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很簡單,擠垮他!


    有一個擠垮一個,有一堆擠垮一堆,咱們四人若是合力,莫說是大清的商家了,就是洋人的大洋行,也扛不住咱們的擠兌,願意走到一路的留著,不願意的擠垮,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垮了他們,還會有更多的商家崛起,一步步的走,將整個商場整合成一股繩,這才是我要說的。”


    甜高粱、製糖、做酒、大成公、鐵路、航運,其實歸結成兩個字,還是商場,細項如何來做,這個簡單,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團結。


    如今洋鬼子們的商場,已經出現壟斷了,大清零散的商家,跟洋鬼子的這些壟斷組織對抗,根本不是對手。


    比如說德國人的山東鐵路與礦業公司,這就是很典型的辛迪加組織,盛宣懷要是跟人家放對,根本就不是對手,除了德國人的辛迪加組織,列強各國同類的組織在大清還有很多。


    美國的聯合鋼鐵、標準石油,更是已經完成了壟斷,這樣的大財團,真正對上了才知道自己有多麽的無力與孱弱,舍棄了甜高粱一事,李大成也把話題的重心放在了建立壟斷組織上。


    其實大清也是有這樣的組織的,比如說之前提到的十三行,兩淮的鹽商,山西的票號,以及所謂的十大商幫,都算是壟斷組織的雛形,隻不過這些商業組織,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那就是各自為政、結構鬆散。


    若將這些商場勢力都整合到一起,籌集幾十億的資產輕而易舉,這些商幫不能形成壟斷組織的關鍵。其實也不在人心上,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了大清朝廷身上,以平衡為核心的施政方略,限製了這些商幫發展成為真正的壟斷組織,一旦商幫的產業過於龐大。清廷就會出手打壓,所以大清商場的商人們,也得小心翼翼的經營著自己的產業,唯恐進入朝廷的眼中,成為被打壓的對象。


    商場之上競爭的手段很多,擠垮對手對三人而言。也是有過切身經曆的,聽了李大成擠垮的說法,孟洛川臉上多了一絲凝重,這位真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啊!


    以大成公如今的規模,山東沒有任何一個商號經得起大成公的擠兌。如果再得了甜高粱製糖這一金礦,李二爺的大成公更是無人能敵了。


    “二爺,朝廷如何?”


    商談、在商言商、不涉官場,這些是盛宣懷之前給張弼士說的話,如今他卻發現,以他們幾人在商界的身份地位,想不涉及官場那是不可能的。


    身為官商,盛宣懷最清楚官商的來曆。之前商業沒有大興的時候,大清的商家無非兩淮鹽商、廣州十三行、晉商這三大家,鹽商有專門的鹽官管轄。十三行也是直接看朝廷眼色辦事的,晉商於大清入關有大功,所以才能順風順水的發展了兩百多年,但他們也在朝廷的關注之下。


    如今清廷雖說不成了,但商人想要說了算,還是不成。錯非是李二爺這樣手握軍權的商家,雖說身在官商這個體係之中。而且還是其中的執牛耳者,但盛宣懷對於官商。亦或是朝廷控製下的商場,並沒有多大的歸屬感。


    他也是有大誌的人,輪船招商局開宇內先河,其中的艱難隻有盛宣懷最清楚,若不是實在沒得選了,他也沒有總辦輪船招商局的機會。


    如今他最大的靠山李中堂日暮西山,新選的靠山張之洞非是佳木,局勢對他盛宣懷而言,也到了抉擇的時候了。


    來微山之前,盛宣懷就有意投靠桂順,奈何桂順不接納他,這兩天的時間,聽了李二神將的一些說法之後,盛宣懷也明白了人家不接受他的原因,成也官商敗也官商,如今官商這個帽子才是阻礙他盛宣懷再進一步的絆腳石。


    朝廷如何這話,最不該由他提出來,而是應該張弼士來提的,但張弼士對於其他三人而言,也不算是正經的自己人,他的根本在南洋,他現在也被稱唿為南洋大商,朝廷於張弼士而言那時可有可無的,但對他盛宣懷跟孟洛川,尤其是孟洛川,大清朝廷的存在還是必要的。


