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大夫人今日可出東院了?」董嬤嬤又問了句。


    這一句把小丫鬟問愣了。年紀稍長的那個突然反應過來,連連應道:「沒有,大夫人今日一早便在佛堂禮佛,整日未出東院一步。」


    董嬤嬤滿意哼了聲,看了眼沈氏。


    沈氏安心了,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剛要抬腳邁退出去,便聽遊廊下麵清泠泠的聲音問了句:


    「母親,您這是要往哪去啊?」


    都察院裏,趙世卿一入後堂便目光凝重地望著湯應昀問:「容伯瑀怎麽了?」


    瞧著他緊張的模樣,湯應昀笑了,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


    「莫慌,他眼下無事。」說著,便讓小吏斟茶,並遣他退出去守在門外。


    房裏隻餘二人,湯應昀推了推茶盞無奈笑道:「你這位內兄啊,還真是執著。這梁忱的貪墨案,他到底還是查了,而且查了個透徹。」


    說罷,他拿出一遝卷宗。「這是他一早遞上來的,若非他還在值房裏等我答複,我也不會急著把你喚到這來。」


    聞言,趙世卿也跟著笑了。


    容伯瑀的行為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那日雖勸他,可從他堅定的目光中趙世卿就看出來了,他是不會放棄的。


    「你是督查禦史,案子如何定你說的算,總之您記得他是我內兄便好。」


    湯應昀沒忍住笑了,指著趙世卿無奈搖了搖頭。「你啊,還沒見你對誰這般用心過,這是托你那位新夫人的福啊。」


    「也不都是,我也是惜才。」趙世卿平靜道。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湯應昀皺起了眉頭,本就肅穆的臉越發地深沉了。


    他知道趙世卿的意思,如今這般耿直敢言的官員不多了。他何嚐不喜歡這個看上去溫和,卻帶著股韌勁的下屬。


    「我今日喚你來,不僅僅是因為容伯瑀查了這個案子,而是這個案子背後牽出的人。他查到了巢鞏和常弼之身上,他們同梁忱皆有關係,還記得容伯瑀提到的那三千鹽引嗎?便是梁忱替常弼之做的。


    我知道你奏折已遞,遼東一案已成定局。常弼之既逃此劫,那麽接下來便隻能靠你的證據了。可你這證據均無著手點,我們需要一個契機……」


    湯應昀的話一落,趙世卿心裏已經清楚他要說什麽了。


    他是想利用容伯瑀手裏的案子。


    見趙世卿沉默不語,湯應昀歎了聲:「我知道,他是你內兄,你很照顧他,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喚你來商量此事。這件事若是攤開來,常弼之必倒,巢鞏勢力大挫,但同樣他也不會放過都察院的,容伯瑀逃不過此劫。」


    「我也可以不用他,但是再找這麽好的切入點太難了,且時間不等人。你即有常弼之的證據,常弼之便不知自己所為嗎?他一定會急著去銷毀淹沒這些行跡的,到時候你手裏的證據就果真是廢紙了。」


    「況且,就算我找到辦法查他,一舉扳倒常弼之,但以巢鞏的脾氣他定會插手三法司。到時候都察院必是混亂不堪,容伯瑀性子本就剛烈,我怕是沒有精力處處護著他!」


    「這些我清楚。」趙世卿冷靜道,「我也明白您的心情,但眼下奏折才遞上去沒幾日,巢鞏還沒有兌現西北的軍資,隻要兵部文書一下,我們便可著手此事,再等等吧。而且我對虞都督有信心,此次西北一戰隻要糧草軍械跟上,必會大捷,到時候我們豈不是又多了份保障。」


    湯應昀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他指了指那卷宗又道:「那這案子,你那位內兄可還在等著我的答複。」


    「查,讓他繼續查,放開了查,一切有我!」


    湯應昀點頭。


    趙世卿心裏有所惦記,未曾多聊便要離開了,湯應昀送他。


    都察院同大理寺、刑部合稱三法司,衙署也設在一起。趙世卿剛一出都察院大門便望著麵前人頓住了。


    而大理寺門外,一身著二品官服正要入門的老者也在盯著他。那雙眼睛,如鷹如隼,犀利得足以刺破人心,探到人心最深處。


    其實說是老者,他也不過五十上下,隻因那一頭白發顯得蒼老而已。趙世卿也不禁掃了一眼他的蒼發,他知道曾經的老者是何等的俊逸瀟灑,隻因愛女的離世,不到四十歲的他肝腸寸斷一夜白了頭。


    「嶽父大人。」


    「嗬。」柳荊山嗤鼻冷哼,「當不起世子爺這句。」


    自打唯一的女兒離世,柳荊山始終懷怨趙世卿,二人關係一向如此。趙世卿習慣了,每每都是以沉默應對,此刻也是如此。


    往昔朝堂相遇,趙世卿不言語,柳荊山便也就甩袖過去了。


    但今日不行,這還是趙世卿成親後,他第一次見他。


    柳荊山對趙世卿的感情是複雜的。


    他怨恨他沒照顧好女兒,可眼見著這位女婿為女兒守了十幾年,便是多大的氣也被蹉得沒了棱角,所以他冷也不過是麵上冷而已。


    可眼下女婿又成親了,竟還娶了個小姑娘,他心裏起了異樣的感覺。


    柳荊山理解趙世卿,他是昌平侯的世子爺不可能當一輩子的鰥夫,他必須成親。可站在前任嶽父的角度,想到他和新婦你儂我儂柳荊山心裏就別扭!


    「哼,世子爺能耐了,我還道你沒七情六欲呢,倒是把弟媳婦給搶到手了。」


    「荊山!」湯應昀喚了聲。


    湯柳二人也是故交,當初柳氏嫁給趙世卿,湯應昀雖不是正八經的媒人,卻也推了一把。


    他知道柳荊山中意這個女婿,不僅中意,他還記得當初訂婚後柳荊山拍著自己肩膀炫耀,說他得的不是半子,而是一子,那時的他是打心眼裏把趙世卿當兒子看。


    可經了後來的事……許是愛之深,恨之切吧!


    柳荊山對湯應昀的阻攔全然不當迴事,冷笑道:「怎麽?敢做還不敢當了?」


    「她同世騫並未成親,婚約也隻是口頭而已,我娶她並不違背人倫。」


    趙世卿突然一句把柳荊山說愣了,他也不過是諷刺而已,卻不料趙世卿還當真認真地給了他這個解釋。


    被堵得沒話說,柳荊山臉色越發地不好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盯緊了趙世卿,半晌道了句:


    「我要接子顓迴柳府,他外祖母想他了!」


    趙世卿抬眸,對上他的眼神,淡定道:「不行。」


    沒聽錯吧?他說不行?他真當自己是在和他商量嗎?那是自己的外孫,什麽時候不是自己想接便接,輪得到他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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