」


    切!瘋狗才不信。


    當時他就關了時簡幾天禁閉,這傢夥大老遠都親自跑來了,還擱他麵前修恩愛呢,那叫一個寵的。


    如今人家都躺病床上了,他把人送來轉身就走?


    瘋狗難得八卦一迴,「鬧矛盾了?」


    「……你管好她就行!」


    司翊明顯是沒耐心了,瘋狗很有眼力勁兒也就沒再多問。


    行吧!卸磨殺驢的。


    ……


    時簡在醫務室躺了幾天沒訓練,消息也不知道怎麽傳出去的,反正她們幾個就知道了,然後趁著午休的一點空檔跑來了醫務室。


    「我滴媽耶,這才幾天不見你,就給我整成這樣了?」


    司茜走床邊來,盯著時簡那受傷的腿,左瞅右看,一連三嘆裏滿滿的東北大碴子味兒,也不知道被誰傳染的。


    時簡舒舒服服的躺在病床上,看著司茜滿身的泥巴,就連臉上都沾了不少,於是一臉嫌棄:「你先去洗個臉好嗎?我差點沒認出來。」


    「……這也不能怪我啊,我要是去洗臉了,哪有時間看你!」司茜撅著嘴巴,朝初夏抬了抬下巴,「你說對吧!」


    初夏很乖的附和,又盯著時簡的腿一臉的憂愁,「你這怎麽弄的啊?痛不痛啊?」


    「炸傷了,」時簡懶散的往枕頭裏又窩進了些,隨意道,「長肉的時候不痛,就是有點癢。」


    初夏唏噓,還在想會不會留疤,就聽司茜咋咋唿唿,「我的天,不會是那種電視演的,飛撲救人的橋段吧!」


    「……」她腦補的時簡竟無法反駁?


    司茜以為時簡不知道,於是還手舞足蹈的跟她行為描述了一番,結果做到一半,被軍醫訓斥了一頓,那傢夥才訕訕的收斂了動作。


    時簡低笑,「多讀點書吧,少看那種電視劇荼毒思想。」


    「……哼!」


    「差不多到集合點,該走了。」


    一直站在外麵沒出聲的封可,冷不丁的敲門提醒了一下。


    「這麽快?」司茜質疑,又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再說一句話就來。」


    司茜雙手撐著床,湊到時簡耳邊小聲道:「我叔呢?你都受傷了他怎麽不在這?」


    「……不知道。」時簡如實迴答。


    她確實不知道!


    反正那天司翊把她送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人影,一個電話問候什麽的也根本不存在。


    但時簡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站在司翊的角度,應該也沒法接受,而且處理的結果不一定比司翊更好。


    不見吧,不見吧!


    反正一堆糟心事兒都理不清楚。


    冷靜一段時間未必是壞事。


    但時簡之前的預料是對的,司翊那廝真的是故意迴避,他隊裏其實也沒什麽事,但寧願拉著陸奕清喝酒,也不來看時簡。


    三更半夜的把陸奕清叫醒,而後不說分明的拖出去喝酒,已經連續一個星期了,陸奕清實在受不住了!


    「你跟時簡吵架了?」


    「沒。」


    「分手了?」


    「也沒。」


    陸奕清就不明白了,「那你喝什麽酒?」


    司翊裝死不做聲了,陸奕清跟著就炸了!


    「你不會是想喝到醫院去,好讓人家心疼來看看你吧?」


    司翊賞了他一個白眼,「她在獵人集訓出不來。」


    「那你不能去找她嗎?」陸奕清一臉的無奈,「你沒聽過一句話,床頭吵架床尾和,有什麽是打一炮不能解決的嗎?實在不行就兩炮!睡服!」


    「……粗俗!」


    司翊咒罵一句,陸奕清覺著自己好心支招還被罵,剛想開口辯解,司翊電話響了。


    「餵。」


    司翊雖然喝了不少,視線也迷離了,看起來就跟醉了一樣,但接電話的手一點不抖,又像是沒事兒人。


    電話一接通,瘋狗就跟劈裏啪啦倒豆子一樣:「有事兒沒?過來一趟,013號出了點事,在醫院急救。」


    13號,急救?司翊反應了兩秒,


    是時簡!


    不是大事,瘋狗也不會特意通知!


    來不及多問,他立馬嚴陣以待,「我馬上過來。」


    「怎麽了怎麽了?」


    見司翊這慌慌張張的樣子,搞得陸奕清也跟著緊張了。


    「時簡出了點事,我先走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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