    張弼士提朝廷分量不夠,孟洛川不會提及朝廷,李二爺的眼中沒有朝廷,為了給自己謀劃後路,盛宣懷一不做二不休,正式提出了朝廷與商界的關係。


    盛宣懷開口再次轉換了話題,這話頭在李大成看來,應該是張弼士說出來才對的,盛宣懷說了自然最好,但這也意味著盛宣懷要撇開他的官商帽子,跟自己合作了。


    與盛宣懷合作,李大成這邊是沒有計劃的,在李大成的眼裏,四麵八方全是敵人,他區分敵友的原則也簡單,在一起做事的就是自家人,除此之外全是敵人。


    對盛宣懷,李大成隻有針對的計劃,沒有合作的計劃,因為這盛宣懷跟官場的牽羈太深了,李大成沒想到已經過了五十歲的盛宣懷能有如此魄力,或許這也是張弼士剛剛說的製糖業市場,刺激了盛宣懷吧?


    “這話我不好說,孟四爺以為盛大人的提問該怎麽迴答呢?”


    盛宣懷的突兀一問,李大成並沒有直接迴答,朝廷如何,對他而言不算問題,朝廷該咋樣就咋樣,就是朝廷的人都死絕了管他屁事兒?


    這清廷對張弼士而言也是如此,人家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與洋人交情匪淺的張弼士,也是大清朝廷對付不了的人呐!


    至於這個問題對盛宣懷,也隻是個投名狀而已,若盛宣懷等人眼中真的將大清朝廷視作了生身父母,也就不會有東南互保的出現了,官商的帽子決定了盛宣懷的行事法則,隻要於買賣有利,什麽朝廷不朝廷的對盛宣懷而言無所謂。


    這也是李大成對盛宣懷采取敵對態度的原因,官商這一體係。大多做的是與洋務或是外貿有關的買賣,他們這批人最容易做漢奸,在不辨敵友的情況下,李大成采取的對策就是一律當做敵人來對待。


    四人之中,傳統商人孟洛川是大清的鐵杆擁躉。這個也不是個人感情決定的,而是身處的立場所決定的,大清朝廷是真正的地主商家代言人,雖說有*有壓榨,但大清朝廷維護的是小農經濟,所以大清跟孟洛川這樣的傳統商人之間。有一條不可割舍的紐帶。


    當然這個朝廷可以是大清朝廷,也可以是大明朝廷,亦或是任何一個朝廷,隻要這個朝廷維護的是地主商人的利益,孟洛川這樣的傳統商人都是會擁戴的。


    改朝換代可以。從根本上大變不可以,李大成之所以用利益來推動事情的發展,而不提什麽理論,也是出於這一方麵的考校。


    維護大清朝的可不止是這些地主商人,大清天下起碼半數的人口,現在依舊是擁戴清廷的,想要從根本上改變人心,理論永遠不好使。真正好使的隻有利益一條。


    無論是什麽樣的理論,他若是改變了人心,要看的可不是這理論層次的高低。而是理論背後的利益,這個李大成拎得清。


    “若是捐輸能少一些就好了!”


    盛宣懷的這個問題,孟洛川是無法迴答的,朝廷如何?這話說的明白,這些人做買賣是要撇開朝廷的,提到朝廷。孟洛川最在意的還是捐輸,苛捐雜稅讓小民百姓抬不起頭。同樣也讓商家抬不起頭啊!


    孟洛川不知道別人如何,但他的三祥。這幾年也是飽受捐輸之苦的,這幾年的時間,他納出去的捐輸,幾十萬是有的。


    “孟四爺此言差矣,大清的商稅並不高!”


    李大成此言一出,不僅隨便敷衍的孟洛川臉色變了,盛宣懷與張弼士的臉色也變了,李大成的目的才是眾人最怕的問題。


    李大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後的振威軍,商稅不高就意味著李二爺是主張增加商稅的,增加商稅的目的何在?養兵呐!


    振威軍的數量有多少,如今對外的說法是三十萬,就在剛剛李大成還親口說過,如今幾十萬未來幾百萬,無論是李二爺還是李二爺的大成公都養不起這麽多的軍隊,那這振威軍該由誰來養,就衝商稅不高這話,三人心裏就有了答案,商家!


    三人之中孟洛川的地位低一些,盛宣懷是紅頂商人,張弼士是蒙老娘們召見過的大商家,對於上層的一些東西,兩人是很熟悉的,李大成的這個說法提出來,就有些依商篡國的味道了,振威軍有了自己的財源,篡國還不是在反掌之間嗎?


