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嬤嬤朝外瞄了眼,正瞥見容畫轉出二門的背影,她噗地笑了。「您說世子夫人啊?您何必呢,平日總愁世子爺不娶,急得都紅了眼了,如今人家成親了,那不是好事麽!」


    沈氏苦笑。「好事?娶了這麽個不通透,木頭似的媳婦算好事?」


    「喲,奴婢可沒瞧出世子夫人像木頭!」


    沈氏嗔了她一眼,董嬤嬤笑了。「奴婢說真的,我覺得這世子夫人通透得很呢。您看啊,出了這事她原是不肯嫁的,聽說昨晚還鬧了呢。可事已至此,她知道改變不了,還不是乖乖來給您請安,這叫識時務!」


    「哼,沒準她就是欲擒故縱,其實心裏巴不得嫁呢!」


    「若您這麽說,那她城府更深!」


    沈氏驀地愣了,董嬤嬤繼續道:「方才去送子顓少爺,奴婢從他身邊的小丫鬟得知,他給世子夫人奉的茶是隔夜的涼茶!」


    「怎麽會?!」沈氏驚問。


    「看看,看看,您也沒瞧出來吧!世子夫人喝下那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這是何等的鎮定。再說她這茶接的也忒是時候,若再晚一刻那父子僵持起來得多難堪。說句不好聽的,子顓少爺啊,今兒就是來挑事的,可偏沒挑起來。您還說世子夫人不通透?她心裏比誰都明白!」


    「還有,您隻覺得世子爺護著她,可想過她本就嫁得不甘卻還是盛裝出現,精心裝扮想把那份憔悴遮住,為的什麽?還不是為了護世子爺的顏麵。」


    沈氏聽得心裏翻騰,凝眉不語,董嬤嬤貼近她。「您換個心思想想,她若不好二夫人能把她留給二少爺?那二夫人多精明的人,她可就這麽一個兒子,還能坑了他?」


    還真是這麽個理!


    沈氏眉心越蹙越深,瞥著董嬤嬤,疑惑道:「難不成還真是我小看她了?」


    「嗯!」


    董嬤嬤抿笑,壓著唇角點了點頭……


    前院客房,長安侯積笑。「世子雙喜臨門啊,遼東大捷那邊剛提了副都督,這邊便抱得美人歸,娶了個嬌妻,恭喜,恭喜!」


    英國公府二少爺虞璟乜了他一眼。「嬌妻」二字聽著可是刺耳呢!


    趙世卿的婚事外麵傳的滿城風雨,道他不但娶了個剛及笄的小丫頭,還是從堂弟那搶來的。


    按理說,喪偶續弦娶個待字閨中的姑娘不足為奇,別說才二十八歲,就是三十八,五十八,收個十幾歲的丫頭也是正常的。


    可這是趙世卿啊!在朝忠正耿介,對敵英武驍勇,待人又是持重謙遜,在大夥眼裏他完美得簡直如神祗般存在。一個恨不能放在佛龕裏的人,誰能把他和七情六欲聯係起來!


    可他到底不是神,憑什麽不能娶親!


    虞璟哼笑。「怎地,聽侯爺這語氣,您是妒忌了?」


    長安侯皺眉。「二少爺說笑了,人家世子爺青年俊傑,氣宇不凡,別說是娶個豆蔻佳人,便是下凡的仙女都配得!我哪敢跟人家比,何來的妒忌!」


    「我就說麽,這人啊,就是心裏想什麽便說什麽。」虞璟謔笑,「我指的是人家凱旋升遷!您可倒好,拐到娶妻上了,原來您急得的是這口啊。」


    話一出,滿堂人憋笑。


    這位英國公府的二少爺,是出了名的不著調!說他紈絝吧,那走馬跑鷹的事他一概不沾;說他有誌吧,一不從軍二不考功名,整日吊兒郎當地就喜歡折騰火器。英國公沒轍,便將他送進了神機營。


    英國公府和昌平侯府,手握本朝大半軍權,兩勢支撐了國家的軍防,連皇帝都怠慢不得,何況是他人。


    所以即便長安侯被揶揄得好不窘迫,也不敢說什麽,唯是暗暗瞪了虞璟一眼。


    趙世卿和英國公世子虞琮交友多年,對虞璟他也是當做弟弟看,於是沉聲道:「侯爺當初和英國公南征北戰,也算是你的長輩,不可對長輩不恭。」


    長輩?他可配?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臨陣脫逃,拖了父親的後腿。皇帝沒削了他爵位便不錯了,還不老實,見趙世卿升遷便急著趕著來巴結。巴結就巴結吧,偏嘴巴還這麽酸!


    虞璟心裏厭惡,但看在趙世卿的麵子上,還是笑笑。畢竟今兒是來給人家道喜的。


    虞璟把賀禮呈上,堂上眾人也跟著紛紛道賀獻禮。


    其實昨個大婚這些人都來了,今兒再次登門目的很明顯,無非同長安侯一般。不過趙世卿出於禮節還是一一謝過,唯是在兵部主事雲承素有意無意提起國本立嫡時,他淡笑,婉拒談論廟堂之事。


    二爺去送諸位,虞璟留後一步,他望著離開的幾人鄙夷道:「這幫老狐狸,見你好不容易迴來了,一個個都來探口風,就想知道你昌平侯府到底支持誰!」


    趙世卿知道他指得還是立嫡的事。


    太子前年落水,驚悸身亡,而皇帝又隻有這麽一個嫡子,所以不得不從剩下的兩位皇子中選出一人來繼承大統。眼看皇帝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這立國本之事已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話題。


    立嫡站隊有若賭局,押對了,新帝繼位後升官加職前途無量;押錯了,那輸的可就不僅僅是官職了。


    而在這場賭局中,除了內閣,手握兵權的兩位公侯必然也是莊家之一……


    「你不是不關心朝政嗎。」趙世卿道。


    虞璟哼聲。「我是不想關心,可架不住整天有人給你磨耳朵!」


    「你兄長從西北迴來了?」


    「沒呢,是我父親!」


    「那英國公如何說?」


    虞璟「誒」了一聲,佻笑道:「你不是不談論廟堂之事麽!」


    趙世卿爽朗而笑。「好,我不問,那我總可以問問你今日為何而來吧!」


    虞璟斂笑皺眉。「還不是昨個你大婚,拜堂之後我們一直等你敬酒,可左等右等不見你出來。我不放心,這才來瞧瞧。」


    趙世卿把虞璟當弟弟,虞璟自然也崇敬這位兄長,他是真的關心他。


    「你們的事我都聽說了。你這人太較真,不過是個誤會而已何必認真,管那麽多幹嘛,你就是不娶她人家又能說你什麽。」


    「那日一幕府裏上下都看見了,我必須對她負責。人言可畏,沒什麽比一個姑娘家的清白更重要了,若是傳出去我倒是無所謂,可她呢?我不能讓她平白承受這些。」


    「是,她名聲是保住了,那你呢?你知道現在外麵如何傳你的?咱不說別人,就說這長安侯,瞧他那幸災樂禍的德行,還不是看你笑話呢!小人一個!」


    虞璟憤憤,然趙世卿卻極是平靜,他棱角分明的臉清冷得讓人生畏。


    「本來就是我的錯,就該由我承受。」


    這話一出,虞璟啞口。


    他還能說什麽,趙世卿認準的事,便是誰勸也迴不了頭的。何況事已至此,已經沒法迴頭了。


    「好吧,那我就願你們過了這個坎,百年好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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