    “敢問二爺,您覺得這商稅幾成合適呢?”


    李大成提出了商稅不高,塔內的氣氛一下就降到了冰點,張弼士的問題,也是盛宣懷、孟洛川兩人的問題,看著麵色凝重的三人,李大成嗬嗬一笑,拿出了自己的應對。


    “什一稅即可!其他捐輸皆不繳納。”


    聽了李大成的說法,三人臉上的表情先是一鬆而後又是一緊,什一稅,這說法好啊!隻可惜不現實。


    厘金製,差不多就是什一稅,但厘金之外,大清的商家,還要繳納各種捐輸,這些捐輸大多都是被動性的,你不繳是不成的,不繳朝廷的官員們就會針對你,民不與官鬥,想要維持什一稅,談何容易?


    “二爺,此事暫且作罷如何?”


    盛宣懷相信李大成的說法,但不納捐輸,就要跟整個官場抗衡,這個時候,不太合適的。


    “哼!盛大人怕了?


    此事我覺得盛大人想左了,在厘金之上,不知盛大人可否有變通之法呢?比如說狀元公的大生!


    商人捐輸報效,多半都花到哪裏去了?這銀子既沒花在朝廷身上,也沒花在百姓身上,那花在哪裏了?


    花在了貪官汙吏的身上,花在了他們的錦衣玉食、豪宅妻妾身上!


    咱們若仿效大生,一次性繳納厘金,以大成公計,一年的金額,怎麽也得幾百萬的,這個數量,若是直接交給朝廷,朝廷會有什麽說法呢?


    所以說,咱們要團結!”


    李大成說出了捐輸最終的用途,作為官場中人的盛宣懷喟歎一聲,算是服氣了,這位李二爺,確實不是一般人呐!


    在許多人的眼裏,已經死去的李二神將隻是一個莽夫而已,但在李中堂的眼裏,這位李二神將卻是個不世之材,起初盛宣懷也是有疑慮的,這倆天的接觸,盛宣懷也沒看出除了軍威之外,這位李二爺的特異之處,現在他明白了,這位李二爺對於大清上下的熟悉,並不比他跟李中堂差,甚至還有過之。


    李大成的意思,盛宣懷明白那就是已經下放到地方的財權,部分上繳給朝廷,這個提議一出,勢必要得罪天下的官員,但桂順桂貝勒是不怕這個的,而太後老佛爺也是支持這個的。


    事還沒做,一切在朝廷一方,已經沒了任何的桎梏,隻待桂貝勒上折子,太後老佛爺點頭應允了,到時候,朝廷與地方打成了一團,誰還迴去在意李二爺的大成公亦或是其他商號呢?


    朝廷一道旨意,各地的厘金製將不複存在,商人在一段時間之內,有了朝廷做靠山,地方官員也是奈何不得的,等地方的官員們跟朝廷打明白了,到那時候或許已經改雲換日了。


    “二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


    在張弼士跟孟洛川還沒明白的時候,精熟於官場門道的盛宣懷,已經開始拍馬屁了,這話說的張孟兩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位李二爺隻說了一個捐輸的花銷,怎麽就決勝千裏了呢?


    “兩位,大清缺銀子嗎?這話要是朝廷的官員來說,肯定是缺的,但實際上大清並不缺銀子,隻是銀子沒有用到該用的地方而已。


    大清一年七八千萬的財稅,都用到哪裏去了?該花的、該用的,隻占財稅花銷的小半而已,剩下的一多半,都被官員們吃了,這一多半,又有一半是官員們應得的,或許不及一半,剩下的那些則是被他們給貪墨了。


    四分之一的財稅,至少兩千萬兩銀子,一年兩千萬,大清立國二百年,幾乎年年白花這兩千萬兩銀子,兩百年下來是多少呢?


    這兩千萬銀子的來路又在那裏呢?民脂民膏,咱們也在這民字之中啊!


    有句話,你們說的不錯,這是大清,所以咱們隻需要取悅一部分人而已,兩千萬,咱們若拿出一千萬交給太後,剩下的一千萬,那些官員敢跟咱們搶?”


    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看到張弼士跟孟洛川臉上恍然大悟的神色,李大成這才點了點頭,這算是初步的達成共識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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